19 最最最要緊
回城的路上,姬昭的興致便不太高。
塵星知道他不高興,想着法子逗他高興,他也不笑。姬昭低頭,玩着腰上的那枚玉佩,他的确很喜歡這個,是塊白玉雙魚佩,做工極為精細,他還特別請府裏的丫鬟幫他打了個漂亮的絡子配呢,況且他的确要留着等着那位哥哥找上門來的,怎麽可能送給別人。
是太子不講道理,枉他先前還覺得太子人不錯。
“郎君!”殷鳴在外叫他。
“怎麽了?”
塵星掀了簾子,殷鳴笑着讓開身子,指着道旁林子:“郎君您瞧,那裏有幾株紅楓還長着,長得極好的。”
姬昭湊過去看了眼,果然,紅楓似火,極為漂亮。
“郎君下來看看吧?”
姬昭知道他們是想逗自己高興,到底還是跳下馬車,已經有好些人在賞楓,見他們一行非富即貴,紛紛讓開,姬昭身邊反倒空了。
姬昭圍着幾棵楓樹轉了一圈,倒是真看出了興致。
若是他會作詩就好了,還能即興賦上幾首,然而他不會啊。
塵星道:“紅楓真好看,郎君,今年已經過了季節,明年咱們府裏也栽幾株吧!”
“好啊……”
“郎君!剪枝回去插瓶吧!”
姬昭本想拒絕,卻也實在覺得這紅楓美,他應下,與塵星挑了好久,挑中他們認為最好看的一枝,美而有意,殷鳴用剪子剪下,姬昭高高興興地抱着上車了。
姬昭不是心思很重的人,他的不高興後來就散了。
他甚至又開始反思起宮裏的事來,沒辦法呀,他的小命還在那位太子的一念之間呢,他的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呢。
太子沒理,也有理,誰讓人家是太子,是他領導呢。
他今天好似的确不太禮貌,臨走的時候甚至連招呼都沒好好打。
姬昭反複思索一路,到了家門口,要下車時他看看手裏的紅楓,思索片刻,叫來紅色包裝的可樂,将紅楓遞給他:“送給太子殿下!”
就當賠罪好了,千萬別殺他,讓他多活幾天。
可樂等着他繼續吩咐,送禮去,好歹要說幾句話吧?
然而姬昭什麽也沒說,跳下馬車,進了府裏。
可樂只好騎馬往宮裏去了。
宗祯放完箭,又騎在馬上跑了半個時辰,正打算回去用午膳,用完午膳好看奏章。
程深來報:“殿下,可樂來了。”
宗祯皺眉:“他怎麽又來了?又來送梨?全都扔了……”
“不是,這次送的不是梨……送梨的一直是芬達……”
宗祯這才發現,好像的确如此,姬昭送東西,固定的人會送固定的東西。
“可樂就在靶場外站着呢。”
宗祯往外看一眼,果然見到可樂。
程深朝他招招手,可樂跑來,擺了滿臉的笑,他們驸馬沒話說,他可不能沒有,只好沒話找話說,紅楓遞上前:“驸馬剪了一枝紅楓,送給殿下。”
宗祯看他手上的楓葉枝條,的确不錯。
可樂見殿下不曾發怒,再笑:“驸馬挑了很久呢!”
宗祯的氣在練完箭後幾乎就沒了,便賞臉問了句:“哪裏剪的?”
可樂嘴快:“就在城門外不遠處——”
宗祯看他:“我何時允許他離開都城?”
“…”可樂抖了抖,小聲道,“驸馬就去了兩裏路的地方,是送五公子去了。”
宗祯冷笑。
可樂抖得更厲害,宗祯便敲打他:“胡文啊,你這是有了新名字,就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噗通”,可樂跪在地上,不敢動了。
宗祯卻伸手從他手中抽走紅楓,轉身走了,走之前淡淡道:“回去告訴你們驸馬,他要去莊子上耍的事,我準了。”
太子走了很遠,可樂還不敢起來,渾身都是冷汗。
還是程深扶起他,可樂直哆嗦,靠在他身上,喘着氣:“程哥哥,殿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我可是只忠于殿下的啊!”
程深非常能理解可樂,說實在的,驸馬那麽純善的人,也就他們殿下能下得去狠手吧?長此以往地打交道下去,誰能不喜歡驸馬呢?沒瞧就連他們殿下,都一邊下狠手,一邊又忍不住滿足驸馬的要求麽。
不過喜歡歸喜歡,程深道:“你只要記着,誰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就成。”
“我記得清清楚楚啊!”
“行了,快回去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驸馬,驸馬指不定多高興呢!”
“哥哥你再給我句話,殿下怎麽忽然就答應了呢?”
“我說你怎麽出宮一個多月,反倒傻了呢?!殿下這是高興了呗!高興了自然好說話!”
可樂心道,到底是怎麽從殿下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來高興的?
“殿下喜歡那枝紅楓呢,快滾吧!”
程深将他一推,追着太子跑了。
可樂反複平息呼吸,這才出宮回府。
姬昭本來很可惜,甚至後悔,把那樣漂亮的一枝紅楓送給殺人狂魔。
他帶着人在院子裏轉,挑地方打算移幾株紅楓過來。
可樂回來了,将這個美好的消息帶給了他。
姬昭立馬就笑了,高興壞了。
等都沒等,東西本就是收拾好的,他直接帶上人,往城外去了。走之前,沒忘派人去公主府說一聲。
他前腳走,後腳,宗祯就知道了。
宗祯聽罷,冷笑:“片刻功夫竟都等不及。”
是有多不想待在京城裏?不知着急去城外,又要作什麽妖。
他吩咐:“盯緊他,仔細他在城外見的人。”
“是!”
人走後,宗祯往椅子上一靠,眯眼看着桌上那枝已經插瓶的紅楓。
保慶進來道:“殿下,陛下找您呢。”
“知道了……”宗祯起身,整理好衣服,出門往延福殿去。
仁宗靠在榻上閉目養神,兩個小太監給他捶着腿,聽到聲響,他睜眼,笑道:“祯哥來了……”
“父皇……”宗祯恭敬行禮。
“來,坐。”仁宗指着身邊的位子,又揮手叫小太監們下去。
宗祯坐下,項生領人進來送茶、點心,仁宗将碟子往他推了推:“新制的梨膏,祯哥嘗嘗。”
宗祯依言拿起銀箸,嘗了快,笑道:“很爽口……”
仁宗笑道:“朕也是得驸馬的啓示,近來你的咳疾的确好了許多,今日又去靶場練箭了?”
“是,上午練了一個時辰。”
“慢慢來,還是身子最要緊,朝政這塊,還有父皇呢。”
“兒子知道……”
仁宗這才步入正題:“今日上朝,文相再提太子妃一事。先前沒為你娶妻,是因你身子不好,一直拖延着。你身為一國儲君,未來的帝王,不可無太子妃,朕瞧你近來身子還不錯,可見強身的确健體。若這般下去,明年,朕想為你娶太子妃,祯哥覺着如何?”
上輩子,他的身體一直不好,禦醫千叮咛萬囑咐,精血半點不可露,他一直只有良娣周氏,并無太子妃,甚至從未行過男女之事。
這輩子,不論身子好不好,他都是打算娶太子妃的,哪怕是娶回來當擺設。
原因無他,一個太子妃的位子,能為他帶來巨大的利益。
這輩子的他,除了父皇與妹妹,什麽都可以拿來利用,包括他自己。
宗祯點頭:“兒子覺着挺好。”
仁宗笑着滿意點頭,又拿來一本冊子,遞給他:“這是朕琢磨出來的幾家,你瞧瞧。這幾家的小娘子,張姑姑都見過,說都是極好的孩子。張姑姑是你娘親的陪嫁,她的眼光,信得過。”
宗祯翻開看,不外乎是幾位相府家、大世家的女兒。
他當然相信張姑姑的眼光,但是,他心中早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選,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道:“反正還是明後年的事,慢慢挑吧。”
仁宗再笑:“也是,總要你自己喜歡。你若是有喜歡的小娘子,大可告訴父皇。”
宗祯都應下,仁宗沒有再繼續與他說這件事,與他讨論起梓州地動的事來,如何安排,派誰再過去一趟,銀子如何分發,等等說了很久,留他在延福殿待了一下午,一同用完晚膳,才放他回去。
還不忘叮囑他:“驸馬不錯,祾兒回回進宮來都對他贊不絕口,你沒事多賞些東西下去。”
“兒子知道……”
他離開的時候,仁宗親自送他到門口,感慨:“若是你娘親看到你的身子一日日好起來,不知要多欣慰。”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養好身子,父皇就能放心将這片天下交給你。”
宗祯站在臺階下,回身看他,眼角酸澀。
宗祯對仁宗的孺慕、思念之情并不比福宸公主少,福宸重生後第一次見到仁宗哭成那般。
宗祯又何嘗不想哭一場呢?
只是他更會隐藏情緒。
他也願意早些接過父皇身上的重擔,開創一代盛世。
天黑之前,姬昭到達城外的莊子,魏媽媽帶着人先一步到的,早就打點好。
姬昭一到,就鑽進點了炭盆的屋子裏,吃上了熱點心,喝上了熱茶。
魏媽媽還特地開了窗戶,給他看窗外的梅花,更是贊道:“這莊子是真不錯,媽媽走了一圈,不比咱們家瘦西湖旁的那個莊子差呢!您瞧!這窗外就是一株梅花,正合适冬天賞花呢!不用出屋子,就能瞧見!”
姬昭深以為然,古人可真會設計房子啊!
幽幽梅香淡淡伴着寒風緩緩吹進屋子裏,再喝口熱茶,唇齒都能生香了!
魏媽媽再道:“這是梅花茶太涼,天冷,不敢叫郎君喝,媽媽收了一小瓶,待到夏日裏泡茶給你喝!”
姬昭笑眯眯:“好呀……”
大家就都跟着笑了,姬昭高興,大家才能真正高興。
姬昭沒有太大的架子,他也自認為這裏沒有外人,叫大家都坐,一起喝茶、吃點心。
姬昭高興起來,又想到宮裏那位陰陽怪氣的太子。
不論如何,到底還是多虧太子高擡貴手,他才能出來玩。
若是太子死活不讓他出來,他也沒辦法啊。
更別提這麽漂亮的一個莊子也是太子給的。
太子其實還可以吧……
姬昭想了想,問道:“城門幾時關?”
“戌時末……”
姬昭再問:“若是現在回城,可還來得及進城?”
殷鳴詫異:“自是來得及的,騎快馬不過半個多時辰,郎君是要回城取東西?拿了東西再回來,都來得及。”
“不是!”
姬昭笑着起身,跳下榻,踩了鞋子,摸到窗戶邊,從毛毛披風裏伸出手,朝後伸去:“給我剪子……”
塵星立馬遞上剪子,魏媽媽湊來,笑道:“昭哥要剪花枝呀?”
“嗯!”
“媽媽來幫你一起挑!”
塵星也蹿來:“我也一起!”
姬昭非常大方:“來來來,大家一起,集思廣益!”
集思廣益後,又挑了最漂亮的一枝梅花,魏媽媽笑:“這次,我收了幾個好看的梅瓶一并帶來,我這就拿來給郎君插花!”
“不用了……”姬昭将花遞給殷鳴,“你同雪碧一起回城一趟,送進宮,送給太子。”
大家紛紛目瞪口呆,又是送給太子的?
“嗯?”姬昭納悶。
殷鳴連忙小心抱在懷裏:“小的知道了!”
“你們坐着馬車回吧,小心別弄壞了花,不用急着趕回來,明天再回來。”
“好!”
殷鳴與雪碧回城送梅花了,姬昭坐回去,繼續眯着眼睛享受地喝茶、吃點心、賞花。
屋裏的人都散了,只剩塵星與魏媽媽。
魏媽媽到底是道:“郎君,怎麽不給公主也送枝呢?”
姬昭僵住,是啊,他怎麽又把公主給忘記了?
不過他很快回過神,形婚夫妻嘛,還想怎麽樣,還是保小命要緊啊!
太子殿下才是最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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