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無辜

容上忍不住笑了,他糾正她:“那是孤的龍筋。”

盧夫人繼續磕頭,她光潔的額頭上布滿血痕與污泥,她哽咽着求道:“是,那是你的龍筋,我求你不要取走那龍筋,他會死的……”

她哭聲凄厲:“你們兩人都是無辜的,錯的是我,錯的是我們啊!”

這一次,容上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虞蒸蒸惱怒的聲音:“只有容上是無辜的,只有他最無辜!你們都該死!”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哭腔,微紅的眼眸浸在淚水裏,咬緊的牙關透着些無法言說的恨意。

這一場陰謀中,唯有容上是無辜之人,也只有他受的傷害最大。

蕭玉清算什麽?盧夫人算什麽?

盧夫人被下毒,怪得了容上嗎?

蕭玉清帶毒出生,成了身子孱弱的病秧子,是因為容上嗎?

他們到底受到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反倒是容上,因為蕭玉清失去了那麽多,只剩下一具殘破的身軀茍延殘喘。

如今蕭玉清還想奪走容上的元神,讓容上魂飛魄散,化作灰燼。

他們以為容上是什麽?

一個存儲器官的移動機器嗎?

容上看見她眸中閃爍的淚光,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暖意,他擡手輕拭她眼角的淚痕:“都過去了。”

虞蒸蒸聽到這話,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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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初到人界時,他們住在人界的客棧裏,那一夜下着小雨,他偷摸藏在了她房間的被窩裏。

他發起低燒,嗓音含糊的講起過去的事情。

她當時敷衍的安慰他,道:“都過去了。”

但他卻說:“沒有過去。”

可現在,他又為何說‘都過去了’?

許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容上揉了揉她的頭頂,眸光猶如春日融化的初雪:“有你在,便都過去了。”

是了,只要有她在,他便覺得未來可期。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似乎也已經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虞蒸蒸怔愣的望着他,閃爍着淚痕的眸光,泛起一絲清明的盈光。

天邊隐隐透出湛藍色,容上見時辰不早,便也懶得再耗下去。

他将劍刃往前送了送,望着蕭玉清的眸光微涼:“交出她的解藥,孤便留你母親一命。”

蕭玉清的面上依舊帶着溫笑,他搖了搖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說罷,他對着盧夫人叩了一個頭:“孩兒不孝,只盼來生再做您的兒女。”

聽到這話,盧夫人面容呆滞了一瞬,虞江江尖叫出聲:“給她解藥,快給她!”

蕭玉清沒有說話,他擡起身子時,幹脆利索的手起刀落,斬斷了身上的繩索,比容上的速度更快,直接将盧夫人抹了脖子。

他垂下的手掌中,握着那把泛着血色寒光的匕首。

只見盧夫人纖細的脖頸上,露出了青白色的喉管,黏稠的血液從喉管中噴湧而出,她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眸,下意識的用手捂住布滿鮮血的脖頸。

可沒有用了,她喉間發出臨死前的倒氣聲,微微擡起的手臂止不住的哆嗦,她似乎是想說什麽,可一張嘴,那殷紅的鮮血便溢了出來。

她終究是倒在了地上,瞪着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眸。

到死她都不知道,令蕭玉清下定決心動手的那句話,是她跪地求饒容上時說過的那句:那是你的龍筋,我求你不要取走龍筋,他會死的。

蕭玉清明白,如果他不親手斬斷自己的軟肋,那他的下場便會像她所說的那樣,只能乖乖等着容上取走他的龍筋,将他殺死在此地。

他不想死,他還要得到容上的元神。

所以他只能親手殺了她,讓容上無法再用她脅迫他。

顯然,在場的幾人已經被他的舉動震撼住了。

就連容上,都微微皺起了眉頭。

伴随着虞江江刺耳的慘叫聲,将衆人的思緒拉扯回來,蕭玉清還想殺了虞江江,但虞江江躲了過去,只被蕭玉清劃傷了臉蛋。

可對于虞江江來說,臉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她活活暈厥了過去,也不知是因為疼的,還是接受不了毀容的事實。

天帝命人将虞江江拉扯到了一旁去,他望着蕭玉清,嘴角在笑:“不愧是流淌着東皇族人血脈的傳承人,下手還真是狠毒。”

蕭玉清垂下頭,指腹輕輕擦拭匕首上的血跡:“他到底允諾你什麽好處,竟讓你連天後的性命都不顧了?”

天帝低聲笑道:“天後?她配嗎?”

他的笑聲一頓,将叩在往生鏡上的手掌拿開,往生鏡重新照在天後的臉上,這次卻映出了另一段不為人知的回憶。

這一次,連久久沉默不語的衡蕪仙君,都忍不住擡起眼眸看向往生鏡。

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九天玄女活着時的模樣。

陸青青的孩子出事後,東皇三太子便整日借酒消愁,一日醉酒後寵幸龍宮的婢女,被天後知曉後,再次對那婢女暗下毒手。

這一次,她不慎失手,讓那婢女活着逃了出去,還跟三太子告了她一狀。

三太子這才知曉,以往那些婢女出事,甚至陸青青孕期被下毒,都是她暗中操作。

他怒火中燒,與她大吵一架,恨不得将她賜死。

可冷靜下來,他又想了清楚,陸青青的孩子已經成了那病胎,若是孩子真的出了意外,反正陸青青還年輕,大不了以後再生一個就是了。

事實已是如此,他總不能把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妹妹,殺掉給陸青青洩憤。

雖然他将此事隐瞞下來,但為了絕後患,他借着鏟除魔界兇獸之命,将她趕出了東海。

她離開東海之後,心中堵着一口氣,明知道他說鏟除兇獸之事只是個借口,還是負氣去了魔界。

而後,她便在魔界,遇到了潛伏在魔尊身邊的九天玄女。

她曾見過九天玄女一面,那是在玄女和天帝的大婚之日上。

穿着鳳冠霞帔的玄女,容顏傾城絕世,年紀輕輕便能嫁給擁有至高無上權尊的天帝,真是令人好不嫉妒。

也不知是嫉妒心作怪,還是攀比心令她面目醜陋,她給魔尊寫了封信,揭發了玄女的身份。

而後玄女被魔尊囚了起來,整整三十多日被囚在暗室不見天日,玄女日漸憔悴,幾次險些咬舌自盡。

天後憑借那封信,成為魔尊身邊的婢女,她每天都去暗室給玄女送飯,打着幫助玄女的名義,又給天帝送了封求救信。

天帝将玄女救了回去,他為感謝天後通風報信,将她一同帶回了天界厚待。

為掩埋了這段不堪的回憶,天帝小心翼翼的呵護玄女,希望能幫助玄女走出這段陰霾。

玄女在兩個月之後懷了身孕,天帝只當她是懷了自己的子嗣,只字不提當年的往事。

這段感情,一直到魔尊病重,魔修們來天界大肆宣傳當年的往事,想要将衡蘇搶回魔界繼承魔尊之位。

天界各大仙官聯名請奏,希望天帝能把玄女處死,以正天界之風,但都被他一一駁了回去。

他忙着處理這些謠言,為了防止玄女知道此事,他尋了個借口,将玄女禁足在宮殿之中。

以免自己太忙,忽略了玄女的感受,便讓天後陪在玄女身邊好生照料。

誰料等他處理完謠言,玄女卻已經一杯毒酒下肚,待他趕回去時,玄女的屍體都涼透了。

是天後将這些謠言告訴了玄女,還将天界仙官們的奏折取給玄女看,逼的玄女精神崩潰,飲下毒酒毒發而亡。

可當時的天帝并不知道這一切,他悲痛欲絕,借酒消愁,每日只能依靠天後給他講玄女的往事活下去。

天後趁機偷出天帝的印玺,交遞給魔界之人,讓魔修們僞造出天帝的谕旨,命人将衡蕪仙君剝掉全身筋脈,打入畜生道輪回。

只有這樣,天後才能逼走衡蕪仙君,讓他們父子間的關系徹底決裂。

當天帝醒來,衡蕪仙君已經對他心灰意冷,逃到魔界成為了新的魔尊。

看到往生鏡上,閃過的一幕幕。

衡蕪仙君眼前的白練濕透,他猩紅着雙眸,垂在身側的手臂緊繃,像是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天後的身子在顫抖,她的嗓音輕顫:“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天帝想都不想:“在朕決定娶你的那一日。”

天後:“你說愛我是假的?”

天帝忍不住笑道:“你配得到朕的愛嗎?”

天後并未有什麽反應,只是想起衡陽時,她的身子猛地一顫:“陽兒為除兇獸,身負重傷……是你故意的?”

他但笑不語,似乎已經用沉默作為了回答。

天後半跪在地上的身子向前撲去,她死死的瞪着他,面目猙獰:“虎毒尚不食子,陽兒可是你的親生血脈!”

天帝搖頭:“他是你的血脈,并非是朕的。”

他嫌棄她髒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碰她?

每晚與她洞房的,都是他找來的替身,那替身與他有三分相似,夜裏看不真切,她便從未注意過。

殺人誅心,他若是直接殺了她,那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也要讓她感覺到切膚之痛。

聽到天後一聲聲凄厲的尖叫聲,天帝卻并不舒心,他看向衡蕪仙君:“是朕對不住你們母子,朕與鬼王做了交易,朕助他一臂之力,他将神女的元神交付于我。”

他嘆了口氣:“對不起,朕想救活你母親。”

想拿到容上的元神并不容易,而且有衡蕪仙君擋在其中,他為求穩妥,便應下了容上的交易。

神女是容上所殺,神女的元神也一直被容上留存,只要有神女的元神,他便可以救活玄女。

衡蕪仙君沒有說話,他呆滞的垂下眼眸,渾身傳來一陣無力之感。

容上并未立刻上前。

衆人失去靈力修為,乃是因為那鞭炮裏加了藥,他擔心衡蕪仙君又耍什麽陰謀詭計,便叮囑虞蒸蒸站到遠離他們的位置上等他。

見虞蒸蒸站到遠了,他才走到衡蕪仙君身旁,将掌心覆在了衡蕪仙君的頭頂。

有一道冰色琉光映出,衡蕪仙君卻并未掙紮。

冰魄元神出體,容上眯起長眸,只要他将元神歸位,再剝掉蕭玉清的龍筋,逼迫蕭玉清交出解藥。

這一切的一切,便都結束了。

他将元神攥于掌心,剛要把元神歸位,卻聽到遠處傳來虞蒸蒸痛苦的低吟。

容上的動作一頓,驀地轉過身去,只見那消失了數日的向逢立在她身前,将一把泛着凜凜寒光的長劍架在虞蒸蒸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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