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別怕

容上不為所動,只是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些,将那龍筋完整的剝取了出來。

可這還不算完,蕭玉清身上還有他的龍鱗。

容上掐住蕭玉清的脖子,将他從地上拖拽起來,指腹抵在他脖頸下三寸的位置,指關節微微彎曲,将兩指扣進了他的血肉中。

撕扯的疼痛令蕭玉清額間的青筋凸起,容上聽到蕭玉清的咒罵聲,絲毫沒有反應,他只是自顧自的尋找着他的鱗片。

終于,他在蕭玉清的血肉深處,尋到了一片月牙狀的白色鱗片。

容上用兩指撚住鱗片,生生将鱗片從蕭玉清的肩頸處拉扯了出來。

下一瞬,他望着手中血淋淋的龍鱗片和龍筋,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用了這麽多年,也該還給孤了。”

蕭玉清口中含血,一說話便有濃血順着嘴角滴落:“你就算拿走,又有什麽用?待你失去元神,不過片刻間,你便會魂飛魄散……”

他的話中帶着刻骨的恨意,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暢快,仿佛容上此刻已經在他眼前化為灰燼。

這是一場精心布置了上千年的棋局,在虞蒸蒸沒有出現之前,蕭玉清并不敢确定能否利用向逢贏下這一局。

可如今,他卻有十成的信心,他相信容上必死無疑。

當容上在幻境之中,将身中媚毒的虞蒸蒸扛出屋子,他就知道自己會贏。

當容上在幻境之中,背着虞蒸蒸過那條有食人魚的河道,他就知道容上必輸。

容上輸就輸在,他對一個女人動了真心。

待到向逢拿到容上的元神,安寧就會趁其不備,将向逢推下懸崖。

元神終究會屬于他,擁有了元神,他也無需容上的龍筋和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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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得到元神,這具病恹恹的身軀就會變強,再也不會迎風咳血,再也不需要喝藥維持生命。

如今來參加喜宴的各大門派掌門,都因為天帝和容上做的暗中交易,而慘死在天帝的下屬手中。

蓬萊山掌門被他下了慢性毒,變得神志不清,墜落斷崖摔成全癱。

就連蕭閉遲,也早在那日賞月宴上,就被他割掉了腦袋。

只要他用那些掌門的死,來威脅天帝合作,天帝便只能放下前塵往事,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都爛在肚子裏。

所有的障礙都會被清除幹淨,他即将要變為強者,一統修仙界各大門派。

蕭玉清暢快的大笑着,大口鮮血從齒間溢出,背後傳來深入骨髓的灼痛感,可他卻絲毫不在意。

容上并未理會蕭玉清,他不會殺了蕭玉清。

他要讓蕭玉清仔仔細細的感受到,希望一點點幻滅是什麽感覺。

容上自顧自的将龍筋和龍鱗片擦拭幹淨,小心翼翼的用絹帕包了起來。

待他做好這一切,便要朝着向逢走去。

天帝叫住他:“神女的元神呢?”

容上的腳步一頓,他慢吞吞的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瓷盒。

他輕擡着手臂,一只手掌虛虛的握住,薄唇微微張合,齒間不知念着什麽。

手臂越繃越緊,腕間脈下的青筋驀地凸起,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他血脈中橫沖直撞,仿佛要将他生生撕碎。

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在狠狠剮蹭他的骨頭,一下又一下,永遠沒有盡頭。

他強忍着不讓自己表露出痛苦的神色,那股力量緩緩向上而去,他挺直了脊背,嘴角微微挑起。

最終,它們凝結成一團血紅色的光暈,隐匿掉毀天滅地的強大神力,化作一顆鮮紅欲滴的圓珠子,出現在他的掌心中。

他布滿汗水的脊背,微微松了松。

也不知為何,他突然就在此刻想起了神女。

他總是笑她愚蠢,只為那虛妄的愛情,便奮不顧身的剝去神力和神識,從此墜下神壇,任人欺辱。

他一直都認為,只有傻子才會這樣做。

可任是誰也沒想到,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一個冷血無情的怪物,也會有為愛情犯傻的時候。

他似乎有些明白雪惜臨死前的感受,但他和雪惜神女不一樣。

她們以性命做賭注,最後性命丢了,賭注也輸了。

可他不一樣。

他不會輸,虞蒸蒸不會讓他輸。

容上緊握住紅珠子,在衣袖的遮掩下,将其藏于瓷盒之中:“先不要打開,等到了天界,直接交給太上老君煉制成丹藥。”

天帝接過瓷盒,眼角瞥了一眼容上,卻未應聲。

神女的元神還留存于世,這件事本來就很扯,就跟他告訴向逢的凝魂珠一般可笑。

他并不相信容上,但他還是同意和容上合作。

因為他知道,不管他跟容上合不合作,容上都必定會死。

若是真有神女的元神存世,那他就不光可以救下玄女,還能将容上的元神奪下,給衡蕪仙君也煉制一顆丹藥。

反正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吃虧就是了。

天帝垂下眸子,将指腹貼在瓷盒上,抽取一絲靈識探入其中。

在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靈蘊後,他才微微颔首:“待你死後,朕會好好安置她。”

這個‘她’,顯然指的就是虞蒸蒸了。

容上輕嗤一聲,卻是未将此話放在心上。

他緩緩向前走去,掌心覆在心口,有一道淺冰色的琉光從掌中洩出,那是他在剝離自己的元神。

向逢眯起眼睛,眸光中染上一絲狐疑。

為何他如此幹脆利索?

難道其中有詐?

他冷聲呵道:“站住!”

容上的腳步一頓,慢吞吞的掀起了眼皮:“嗯?”

向逢将劍刃向前送了送,那劍刃不慎割破了肌膚,在她脖頸上又添下一道血痕。

容上看到那道血痕,緩緩眯起了雙眸,他漆黑的眸光布滿陰鸷之色,猶如不見地底的深淵萬丈。

他沒有說話,只是那泛紅的眸色,輕輕落在了向逢的臉上。

向逢的呼吸急促了兩分,原本就蒼白的面龐,此刻更顯慘白無力,仿佛被人緊緊扼住了喉嚨,攥住劍柄的手臂止不住的顫抖。

只是這一眼,卻堅定了向逢方才的猜測,容上必定還有後招。

空氣寂靜如死墳,容上緩緩埋下頭去,不知想起了什麽,卻是輕笑了一聲,随後便繼續向前走去。

向逢的身前起伏,他厲聲低吼道:“別過來!你再走一步,我就殺了她!”

容上挑唇低笑:“你不是要孤的元神?”

向逢怔愣一瞬,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是了,他要容上的元神,又不敢讓容上接近他,這樣繼續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

正當他失神之時,耳邊卻傳來山水沙啞的嗓音:“若師父還相信山水,便讓山水去取回元神。”

不知為何,聽到山水那前半句話,向逢的心髒抽痛了兩下。

是了,就是因為他沒有相信山水,所以他才會被安寧迷惑,做出傷害山水的事情。

他怎麽還能再不相信她?

向逢的眸光柔和了些:“去吧,師父信你。”

他以為山水聽到這話,會像以往一般,開心的笑出來。

但實際上,山水什麽反應都沒有,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走了過去。

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容上走去,手中緊緊抱住那無名的靈位。

她有些渙散的眸光,望向容上身後,那癱坐在地,神色呆滞的衡蕪仙君。

他叫衡蘇,多麽美好的名字。

他比向逢待她更好,可說到底,他們又都是同一種人。

他們愛她,可他們更愛自己。

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

山水收回眸光,将腳步站停在容上身側,她微微俯身,眼眶中閃爍着淺淺的淚光。

她道:“謝謝您。”

她又道:“對不起。”

容上垂下眸子,眸光落在她漸漸變白的發根上,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她早就形銷骨立,骨瘦如柴。

可今日的她,卻看起來身姿豐盈,面如珠玉,雖帶有一絲憔悴,卻絲毫看不出已是将死之人。

想必她和他一樣,都是服用了特制的禁藥。

但那種禁藥,只能讓人恢複短暫的正常,待到藥效一過,便會遭到嚴重的反噬,甚至會加速生命的衰竭。

他們服藥的目的不同,細細想來,似乎又一樣。

山水想在生前,讓向逢看到她最美的模樣。

而他想在生前,親眼看到虞蒸蒸最美的模樣。

容上嘴角在笑,也不知是在笑山水,還是在笑自己。

他俯下了身體,将掌心中冰色的琉光,交付于山水手中,在她離開之前,輕啓薄唇,低聲叮囑了幾個字。

山水的眸光一怔,唇瓣止不住的輕顫:“我可以救……”

容上只是看着她,卻未再說話。

山水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的眼眶微紅,死死咬住唇瓣,終是開口應道:“我知道了。”

山水雙手捧着容上的元神走回去,她走的很快,像是在争分奪秒的搶奪着時間。

向逢看見她手中寒冰色的琉光,泛紅的眼珠,在微微顫動:“山水,給我……”

山水搖了搖頭,指着虞蒸蒸道:“放了她,我就給你。”

向逢皺起眉頭,望着山水姣好的面容,她似乎還是以前乖巧聽話的山水,又似乎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她還願意為他做事,也願意體諒他的難處。

可她卻因為虞蒸蒸這個外人,跟他講起了條件。

向逢想發怒,可他看着山水泛紅的眼圈,卻又說不出任何重話來。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了一眼癱倒在地的容上,神色遲疑了一瞬,似乎是在猶豫什麽。

失去元神,容上便會在片刻間魂飛湮滅,連屍體都留不下來。

虞蒸蒸如今毒性複發,根本走不遠,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檢查山水手中的元神。

若是容上想要使詐,他便将虞蒸蒸砍成碎末,讓容上追悔莫及。

這樣想着,向逢松開了虞蒸蒸,将劍刃從她脖子上移開。

虞蒸蒸面色灰白,額頭上布滿綿密的汗水,她已經痛到失去神智,可她癱軟在地後,眼睛卻還不忘死死的盯着容上。

她的唇瓣微微張合,嘴裏不斷機械的重複着那兩個字:不要,不要,不要……

容上在對她笑,他望着她,輕聲道:“別怕。”

虞蒸蒸作不出回應,只是淚水模糊了眼眶,喉間隐隐發出痛苦的低吟。

山水将元神交給向逢,而後用盡全力,将虞蒸蒸背到了不遠之處。

這個距離很玄妙,離向逢只有十步之遠,只要他跑出十餘步,便能重新将虞蒸蒸挾持住。

站在遠處觀望的天帝,眸光略顯不解。

山水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傻子,既然費勁将她解救出來,那便不該将她又放置于危險之中。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瞥了一眼面色青白的容上,顯然容上這一次,是真的将元神全部剝離出去。

再過片刻,容上便會從這世間消失,連轉世都不會再有。

神明就是如此,驚天動地的誕生于世間,擁有不死不滅的神力。

他們看滄海桑田,看鬥轉星移,當他們看淡人世,再無分毫留戀,便将元神取出,安靜的随風逝去。

轟轟烈烈的生,平平淡淡的死,這便是神明啊。

天帝搖了搖頭,沒有急着去奪取向逢手中的元神。

這蓬萊山四處遍布結界,周圍部署着幾萬天兵,便是向逢插着翅膀,也飛不出此地。

他想知道,衡蘇看中的女子,會不會跟向逢一起離開。

天帝正失神,一擡頭卻看見一把長劍刺穿了向逢的身體。

他怔了怔,眸光向後移去,他看到了手持銀劍的山水。

吃驚的人,顯然不止天帝一個。

原本癱坐在地上呆若木雞的衡蕪仙君,也怔愣的朝着山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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