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番外三·補償

一直到虞蒸蒸被周深請到城主府去,将嘴唇都洗漱的冒出了血絲,她才勉勉強強的停住了手。

她推開房門,擦了擦嘴角的漱口水,一擡頭就看見等在門外的周深。

周深似乎有些擔心:“虞姑娘,你還好嗎?”

虞蒸蒸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她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此刻的心情,只能勉強的扯了扯嘴角,轉移了這個不怎麽愉快的話題:“周大哥,你不是要去歸墟山,若是明日再啓程,許是趕不到那裏。”

是了,歸墟山離人界的楚國有一定的距離,就算是禦劍飛行過去,也要一個時辰左右。

周深笑了笑,卻并未接話,他擡頭凝望着天上朦胧的月光:“陪我走走吧。”

原本周深是想連夜趕去歸墟山的,若不然便不會在城門處遇見她了。

但見她方才一腳踹飛了雪犬,還一副吃了屎的模樣,他只好先帶着她和容上回了栾城的城主府。

雖然周深沒說出來,可虞蒸蒸心裏也是明白的,她心有歉意,自然也不好開口拒絕。

她掃了一眼四周,剛剛她在屋子裏洗洗刷刷,容上這個罪魁禍首倒是跑得無影無蹤,不知躲去了哪裏。

沒看到容上,她也沒再去找,即便裴前提前回了歸墟山,她身邊還是會留有幾個暗衛。

裴前很了解她,所以不用她去特意叮囑,他也會命人看好了容上。

周深見她沒有拒絕,負手向前走去。

虞蒸蒸走在他身後,望着他被拉長的影子,莫名感覺到一絲寂寥之意。

一轉眼就過去了七年,如今周深已然二十六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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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她并未去打聽過周深的私事,不過人界的男女成婚都早,想來周深的孩子都該會打醬油了才是。

難道是周深在思念妻子?

虞蒸蒸斟酌半晌,緩緩開口道:“若是周大哥念家,明日的拜師考核,随意應付一番就是。”

反正她也不想收徒,她答應裴前參加拜師大典,純屬就是為了找個理由留下容上。

周深的腳步一頓,他側過身去:“我娘前年便因病逝世了,何來所謂之念家?”

虞蒸蒸怔了怔:“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娘……”

她從未關注過周深,就連周深當上楚國宰相,也是因為衡蕪仙君住在周深舊居裏,她通過衡蕪仙君才知道的。

周深沉默片刻,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轉過身來:“虞姑娘,我并未娶妻生子。”

那年驚鴻一瞥,無意窺見她的真容。

自那日起,旁的女子再美再嬌,也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這輩子最內疚的事情,便是他為了一己之私,沒能讓他娘在逝世之前,看到他娶妻生子。

好在他娘并沒有怪罪他不孝,而是一遍遍的鼓舞他,希望他能鼓起勇氣,找到她表白心意。

哪怕被狠狠拒絕也好,這輩子都算是無憾了。

周深望着她,月光朦胧的灑在她的頭頂,映襯的她肌膚雪白,櫻紅的唇瓣被她的貝齒輕輕咬住,一雙罥煙眉似蹙非蹙,美的不可方物。

見她回望過來,他連忙收回眸光,攥緊垂在身側的手臂。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嘆了一口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他終究是沒有勇氣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只能借用這詩詞,來隐晦的表達出自己的心意了。

只是不知她能否聽懂,他想要對她表達的意思了。

虞蒸蒸自然是聽懂了。

她埋下頭,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自打穿書之後,她便沒有被人追求過,甚至她已經忘記被人表白是什麽感覺了。

說來也是奇怪,她明明長得還不錯,但她在歸墟山這七年,硬是沒有一個男人喜歡過她。

這令她的自信一度受到打擊,畢竟容上僞裝成大師兄的那十幾年裏,追求他的女子可是從蓬萊山排到了歸墟山。

若是旁人對她表白,她大概會重拾自信,而後毫不猶豫的拒絕那人。

可周深硬是等了她七年,古代的凡人皆短命,這七年對她來說不過是彈指即過,但對周深來說,就是他整個青春年華。

虞蒸蒸思索片刻,擡起頭來:“周大哥,這首詩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沒看到山和海?”

周深愣了一下,而後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天色已晚,虞姑娘早些安寝,我還要趕路去歸墟山。”

他對她俯身作揖,再也沒有一句失了分寸的話:“願今日一別,後會有期。”

虞蒸蒸沒有說話,只是目送他轉身離開。

想要拒絕他,還要照顧他的自尊和面子,裝作聽不懂是她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方式。

待周深走遠,她才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假山:“看夠了嗎?”

空氣安靜了一瞬,有一道欣長的白影,從假山後踱步而來:“弟子給仙尊泡了冷萃花茶,仙尊可要用來清清口?”

一聽他提起‘清口’,她便想起自己方才親了一只吃過屎的狗。

她的臉色鐵黑:“你什麽時候開始偷聽的?”

容上端着木質托盤,笑容淡淡:“從他念詩起。”

不知為何,聽到他這樣說,她竟莫名的生出兩分心虛之意:“也不知他念的什麽詩詞,又是山又是海的,我都沒有聽懂。”

容上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他擡起黑漆漆的眼眸,唇角微揚:“這句詩是元稹寫的,意思是說,見過滄海的水和巫山的雲,別處的水和雲便再難看的上眼了。”

虞蒸蒸有些尴尬,她怎麽也沒想到,這本狗血架空文裏,竟然會出現歷史的真實人物元稹。

難道元稹也穿書了?

不等她說話,便聽容上慢吞吞道:“仙尊若是現在去追,許是還能追得上他。”

虞蒸蒸毫不猶豫道:“我追他做什麽?”

容上微微颔首,語氣冰冰涼涼:“也是,明日仙尊便又能見到他了,何必再去追他。”

虞蒸蒸:“……”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話裏藏着三分的醋意。

她往前湊了湊,輕聲試探道:“容上?”

他往後退了一步,與她保持開不遠不近的距離:“仙尊又忘了,我姓鋼,名喚鋼凜。”

虞蒸蒸嘆了口氣:“我困了。”

容上擡首,将手中青瓷茶碗奉到她的手邊:“弟子泡了冷茶,仙尊可要用一些?”

虞蒸蒸不想喝茶,可他都把茶杯怼到她手裏了,她總不能不給他面子,再把杯子扔出去。

她握住茶杯,垂首嗅了嗅茶香。

這是冷萃的茉莉綠茶,茶湯呈紅褐色,帶着一絲沁人心脾的甘甜,又摻雜着綠茶的清香,味道濃郁悠長。

她慢吞吞的呷了口茶,茶水是冰涼的,但茶杯上還沾染着他的體溫,捧在手心裏,仿佛攥住了他的手。

容上低笑:“味道如何?”

虞蒸蒸點了點頭:“下次記得泡熱茶。”

再好喝的冷萃花茶,放在冬日裏喝,也讓人消受不起。

容上接過她遞來的茶杯,削瘦的指關節微屈,輕輕叩在杯沿上:“不合時宜的茶,就像是不合時宜的人。”

她怔愣一瞬:“什麽?”

容上斂住眸光,微微垂首:“裴護法道仙尊體寒,不宜食冷物,是弟子疏忽了此事,還望仙尊見諒。”

虞蒸蒸沉默起來,她總覺得他方才那話,說不上來的怪異。

雖然如此,但她還是可以确定,容上并未恢複記憶。

若不然按照他的性子,怎麽可能躲在假山後面,老老實實的聽周深對她告白?

如果他真的恢複了記憶,怕是早在周深離開這裏之前,他便會扭斷周深的脖子。

她正失神,耳邊卻驀地傳來一聲巨響。

待她擡起頭來,便看到明黃色的煙花升入漆黑的夜空,那道暖黃的光在短暫的消失後,在天邊炸開一朵朵徇爛璀璨的煙花,數不盡的點點星光散落而下。

真好,過年了。

今年,她也有人陪了。

虞蒸蒸擡起頭,望向容上:“那只狗,真的吃了屎嗎?”

容上挑了挑眉:“忘記了。”

見她臉色不大好,他低聲笑道:“許是我看錯了,城門外怎麽會有屎。”

虞蒸蒸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雖然這是件好事,但她的臉色還是止不住的陰沉了下來。

若不是因為他那句話,她也不至于在周深面前失态,一腳把雪犬蹬出了三米遠。

人家周深好心送她狗,她卻把人家的狗踢飛了出去,現在想起來周深無措的神情,她都尴尬的能用腳趾頭在地上扣出紅太狼的三層城堡來。

這也就罷了,到了城主府之後,她又洗涮了十幾遍嘴唇,差點沒把嘴皮子給洗爛。

她摸了摸泛紅的唇瓣,忍不住吸了口氣。

真他奶奶的疼。

虞蒸蒸擡起頭,一步一步的逼近他:“看不清楚就亂說,你總該補償補償我。”

容上一愣:“如何補償?”

她不緊不慢的踮起腳尖,用雙臂勾住他的脖頸,仰着脖子,将唇瓣貼覆上了他的唇角。

他的身體略微有些僵硬,但卻沒有推開她。

她并不深入,只是在他唇邊輕輕摩挲,若即若離。

他的呼吸逐漸凝重,寂靜的空氣中,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他錯亂的心跳聲。

府外傳來打更的鑼聲,平日每隔一個時辰便要敲一次鑼,但在除夕夜時,打更的鑼聲便會更改時間,只在子時三刻敲一次鑼。

鑼聲一慢兩快,只聽更夫喊道:“歲末甫至,鴻運東來——”

虞蒸蒸勾起唇角,輕笑一聲:“你知道在修仙界,過新年時,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嗎?”

容上垂下雙眸,濃密的睫毛輕顫:“嗯?”

望着他微微滾動的喉結,她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打響新年第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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