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番外二

馮春這個人，費雪原先是不了解的。

這年頭什麽人都能拍電影當明星，小鮮肉跟回轉壽司似得，一個接着一個上，喜歡的就被拿下，不喜歡的，不過在臺上轉個圈，就沒聲沒息不見了。

她一個豪門貴婦，縱然沒有職業，不似別人一樣朝九晚五，可事情并不少，譬如做慈善，譬如化妝美容買衣服，譬如各種晚宴，留給她看電視的時間，幾乎約等于零腹黑皇子，寵妻上瘾。

她認識的演員，要不是那些德藝雙馨的藝術家，實在是在自己的行業裏做到了頂尖，要不就是那些已經奮鬥到一線，各種各樣宴會都不能少的大明星們。

像是馮春這樣的，她連印象都沒有——在她來看，馮春實在是上不了臺面的一個人。

可為了楊東，她還是讓人給她找了馮春的資料。

馮春出道時間并不長，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出演的電視劇也不算多，開始是不重要的小配角，後來是男二號，擔當主演的不過是一個小成本電影，還沒上映。

費雪在家裏百無聊賴的翻了一遍，倒是演技不錯，長得也可以，只是一直在配角轉，若是沒人捧他，八成也就這樣了——這年頭的娛樂圈，有背景又有本事的可是多了去了，可真正的大紅，除非天降好運，剩下的都是天時地利人和三方會齊才能做到的。有天賦的人多得是，可實際上，馮春這樣被埋沒的，并不少見。

再加上，他之前竟然還跟章天愛交往過，又是通過章天愛認識的楊東，越發覺得馮春這是出頭無望，或者缺少助力，所以才想着抱大腿，并且已經到了男女皆可饑不擇食的地步。

由此更是推斷出馮春急功近利，并非什麽好人選，也就是她那傻不拉幾的兒子，二十八、九歲了，還沒談過戀愛，被馮春一忽悠，腦袋一熱就紮進去了。

就像是當年的章建國，當時多愛譚巧雲啊，答應給譚巧雲的父親治病，恨不得将譚巧雲捧在手心裏，天天老婆老婆的喊，那是愛的足夠熾烈了吧。可結果呢，醒過來後不就後悔了。他因出軌跟譚巧雲鬧得不好的時候，楊偉斌曾經請他到自己家來做過，原本想要他們夫妻合力，一起勸勸他，讓他回心轉意。

可章建國是怎麽說的，哎呀，我那時候就是鬼迷了心竅了，譚巧雲一點都不合适我，你們別勸了，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腳知道，你們哪裏看得出來，我主意已定了。

如今，楊東不就是迷了心竅嗎？

不過，費雪也知道，自己跟兒子楊東如今關系淡漠，楊東見了她哪裏像是見親媽，而是像是見仇人一般，這還是這幾年他歲數大了，人沉穩了，很多事知道進退了才這樣。前幾年的時候，每次見面，兩個人可不是吵一架的問題，有時候恨不得将對方打死才解氣呢。

這樣的關系，她的反對，楊東怎麽可能聽呢？八成話還沒說出口，他就會直接告訴她，“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費雪就皺了皺眉頭，準備從另一個方面下手，而且她有信心，讓馮春絕對拒絕不了。

她找了馮春的電話，打給了馮春。

那頭的馮春顯然十分吃驚，有些訝異地問她。“是您啊，您找楊東？他在上班，不在家。”

費雪就更有馮春不幹活吃他兒子的感覺了，冷冷地說，“我找你，出來一下吧，我有事兒要跟你談談。”

馮春那邊沉默了一下，八成知道這事兒是不可避免的，很快就給了她答複，“好的，楊太太。”

楊太太這個稱呼，讓費雪倒是十分滿意，幸虧這家夥不是無可救藥到，以為跟楊東在一起了，就算是楊家人的地步，叫她伯母之類的稱呼。

兩人約在了一間咖啡廳。馮春倒是速度挺快，比她先到了幾分鐘，她到的時候，連咖啡都已經點好了，還是她喜歡的口味，馮春笑着解釋說，“東哥告訴我的，我就先點了。”

無論她和兒子的關系多差，但在內心，兒子就是她最親的人，馮春擡出楊東來，這讓費雪略感舒服，也就沒在這事兒上做文章，甚至還感覺……馮春接人待物，還像個樣六朝豔後。

兩個人坐定，費雪也不喜歡雲山霧繞的說話方式——那是對實力相當的人才用的法子，而對馮春這樣的小明星，完全用不着她動心機。

費雪直接就說了一句話，“跟楊東分開，你要什麽條件？”

馮春波瀾不驚，顯然，對她叫自己出來的目的早就心中有數，他用那雙漂亮的手攪拌着咖啡，非常穩重的對她說，“楊太太，我是在談戀愛，不是在談生意，想必，您理解錯了。并且，即便您不信任我的人品，您也不該看低您兒子的智商，您把他當做什麽樣的人？條件就可以收買的愛情嗎？”

馮春的言辭，一向是十分犀利的，只是他平日裏在圈子裏，為了好人緣，都裝的跟那張臉似得，溫和無害罷了。這個模樣，只是對章家人的時候，他才會有的，費雪的資料，怎麽可能收集得到？

費雪顯然是被他的反應将了一軍，有些張口結舌。但很快，她便噗嗤一聲，不屑的笑了。“的确巧舌如簧，可對我這沒用。楊東是我兒子，我怎麽理解他，是我的事情。如今，你需要擔心的是，我怎麽看你。而在我眼裏，你的出路只有一條，分手。你若是聰明點，就好好想想如何用這段關系來提個條件，這樣對你也好。而你若不聰明，可別忘了，這世上，沒有鬧得過家長的感情，我不同意，你們照舊不能長久。”

馮春都要替費雪鼓掌，他是真沒看出來，十五年了，成長的不僅僅是他，還有費雪。當年那個只知道驕傲的女人，終于學會了豪門太太的氣勢，并且，裝腔作勢也拿捏的很到位，要不是他了解底細，還真以為，楊東會怎麽樣聽媽媽的話呢。

馮春就一句話，“楊太太，你覺得現在咱們打電話給楊東，讓他來這裏？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費雪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馮春接着說，“當然，這樣你覺得沒用，可以做的再極端一點。說是我倆都要死了，楊東會選擇先去看誰？楊太太，你能給我個回答嗎？”

這簡直是不需要選擇，費雪盯着馮春說，“當然是我，楊東是個孝順的孩子。”

“對。”馮春贊同道，“他的确是個孝順的兒子，所以你覺得你無論做了什麽樣的錯事，他都會原諒你，因為你是他媽啊。就算你們如今關系僵成這個樣子，你還是能夠不經過他，把我約在這裏，逼迫我們分手，因為你覺得，你是他媽啊。你大不了以死相逼，作為一個孝順的兒子，他就算再痛苦，就算一輩子不開心，為了你的命，他也會答應的。這叫親情綁架，對不對？”

費雪那點小心思，就被馮春□□裸的說了出來，她臉色已然變了，沖着馮春就來了句，“你放屁。”

“你在惱羞成怒，因為我說中了。”馮春坐在那裏，面容坦然，雖然嘴巴裏言辭鋒利，卻并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反而已經快要站起來指着馮春鼻子的費雪，看起來有些猙獰。

費雪也不是放不開之人，既然被說中了，也就坦然承認，“對，那又怎麽樣，既然你知道，更該早早的放棄，省得以後人財兩失，我是不會同意我兒子跟個男人在一起的。”

馮春這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楊太太你給了答案，可我的答案還沒告訴你呢。”馮春盯着她說，“如果我們兩個人都生命垂危，同時向楊東呼救，他肯定會先去救你，可後面是，我敢篤定，我死了，他也不會獨活。”

他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費雪竟然心裏突的一下。

她緊緊地盯着馮春，手都有點發抖，不會獨活嗎？為什麽會說得這麽篤定？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這麽深厚？可馮春的目光并沒有任何退縮，他淡淡的看着她，然後回應她，“不信，你可以試試。”

明明是那麽可笑的一句話，不過是兩個男人，不過認識了不足半年，怎麽可以有這樣的感情呢？可當看着馮春的眼，費雪卻覺得不能夠肯定了慢慢奔仙路。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寧缺毋濫的人。章晨當年跟着譚巧雲走了，楊東就失落了很長時間，費雪以為他只是少了個好朋友，撮合過不知道多少小朋友跟他一起玩，可楊東依舊惦記着章晨，甚至，再有段時間裏，費雪都想生個二胎了，還是楊東告訴他，晨晨是晨晨，弟弟是弟弟，不一樣，才作罷。

楊東對于感情也是如此，他身邊不是沒有追求者，楊東長相出色，十八歲撐起大洋國際，如今在商業圈裏雖然歲數小，但能力卻不一般，屬于實打實的鑽石王老五。不知道多少豪門財閥想要跟他聯姻，明裏暗裏安排了多少遇見，楊東不喜歡照舊沒動過心。

唯一的，就是眼前的馮春。

費雪看着馮春一臉鎮定的表情，再想到楊東跟她說，要帶着馮春去瑞士結婚這事兒，她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判斷失誤了。

她張了張嘴，終究選擇不說那麽難聽的話，而是開始痛陳一個母親的痛苦，“我知道你們也許有真感情，我也知道我做母親不合格，可他終究是我生下來的，我不會害他的。他父親去世的早，楊東十八歲就打理大洋國際，他活得不容易。我希望他能有個正常的家庭，有愛他的妻子，有三四個孩子，其樂融融一家，這樣他爸也會在天上高興的，他才能幸福。”

費雪陡然間變成了一個傷心的母親，低頭從皮包裏拿出了一個文件夾，“我知道，這也許對你不公平，可這世上的事兒原本就不是事事公平的，男人和男人的戀愛，終究不是主流，也無法生育孩子，進行傳承。馮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個做母親的願望，而且，如果你愛他，不應該為他犧牲一些嗎？就當是為了他的幸福。這是個文件，你可以看看。”

她将東西推給了馮春，馮春拿過來，大體的翻了翻，居然是王之夏的下一步電影，費雪說，“我不會虧待你的，娛樂圈上位難得很，但對王之夏來說，他的男主角想要進一線，卻十分容易。他的下一步電影，我可以給你打包票，只要你想，無論什麽內容，你都是男主角。怎麽樣？”

這可真是大誘惑啊。哪個明星不想上王之夏的戲？當年寧遠峥為了這個，還将洪導給放了鴿子呢？

費雪顯然是費了心機的。這可比拿錢砸人要高級多了，雖然都是一個意思。

不過，顯然，她是不知道馮春和楊東之間的故事。

馮春略微翻了翻，就把文件放下了，笑着說，“楊太太，您恐怕打聽了我很多事，卻并沒有打聽全面。我馮春，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的人。”他陡然變得嚴肅起來，“我這個人，既不愛財也不愛名聲，更不喜歡做什麽聖母瑪利亞，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在我看來，是我的，屬于我的，那我就要拿過來。不是我的，不屬于我的，我也不會要。如果這個欠了我的，就算窮盡十年二十年，賠上自己的性命，我也會讨回來。你懂嗎？”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表情，十分的認真。認真到讓費雪渾身都感覺到了冷，仿佛他說的都是真的一樣。可這種事，怎麽可能是真的呢？費雪搖搖頭，還準備再說，馮春卻沒給她機會。

他站了起來，将文件扔在了費雪的面前，對她說，“所以，少用什麽為他好之類的理由來哄我，我在這裏，就給你一句話，楊東是我的，除非他自己跟我說，他不要我了，不愛我了，不想跟我在一起了。那麽，就算死了，我都會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跟他在一起的。這種東西，對我的感情來說，算個什麽？”

說完，馮春直接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費雪慌忙的抓住了那個文件，整個人都在震驚當中，呆呆愣住了。許久，她才想起來什麽，連忙往外看，馮春早走了。她有打了電話給馮春，那邊并沒有接，只能又發了短信，讓他不要将此事告訴楊東。

很久後，馮春才回了幾個字，“好，如果你老實的話。”

費雪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發現這事兒，似乎真的太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