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沈然生再次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回去了，望着有些惆悵的陸清，沈然生沒有問他任何關于兩人的對話，進來就道。

“該用膳了。”

陸清看着沈然生，心中所有的思緒都因為這人的出現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好，公子一起。”

見人還能露出這般毫無勉強的笑容，沈然生放心來下，便讓後面的侍女送上晚膳。

牢獄內。

積雪初融，牢獄之內盡是潮濕陰冷。

陰風呼呼，在空曠的牢獄之內傳來一陣陣像是地府中鬼魂的哭嚎，令裏面被關押的人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蔣天仇毫不在意的坐在牢房內唯一的一張石床上，寒冷的冬季只有一個腐爛陳舊的稻草鋪在上面，他就這樣看着房中角落裏一只在不斷啃食爛稻杆的老鼠，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今日是最後一天了，晌午時分他就要當街斬首示衆了。

那本是朱顏鶴發的模樣如今倒是滄桑了不少，老朽之中還帶着那個年紀不曾擁有的頹廢與寂然。

那又如何呢？他無兒無女，了無牽挂，又擔心什麽呢？

他倒是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英姿飒爽的妻子還有溫婉賢淑的女兒，忍不住笑了一下，終于是可以安安靜靜的去找你們了，但是做了那麽多壞事也不知能否有踏上奈何橋的機會。

“可會難受？”

牢獄之中悄然響起人說話的聲音，在這片陰濕的環境之中，回響。

“不會，還可以堅持。”又一道溫潤的聲音想起，倒是令蔣天仇覺得熟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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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腳步之聲越來越近，還未等到見着那兩人，蔣天仇牢房外便有一個侍衛站在他面前，道“有人來探望你。”

會是誰？他丞相府中只剩一些丫鬟小厮，壓根就沒有血脈至親或者來往親密的人。

當他心中疑惑之時，變看見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懷中還抱着一人。

“公子，您放陸清下來吧，我能站着一陣子。”陸清朝沈然生說道，畢竟他真的沒法在作為他曾經長輩的蔣天仇面前一直窩在沈然生的懷中。

沈然生看了一下潮濕的地板，有些遲凝，沉默了半晌，他還是選擇就将陸清放下來，但是讓他整個人靠着自己，重心全部在自己身上，減少對方用腳的力度。

如今的蔣天仇已經沒有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渾濁的雙眼緊緊盯着陸清似乎不願放過對方的每一個角落。

面對這樣的蔣天仇陸清沒有感到什麽不滿，只是再見到這人時，還是感到一陣的悵惘若失，世事難料，誰又能夠想到這人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不知您是否還記得我。”陸清問。

“記得”

陸清笑笑，那笑容如若當年自己的女兒一般，總是這般溫婉令人心生好感。蔣天仇有些恍惚了起來。

“你，怎麽了？”蔣天仇看着對方身體似乎有恙的樣子，忍不住問。

陸清順着對方的視線看了一下自己的雙腿，只是淡然一笑，解釋“前些時日受了些傷罷了。”

“可還疼？”面對這般與自己女兒肖像之人，蔣天仇不知為何總是多了幾分關照。

“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沈然生看着笑容不變的陸清，手中力道一緊，将人更多的攬入自己懷中，給他更多的依靠。

這下就是一陣的沉默了。

沈然生對于自己痛恨多年的仇人總是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但是因為陸清，他願意壓制自己心中的嗜血，況且像陸清說的那樣，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冷冷的看着蔣天仇看向陸清的目光中帶着顯露而外的祥和與和善，不言不語。

“我還未知道你的名字”沉默了半晌，蔣天仇突然道。

“我叫陸清”陸清沒有打算繼續隐瞞，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繼續補充道“如若沒記錯，您在我小時候喚我為，小末”

意味着蔣家最小的孩子。

“你、你......”蔣天仇震驚到不能說話。

陸清見狀，轉頭朝沈然生笑了一下，示意他們可以快要離開了。

然後他再繼續說完還剩下的一些話“您好好保重。”

“等一下”再沈然生抱起陸清就要離開時，蔣天仇突然叫道。

沈然生轉回身，看着對方，等待對方将話說完。

看着沈然生那張俊美冰冷的容顏，蔣天仇終是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麻煩公子替我好生照顧他。”

“不必你多說我自是知曉。”沈然生開口，對着蔣天仇的囑托感覺有些嘲弄般回道。

“不知公子是？”對于沈然生敵意般的話語蔣天仇絲毫不放在心上，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自己至親外孫如今與這人如此親昵還是要了解一番較好，也算是在臨死之際能夠多了解了解一下愛孫的生活狀況。

“沈家獨子，沈然生”

沈家！蔣天仇這下雙目圓瞪，死死的看着沈然生。

沈然生見此冷嘲一聲，便抱着陸清離開了這潮濕的牢獄之中。

蔣天仇看着離去的兩人，久久不複平靜，最後他看到陸清透過沈然生的肩膀，嘴唇動了幾下，隐隐約約之間讓他讀出了他無聲所說的內容。

“再見，外公”

沈家，陸清，他怎麽沒有想到呢。

當日他就不該放任那人任憑他處置，想起方才陸清那還帶病氣的模樣，蔣天仇心中一陣悔恨，他要怎麽去地下面對自己的女兒啊。

牢獄深處，但見一個老人如同垂暮之态，渾濁雙眼之中盡是一片空洞......

日漸回暖，冰河融化，早春悄然而至。

算起來，他們出來竹悠谷已有差不多一年的時間了。

高堂之上，沈然生坐在上面，視線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人，開口道“如今大仇已報，你們已經無需再繼續下去了，可有打算？”

蔣天仇已經如他們所願從位高權重的一代丞相淪落為遺臭萬年的奸臣，滿門抄斬，財庫充公，已經從那個高高的位置跌落到滿是污穢的泥潭之中。

而今的他們已經沒有任何的束縛與仇恨了。

沈然生視線先看向一直潛伏在蔣天仇身邊多年的游英，等待對方的打算。

“沈家大仇已報，游英打算雲游四海，去看望不同的人間景色。”游英沉聲道，随後對上沈然生的視線，補充“小少爺，以後我們有緣再見。”

“辛苦你了，十多年來。”對于兒時的嚴肅管家，沈然生總是帶着幾分崇敬“游叔就好好的去游歷人間吧。”

“小少爺，您要好好珍重。”

“會的”

沈然生視線轉到身旁的懷玉身上，見曾經還青澀單純的女孩已經成熟到可以獨當一面成為了蘭花軒掌事女子。

“你呢，懷玉？”

懷玉盈盈一笑，目光誠摯認真“懷玉已經習慣了在蘭花軒的生活，此番行動之後打算再回錦州，繼續掌管蘭花軒。”

“如此甚好，選擇你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沈然生颔首，沒有對此提出任何反對的神情與立場。

“若是少爺在竹悠谷無聊出來游玩，待到那時可別忘了來蘭花軒看望一下懷玉”懷玉看着沈然生，眸中不舍。

“自然”沈然生答應。

“我呢，就打算尋一處幽靜之地，好好過日子就行了”書玉最為簡單，過了這件事後他也不打算繼續駐留，只想尋一處簡單之地靜心養性。

“這樣不無聊嗎？”浪雨好奇，他實在覺得一個人過那種閑雲野鶴的日子枯燥無趣。

“怎麽會。”書玉搖搖頭一笑，“主上不也跟我一般，過着那種閑淡舒适的生活？”

“主上是有陸清陪着，你有誰？”浪雨自是沒有體會到書玉那笑容之中的其他意味。

沈然生聽到他們的打趣沒有作聲，看着他們繼續暢言。

“浪雨莫不是忘了先前見到的那人？”陳易挑眉，端着茶杯掩住唇邊的笑容。

桃花雙眸一轉，像是回想起了書玉與單丹的互動，繼而浪雨嘿嘿一笑，眼神揶揄“說來也是，書玉怎麽會一人獨居呢，畢竟一人實在無聊”

對于幾人的惡趣味，書玉斯文一笑，也不惱怒。

“浪雨還是打算繼續做你的京城浪子？”這下沒有再提到自己，書玉将話題一抛，轉向了浪雨身上。

“不了，城隍那麽大，我何必只當這京城的浪子呢？”浪雨搖搖手，唇邊的痞笑不掩，似乎想起了日後潇灑快活的日子。

“這倒也是”書玉點頭稱贊“畢竟這京城膩了，也要出去見見不一樣的花叢。”

這話說的讓浪雨心花怒放，心裏直呼書玉懂自己。

“也不知西邊偏房的離風公子是否會跟你一起。”書玉笑意不減，語出驚人。

“咳咳”浪雨猛地被口水一嗆，雙目圓瞋。

對于兩人之間的關系，在場之人皆是心中有數，這下看向他的眼神也開始變了起來。

好你個書玉，果然像懷玉姐所說的那般，得罪誰也不要得罪書玉這人，先前的教訓估計早就被浪雨抛到了腦後，如今更是有些懊惱剛才怎麽直言不諱了起來。

“那人與我何幹。”

“別心口不一了，我們都知曉了”陳易添油加醋，不放過戲弄浪雨的任何一個機會。

對于戲弄打趣浪雨的目的都是上輩子的恩怨了。

陳易自小便跟随着沈然生一起，打小便知曉浪雲這人，兒時他們年幼，經驗不足，時時被那個笑的像只狐貍一樣的浪雲戲弄多回，如今年長的報複不了，便拿這小的開刀。陳易的如意算盤自是打的響亮，然而浪雨毫不知情，只能一次次的被對方打趣玩鬧。

看了一下周圍之人的眼神，浪雨直接無地自容了，有那麽明顯嗎！

“好了”沈然生打斷他們之間的趣味“白城，你呢？”

一旁坐的周正嚴謹的白城沉吟了一會，突然道“辭官回去吧。”

官場實在渾水過多，待了這些年，他早就沒了心思在繼續下去，興許回去開荒一畝三分田，在一處地方當個夫子，日子似乎也不錯。

“我就打算繼續浪跡江湖了，這江湖之間的趣事頗多，偶爾摻和一下，倒是十分有趣。”陳易依舊潇灑，星眸閃亮，提到江湖之事愣是十分上心。

熟不知，白城在聽到他的日後打算時，眼眸暗沉下來。

“主上，屬下打算将這些年獲得到金錢投至于那些貧苦的地區之間。”後面赴京前來會合的穆山，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可以”

“然後就繼續開設糧棧繼續救濟他人吧。”

像當年的沈家一樣，扶持他人，好善樂施，尋得心中一片寧靜。

“甚好”沈然生朝對方露出一個贊許的眼神，很是贊同對方的做法。

“這般的話，那麽有緣再會。”

聽完了大家的日後打算，沈然生看了一下他們，淡聲言道。

“等一下少爺”懷玉突然道。

沈然生看向她，示意懷玉繼續說完話。

“我們不妨一起回沈家祭拜一下他們？”

“這個提議可接受”書玉應和。

“我也贊同”浪雨點頭。

其餘幾人皆是贊同的模樣，然後紛紛看向沈然生，等待他的決定。

“那，一同回去吧”最後沈然生敲案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美好的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