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藥香缭繞,屋中濃重的草藥之味已經層層掩蓋了香爐的安神檀香。
“可是好多了?”沈然生覆上對方的腿上,眼神關切,問道。
感覺到腿上已經有些知覺的陸清朝沈然生笑了一下,輕聲道“嗯,已經有些感覺了。”
“那樣就好。”
“在等些時日,也許就能再次站起來了。”陸清看向自己的雙腳,笑的眉眼彎彎。
“嗯,那時我帶你回竹悠谷。”
“好的,公子”聽到能夠跟沈然生一起回去,陸清臉上的笑意更加深。
即便他知曉以後雙腳可能會落下某些後遺症,但于他而言又豈是問題,只要能夠再次與公子一起并肩而行,那些事均不必放在心上。
沈然生摸了摸對方的臉,最後站了起來,朝對方說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等下回來與你一起用膳。”
“嗯,陸清等您回來。”
見到對方那麽乖順體貼,沈然生心中一動,然後彎下腰來,在對方的薄唇上輕輕一吻,才離開。
等到沈然生已經關上門時,陸清才猛然回神,臉上瞬間爆紅起來,他有些局促的摸上嘴唇,回想剛剛那種溫熱的觸覺,真的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喜歡呢。
正堂之內,幾人環坐,留下一個貴客的位置給了其中一人,最高之位則是留給了沈然生。
當沈然生來到正堂時,幾人喊了他一聲,他點頭示意之後,便看向了一身便衣的皇帝正坦然自若的等着他。
“你終于出來了,朕等了你許久。”皇帝也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一如既往的尊貴的用自己的專用自稱。
對于看起來有些反客為主的皇帝,沈然生沒有太多的心思理會這人,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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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皇帝有些不滿的看向沈然生,畢竟這人去皇宮之時,自己都是上好茶水招待的,如今自己來到他這兒連聲問候都沒有就不奢望有人來招待了。
在場的懷玉等人雖然皆知道來者身份,但是要他們自個上去伺候一個不熟稔之人,他們可做不到。
白城倒是見過皇帝不少,但是他們無所動作,他自是也不會輕易的當出頭鳥,即便日後朝廷之上他要俯首那人。所以他只在皇帝進來時問候了一聲便沒有了後續動作。
“你是客?”沈然生反問。
對方甚至連個客人都算不上,畢竟不請自來,他們也沒有想過要招待過,即便對方身份高貴,但在他們眼中卻是與尋常人一般,不知道多花心思。
皇帝忍住怒氣,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裏怎麽也算是對方的領地不是他的。
“朕來,想要見那人一眼。”皇帝深呼吸了幾下,穩下脾氣後,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還未好。”沈然生拒絕。
“朕聽聞你們要離開了,想要來見他一面。”皇帝仿若未聞,繼續道。
致于消息從何而來,幾人心中自是有數。
沈然生眼眸一轉看向皇帝,漆黑幽深的雙眸緊緊看着對方,問道“為何那麽執拗,先前不是說不相信?”
聞言,皇帝心中一窘,老臉一紅,但是很快的壓下去“不管是真是假,如今見了就知道了。”
皇帝總不能說自己受到的情報中了解得到,那人容貌有七分相像自己的愛妃吧。
“等着。”
沈然生說出了兩個字,模糊不清,讓人摸不清頭腦,但是皇帝也沒有因此惱怒,他自是相信沈然生的人品,答應之事,必然會辦到。
沈然生先前問過陸清是否要見一面自己的父親,他猶豫了半晌之後微微點頭,道“見一面也好,畢竟兒時他待陸清很好,陸清還是跟他說一些話吧。”
但是剛才他出來的時候說過要對方休息一陣子,晚膳的時候陪對方一起,那麽沈然生必然是不會輕易的将人貿然帶過去打擾陸清。
案桌沙漏緩緩,瑞獸香爐飄香袅袅。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皆是沈然生一人獨自閑懶的飲茶沉默,偶爾半是單手撐臉,看向外面已經開始消融的積雪,另一長指叩擊案臺,聲音勻稱倒叫人覺得舒适易于入眠。
手下之人紛紛找事出去了,唯獨剩下皇帝一人與他帶來的公公站在一旁,等着時間的過去。
待在外面正陽斜挂,黃昏時分,從外而照的光線飄飄傾斜。
沈然生動了一下自己的長腿,然後站立起來。
“走吧。”
丢下一句話,誰也沒理會就自己先行一步了。
皇帝面無表情的跟上,倒是一旁的公公感到一陣的汗顏,還未曾見過對皇上這般無禮之人。
跟着沈然生來到了一處清幽寂靜的卧房之外時,沈然生率先打開木門扉,自己先進去,然後皇帝剛想尾随其後,便啪的一聲被厚重的木門給攔住了。
公公一臉驚恐,皇上是吃了閉門羹了嗎!
皇帝退後一步,壓住自己那直逼化形的怒氣,他忍。
沈然生自是不理會後面被他甩上門後的兩人,腳步輕盈的穿過屏風,來到了陸清的床榻前,見那人已經睡醒了過來。
“公子”陸清朝他一笑,眼神清明,似乎醒來已久。
“可是餓了?我叫人去弄些膳食來。”
陸清搖搖頭,淺笑道“外頭可是有人?”
“嗯”沈然生見這人雖然日後不能再用武力,但是原本耳聰目明的本事似乎沒有因此消失,便繼續解釋“來見你的人,可是要應下。”
“是......他嗎?”陸清沉吟了一會兒問。
沈然生點頭,心中明了對方已久猜到了來見他的人是誰。
“那好吧”長長睫毛在顫動,最後他看向沈然生道“公子,等陸清與那人聊完,我們再一起用膳如何?”
“好”沈然生答應,然後便走出去,迎那人進來。
門外正在生悶氣的皇帝沒有因此遷怒到旁人,他在外頭站了些會兒,眼神一直沒有從門扉上離開。
不出片刻,便看見門被打開,出來的赫然是剛進去不久的沈然生,只見他俊顏不變,語氣淡漠“你進去吧。”
皇帝遲疑,有些不善的看着沈然生,似乎在懷疑這人怎麽會那麽快就出來且這般好說話。
“一人即可,別帶他人。”省的打擾陸清。
這句話說的是皇帝身後的公公。
被沈然生這般看着,公公心中一陣緊張,他點點頭,輕聲應了對方。
見皇帝還在門前遲疑,沈然生問“不想進去?”
聞言,皇帝回神過來,成熟俊臉之上茫然不再。
他沒有回應沈然生,自己倒是進去了,身後的公公順勢幫忙關上門。
沈然生看了一眼被關上的門扉,最後自己離開了。
皇帝懷着緊張的心情慢慢的走進去,他不知曉自己為何如此的緊張,明明對象是自己的兒子,多年未見的兒子。
屋內皆是一片藥香,清淡且舒适,相較于外面的寒冷裏面倒是一片的溫暖宜人。
透過薄薄屏風,皇帝便瞧見了床榻上半躺着的人,但見其形修長,面容模糊,隐隐約約之間似乎看向了自己。
當皇帝穿過了屏風看見床榻上的陸清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形似當年,那個溫婉女子在一旁淺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叫喚着唯獨兩人之間知道的親昵的稱呼。
但是不同的是,眼前這人沒有女子眼中的情意與多年來沉澱下來的成熟氣質,更多的是待人平和的周正清風。
陸清看着眼前這個似乎未曾改變的父親,朝他親和一笑“許久未見,父皇。”
“三兒,真的是你嗎?”被對方用溫潤的聲音叫着,皇帝還覺得像是活在夢中,有些不切實際的感覺。
“是我”
皇帝像是一個家中見到自己多年未見的兒子一般,滿臉都是深深的懷念與小心翼翼,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雷厲風行的禦上之皇,只是一名單純的父親。
“抱歉,我只是......”面都陸清,皇帝換了自己的自稱,怕這人覺得兩人有隔閡。
“沒事的,您坐。”陸清笑笑,理解對方的緊張不安,然後示意對方坐在離床榻不遠的座椅之上。
“我以為你早已不在人世了。”皇帝坐下來之後就一直看着陸清的臉,神情恍惚。
看着自己多年未見得父親,陸清心中也是一陣悵惘,但是他斂住自己得內心情感還是朝着對方溫溫和和的笑着,禮貌而又疏遠。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皇帝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幹巴巴的問道。
陸清一愣,突然回想起這些年來與沈然生一起生活的日子,帶着顯露出來的暖笑“我很好呢”
與公子一起生活。
皇帝看着陸清露出的這個笑容,心中便了然,對方真的過得不錯,即便沒有自己的插足。
但是他還是有些擔憂的看着對方“真是如此?那為何還會受到這樣的傷害。”
陸清順着對方有些憤怒的視線轉向自己在被褥之下的雙腿,解釋“一些傷口罷了,過些時日就好了。”
“三兒,你當父皇是沒看到出你傷的有多重嗎?”皇帝顯然不接受陸清這個解釋,眉間還是皺成了川字。
“父皇,我沒事。”
“你就這般倔吧,若是你母妃知道了又該是何種心疼。”皇帝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經意間提起了兩人之間所聯系的那個女子。
倏然的整個屋子安靜下來。
“你母妃她......”後面的話皇帝說不出口。
“她,不在了”陸清也開口道,視線透過床尾還半敞的窗口,看着外面逐漸漆黑的天幕。
是啊,早就不在了。
陸清還記得那個夏季,年紀尚小的他被蔣茹言緊緊的抱在懷中,急忙的跑着。
耳畔傳來的盡是後面追捕的聲音與河水滾滾流淌的水流聲。
本就是炎熱的夏季,即便未有動作的他被锢緊在懷中都覺得滿身是汗,何況是一名嬌柔女子還在拼命的在日光下奔跑。
汗水已經浸濕了她的衣裳,額際的發絲濕漉漉的貼在她的臉上,但是她無暇去理會,一變擔心的看向後面,一邊奮不顧身的跑着。
最終還是一個不留神被腳下的石塊絆倒,但還是緊緊的抱着懷中的小孩。
“三、三兒”蔣茹言呼吸不暢,她焦急的看着懷中的小孩是否安好,“你沒事吧。”
他被護的周全一點傷痕也沒有,聽到關心的問候,他只是搖搖頭示意沒事。
“三兒,母妃不能再護着你,等一下你跳進河中,屏住呼吸順着水流方向一直下游就好,知道了嗎?”
蔣茹言半跪着對着他說,衣衫淩亂的她渾然不見在皇宮之中時的那種高貴模樣。但是一身溫婉氣質的她即便粗衣麻布也不掩半點風華。
此時的她全然忘記一個年幼小孩絲毫沒有過游水的經驗,只能急中生智般說道。
“母妃,您與三兒一起不行嗎?”他依依不舍,秀白小臉之上盡是擔憂,如今的他已經明白這種狀況是何種緣故了。
“三兒乖,母妃遲些再去尋你。”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蔣茹言慌亂的說完話之後,狠心的将他一推,讓他跌進那滾滾河水內,然後再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識水性而在掙紮的他,心中一狠,轉頭便去引開其他人。
抱歉三兒,即便在河水之中能夠存活的機會很小,但是母妃還是拼此一博,賭你能夠在其中活下來,這樣總比在岸上了無生機的好。
蔣茹言那時就想着若是他能夠活下來,那麽将是上天對她的饋贈,若是不能,那麽她也不擔心,因為黃泉路上她會陪伴着他,不讓他一人害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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