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铿锵決心

南海隧道項目官宣不到一周, 寶島已經開始表演傳統藝能,并且登上了各大網絡。

《抗議?寶島聚衆反對興建南海隧道。》

《環境污染、勞民傷財,修建南海隧道為哪般?》

《聚衆反對南海隧道, 造橋致癌不得民心!》

律風他們站在設計室裏,盯着這些突然跳出來的網絡新聞, 标題就能代表所有內容。

點擊去, 便是震撼視線的大紅色橫幅,用繁體字寫上了寶島對南海隧道的抗議。

從環保到致癌, 甚至還控訴寶島當局浪費納稅人的錢。

一看就是老上街er了,整個口號都透着令人迷惑的氣息。

“要不是我們還在畫圖, 都以為跨海橋已經開工了。”

“你說這群人是不是量産趕場啊?我之前看他們示威抗議一家企業,不也是這些人?”

“又是污染環境,又是橋梁致癌,這群人是不是沒有腦子, 怎麽不把寶島的橋全給拆了, 回歸原生态。”

設計室裏嘻嘻哈哈, 看寶島日常表演,透着繁忙人士笑看無業游民的感覺。

橋都還沒确定怎麽建, 獨一份的設計圖還在他們的手上。

已經有失智島民加快速度,扯起大旗, 來場預演。

這場面大家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唯獨律風盯着那些圖片, 陷入深思。

他在英國留學, 對這些聚衆見多識廣。

糟糕的交通沿線時常會出現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手拿紙牌、橫幅,宣揚自己的觀點意見。

但是……

律風點了點其中一個白底紅字的吶喊,問道:“這個‘相挺團結’的‘團’字是不是錯別字啊?”

他們習慣了簡體中文, 看繁體往往不敏感。

可律風在英國經常遇到各種使用繁體字的海外同胞,對于常見的繁體字記憶深刻。

就好比橫幅血色寫出的“團”,晃眼一看沒什麽,仔細一看,裏面正正經經被圍起來的字,變成了“蟲”。

細節決定命運,“正義”之舉忽然變得不嚴肅。

“草!”瞿飛摁滅煙頭,差點沒被文盲行為笑死,“這叫什麽?美麗風景暴露島民基礎教育任重道遠?”

設計師們關心錯別字的時候,這場鬧劇已經變成了全球關注的大事。

當這群一臉憤怒的島民,拉着橫幅,站在富雲縣海岸邊,關于他們的新聞照片立刻傳遍全世界。

懷着各種心思凝視中國的媒體,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他們等候已久,終于如他們所願地燒起來了!

國內還在研究錯別字不錯別字,國際已經瘋狂高潮,仿佛這是南海隧道不得民心的最好證明。

那些營銷號一般的中文抗議新聞,登上了國際英文、德文、法文新聞版面。

南海隧道一經宣布,全世界的頭版頭條都在為它讓道。

只不過,這次是抗議橫幅占據c位,将錯別字的“團結”橫幅,渲染成了中國民意代表。

即使熱搜新聞風平浪靜,南海隧道項目組也必須因此召開緊急會議。

在傍晚聚集在一起的負責人,沉默地翻看那些打印出來的新聞報道。

也不知道整理資料的是誰,偏偏要在醒目的“團結”上,用紅筆圈出錯字,整整齊齊地修改成正确寫法。

嘲諷意味躍然紙上。

彭同方視線掃過正确的“團結”寫法,說道:“寶島幾位委員怎麽看?”

畢竟是島上的抗議示威,自然要島上的人去解決,哪怕他心裏感慨這群吃飽撐了的家夥到底是有多閑,仍是心平氣和,尋求寶島代表的意見。

寶島代表完全習慣了這些時常上街的群衆,雙手一握邊說:“這個,島民意見大,可以理解嘛。”

“對呀對呀,可能你們大陸的人不是很習慣,但是他們的訴求和擔心很合理,我們也想要知道,南海隧道整體材質會不會污染環境。”

“我覺得沒什麽問題,畢竟……”其中一位委員意味深長的說,“島民看過太多揭秘,說國內造橋偷工減料、用的污染建材。不放心蠻正常的。”

之前橋梁設計獲得了他們集體認可,此時的抗議完全沒有引發他們絲毫的危機感。

橋嘛,對岸要建的。

抗議嘛,沖着對岸去的。

他們做代表的,根本不需要動手,免得導致島民和寶島政府起沖突。

扔給項目組負責人去急,火不要燒到他們,才叫兩全其美。

彭同方沒想到會收到這麽一致的回答,轉頭看向翁承先,說道:“那麽……翁總說說意見吧。”

項目組委員主要負責協調,翁承先則是負責工程。

他聞言一笑,“我們開這個會,主要是怕意見不統一造成分歧。既然各位覺得島民的抗議合理、沒問題,我也覺得沒什麽問題。現在的島民抗議歸抗議,完全不影響我們南海隧道的設計建造——”

“等一下哦!”夏英傑總是話多,“翁總工你這樣不好吧。現在是南海隧道遭到抗議诶,難道你們沒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解釋什麽?”

翁承先扶了扶眼鏡,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向來格外寬容。

“我說了啊,不影響。”

也不知道他說的不影響,是抗議不影響造橋,還是橋梁材質不影響環保。

夏英傑從沒見過這種一點兒不畏懼群衆抗議的負責人。

好像那些新聞播報、橫幅抗議跟他全無關系,任何事情都不會阻止南海隧道的前進似的。

他眉頭一皺,提醒道:“島民的态度這麽明顯,我們絕對不會冒險進行南海隧道項目。我們跟你們不一樣,是自由民主的地方,在島民完完全全滿意之前,這個項目不能繼續下去。”

翁承先聽完,點點頭,“夏建築的意思,島民要怎麽樣才能完全滿意呢?”

“當然是公布所有建橋的方案、材料,由國際權威認證機構判明:到底會不會導致癌症,到底會不會影響環境!”

夏英傑和島研院的算盤打得極好。

建築材料就沒有不污染環境的,他們背後站着整個歐洲權威檢測機構。

他們說什麽合格,什麽就合格。

他們說什麽不合格,那就是不合格!

中國再優秀的建設集團、實驗建材,都別想進入寶島半步!

夏英傑的要求合理合規,卻引得瞿飛呵呵一笑。

當他以為,瞿飛又會跟平時一樣拍桌怒吼,大呼小叫的時候,卻見到這位身材高大的設計師,徑直站了起來。

“你們愛驗什麽驗什麽,愛找什麽機構找什麽機構。”

他背脊挺直,表情自信道:“既然你們都不在乎島上的抗議,那我們設計組就繼續工作。”

瞿飛抄起手,踢開座椅,盯着夏英傑,“不過,無論你們島研院搞什麽判明判黑,都得給我清楚一件事——”

“這橋這隧道,一定會建成。”

這是第一次意見分歧,瞿飛态度平和離場。

甚至有點兒小高興。

連翁承先都覺得稀奇,走出會議室聽着徒弟搖頭哼歌,出聲問道:“這次你怎麽不急了?”

“師父你都不急,我急什麽?”

瞿飛從島民抗議開始,看這群鼠目寸光的家夥都像跳梁小醜。

他見翁承先仔仔細細打量他,神秘一笑道:“害,不就是島研院和島資實業背後的彎彎道道嗎?本來我還不知道島上那群家夥抗議個什麽,夏英傑一發話,得,原來是盯上建材這塊肥肉了。”

任何建築工程,建築材料都是一門大生意。

原本南海隧道的項目,夾雜了島資實業的影子,瞿飛就很不高興。

可律風帶來的新材料實驗數據,他從頭到尾理清了國內研究院和制造公司的實力之後,瞬間覺得格外安心。

就島資實業買辦那點兒能力,拿出來的洋貨必定被中國制造秒得渣渣不剩。

建材這一塊,他真是完全不怕什麽抗議示威。

瞿飛端詳着同樣情緒平靜的翁承先,神秘兮兮問:“師父,咱們肯定有後手吧?”

他等着師父許諾“南海隧道必須中國制造”“國家提過要求不準外資摻和”,卻只等到翁承先拍了拍他的肩膀。

翁總工什麽都沒說,只是叮囑道:“我們盡快畫好設計圖,就是最可靠的後手。”

寶島中央研究院在等國院愁眉苦臉自亂陣腳。

網絡也在等國家發聲,給出實際行動。

然而,抗議還在繼續,新聞仍舊相安無事。

就跟這場寶島上的聚衆,僅僅是退休老太太老大爺公園遛彎一般,算不得大場面。

于是,國際鬧得沸沸揚揚的南海隧道事件,落在項目組裏還是一件事——

趕工設計圖。

設計室裏的忙碌程度,随着國際抨擊的聲音逐漸提高。

哪怕是早早先生律風,都不一定能成為每天到達設計室的第一人。

因為,瞿飛更早。

這位不抽煙會死的家夥,似乎下定決心要戒煙。

他咬着沒點燃的煙頭,眉頭皺得死緊,一直在做橋梁受力的測算複核。

律風走過去,瞟了一眼瞿式茶缸。

裏面不知道放了多少茶葉,濃得發黑。

“你昨晚沒睡?”

“怎麽可能。”瞿飛咬了咬煙頭,看也沒看他,說話模模糊糊,“早上睡不着而已,順便來把g07到g12的橋基重新算算,總覺得哪裏沒對。再算一遍才踏實。”

律風時常熬夜熬得別人心惶惶。

現在瞿飛熬夜熬得律風心慌慌。

畢竟,測算複核是個精細工作,稍微腦子不清醒都可能算錯數據,導致複核白給。

律風不放心,垂眸看他仔細計算。

那些複雜的公式帶進去給出的數值,一一對應在圖紙上。

瞿飛看起來神志不清,算得格外迅速,視線一掃,鍵盤一敲,煙頭還沒咂摸出味道,立刻就結束了又一座橋基的複核。

律風比他慢一點,但是得出來的數據別無二致。

不說瞿飛的脾氣性格如何,至少認真對待工作,确實沒給翁總工丢臉。

設計室裏陸陸續續來了人,他們看到律風習以為常。

看到瞿飛震驚無比。

“飛哥,這麽早?”

“你和律工要在這兒打地鋪啊?”

“诶,這橋基不是昨天才算過,怎麽又算?”

“去去去。”瞿飛煩不勝煩,終于停了手上的活,擺手趕他們走,“我再算一次不行嗎?小心駛得萬年船!”

說得義正辭嚴,律風都笑出聲來。

瞿飛哪次不是仗着自己實力,自信自負地掃一眼完工設計圖,就趕緊在本子上寫好進度。

沒想到,現在這麽謹慎。

“你之前好好核算,不就不需要現在這麽重複工作了。”

瞿飛瞥了律風一眼,“不是重複工作,是大功告成之前的儀式。”

他把咬爛的煙頭吐進滿是沒點燃香煙的煙灰缸,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濃茶。

“儀式感!懂麽。”

很有儀式感的瞿飛,進入了設計圖收尾階段,反而變得小心翼翼。

他抖了抖草稿紙,往旁邊一扔,說道:“島研院那群吃裏扒外的東西,跟島資實業內外勾結。我得快點把設計圖給核算完,趕在他們奸計得逞前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律風聽完,笑出聲來,“我還以為,你知道了是他們的奸計,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提刀過去,把人全殺了呢。”

瞿飛的暴脾氣被律風一頓調侃,卻面不改色。

對,他當然是想提刀殺人,把那群兔崽子全砍了。

然而,師父說得對,吃裏扒外的何止島研院一個夏英傑,只有畫好設計圖,建好這橋,才能把居心叵測的人連根鏟除。

瞿飛想通了,他說:“我要保持一個平靜的心态,向你學習。只要我不生氣,生氣的就是別人。”

宣布要向律風好好學習的瞿飛,确實變得大不相同。

做核算不抽煙了,趕工學會挑燈夜戰了。

直到設計圖最後階段,他們還把建設集團高級工程師請了過來,全員一起做最後的确認工作。

翁承先和衆多經驗豐富的工程師仔細審圖,設計師們如臨大敵,沒有人敢懈怠。

等到翁總工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說“不錯”的時候,室內沒有像預料一般爆發歡呼。

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沉默的空氣裏,蔓延着語言無法訴說的平靜。

始終繃緊的弦漸漸松懈下來,等候最後遞交上級,進行終審,就是真正的南海隧道的開始。

“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付出與辛苦。”

翁承先做過無數次設計圖收尾講話,卻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聲音裏透着壓抑不住的激動。

“我們南海隧道橋梁段的圖紙,明天會由我直接往上遞交。在獲得批準之後,會第一時間通知各位開展下一階段的工作。”

“那麽,我先預祝大家,有一個輕松的休假。”

“因為只有好好休息,才能在橋梁動工的時候,全力以赴!”

忙碌了一個多月的設計師們,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即使這才萬裏長征第一步,也無法阻止他們為這成功的第一步感到開心。

大部分人都已經開始規劃休假目的地。

連律風也開始思考買幾點的機票回家。

忽然,翁承先卻笑着說:“律風,我知道你概念模型做得好,所以我請你幫忙做件事。”

律風一聽,趕緊回答:“翁總,哪裏需要說請。您直說。”

翁承先笑得更加開心,點點頭道:“我希望你能給南海隧道橋梁段……也就是你設計的跨海大橋做一段概念視頻。”

他帶着懷念與感慨,眼神慈祥又給予厚望。

“我看過這麽多年輕人做的東西,還是你做的《越江船工》和烏雀山大橋夜景,對我的胃口。”

翁承先幾乎看過律風制作的所有概念視頻。

《越江船工》風景之中帶有濃厚的緬懷與紀念。

烏雀山大橋夜景,則是滿腔的驕傲與自豪。

視頻就像設計,沒有真情動容的人,做不出引發觀衆強烈共鳴的東西。

南海隧道擺在他們面前,是一座氣勢恢宏的橋梁,更是圓滿億萬中華兒女夢想的通道。

從他見到鐵灰色六方三角格開始,就一直有相同的願望。

他說:“我想在南海隧道設計方案公布的時候,讓全世界看看,屬于我們中國的真實聲音。”

不是虛僞的自由民主,更不是混亂的示威抗議。

而是橫跨135公裏,穿越冰冷海洋,仍舊熱血赤誠的铿锵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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