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節

有自己的勢力,不管那個朝廷有多麽窩囊。

“天還早着,怎麽起來了。”他扯下腰間系着的方巾蹭了蹭臉上的汗水。

我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頭去,福了福身子。在家這兩年,府裏一直無事,下人們與我親近些後,有幾個膽大的丫頭便來教我日常的禮節。我學的不像,她們總愛笑我。戰亂一起,走的走,逃的逃,留下的,也再沒心思頑鬧。膝蓋已經生疏,再彎不下去了。

他伸臂來扶我,我小心躲過,沒留意他臉上的苦笑,只聽他說:“何必生疏至此?”

似乎我們曾經很熟絡,只是我從不曾有那樣的記憶,從初次見他,我便與他很是生疏。

我正欲離開,他卻拉住我的手腕,低聲說:“你從未和我說過話。”

我想要像往日那般将手抽離,這次,他的力氣卻出奇的大。

徐先生終于起身,恢複了往日那謀士的姿态,淡淡開口:“即墨公子,不過一月時間。”

即墨的手終于慢慢松開,那一刻,我提裙便不顧一切的跑開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這輩子,我還沒有躲過誰,但到底,也是無時無刻不在躲着誰。

老庖不多時将飯菜送到我房裏,意外的,沒有那麽重的草藥味。他說是即墨的吩咐,他怕我受不住那味道,偷偷倒掉。

我只是點頭表示感謝,再沒說什麽,對于即墨其人,我不置可否。畢竟不是全盲的,他待我的好,誰都看得出。只是我不知道,他這般待我,又是出于怎樣的原因。他在邊關可以登臺唱戲一般演兩年,難保對我不是假意。只是不知,我這樣的人,他還能圖些什麽。曾經位高權重的父親已經歸于塵土了,廖家老宅也已經被封,多年的積蓄早已分文不剩,他還能圖我什麽?

那天之後,整整一個月裏,不知是他小心的避開了我,還是我小心的避開了他。我們再沒見面。直到他們出發那一天,大個兒和毛腿兒傻笑着掀開簾子進來,我才知道,他們要離開了。

“姑娘姑娘,一會兒頭兒可就走了。”毛腿兒壞笑着,仿佛暗示着什麽,“姑娘不去送送?”

我沒有做出反應,也不知該給他們什麽反應。

大個兒推搡毛腿兒,憨憨的說:“胡說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咱頭兒應該來看看姑娘才對。姑娘,頭兒這兩天忙東忙西的,姑娘還多見諒。這男人建功立業到底是一等一的大事不是?我們這些人還等着跟着頭兒飛黃騰達。”

建功立業?飛黃騰達?我聽着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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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等頭兒拿下這京城,看誰還敢說什麽不是!鬼方那些個人也該怕了頭兒!”小個子應和着。

鬼方?他不是被鬼方買通了的麽?

“你們又在這兒胡謅什麽?”他的聲音突然響起,幾分威嚴,幾分英氣。我的目光循聲望去,他的甲胄,已經套在了身上。

小個子攤攤手,咯咯一笑:“這不是要走了來給夫人道個別。這日後,還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

不知能不能活着回來。戰争,不就是這樣麽?是軍還是民,是聖主還是草寇,最後的結果,又有誰知道。生逢亂世,這樣的認知幾乎是別無選擇。

或許是看到我微黯的神色,他扭頭對我輕輕一笑:“他們随口亂說,你莫當真。”

這是真真切切的事,我自屠城中幸存,已經看得太多。他這樣哄騙,其實毫無意義。

“讓夫人受了驚吓。”小個子合掌抱歉,旋即一笑,“頭兒心疼了,毛腿兒該死該死。”

他伸手佯作要打過去,大個兒忙推着毛腿兒跑了出去。

忽然間,就只剩下他與我,面對面,我坐在案前,他站在對面。他看着我,我卻沒有與他對視。

許久,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悲,一貫的溫文:“我走了,也不知要走多久,這山坳裏,不知是否安穩。出了事,你不要惦記我……們。”那個“們”字,他說的很是艱難,“山上還有幾處可以藏匿的地方,你不用怕。我這一去,也不知能走多遠,看見了什麽新奇物什,也不知能不能給你帶來。反正,你生在廖府,自然什麽名貴的東西都見過了。”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停頓了許久,蹲下身子,好讓他的臉進入我的目光,我沒有将頭別開,只是為了不讓他再過糾纏。

“若我能回來,你能不能嫁給我?”

沒了初次見面他推門而入的淩厲,沒了他待毛腿兒他們稱兄道弟的親近,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仿若說着最普通的家長裏短。

我不知該怎麽說,看着他的雙眼,夜一般的眼眸,深深的隐匿了太多太多。

我搖了搖頭,他扯出一個笑容,撐着膝站起,輕輕說:“我走了。”

他沒有猶豫,甲胄的聲音便那樣遠了。

我沒有擡頭,靜靜聆聽他腳步的離去。

一陣馬蹄混亂,我才掀簾出去,眼前,卻沒有半個人影。

他走了,的确,他走了。

細細想來,每次,見面或是離別,都是匆匆。兩年裏,也不過見過三次,最狼狽的時候,最怕人的時候,最無助的時候,他都見過。正是因為見過,才怕,怕他利用自己的軟弱,怕他摸準了我的心思。一天天的,躲開他,不知這一躲,又是多長時間。

徐先生說,到了時候,她自然明了,只是不知,這個時候,又要何時才到。

放下簾子,回頭,卻驚覺房中仍有一人,定神看去,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莫怕,是負屃要我來的。”他低聲說,“囚牛,是他的長兄。”

我低下頭,當做見禮。

“負屃說你不喜說話,這倒也是無妨。”他的聲音很是随和,有着為人兄長的氣度,“你放心便好,睚眦早已暗中護佑即墨東離,他不會有事。”

即墨是好是壞,于我究竟無甚關系。

“不打擾你,有事便叫我。我在附近。”

他倏忽不見蹤影,我心裏仍亂着。

若說囚牛負屃我不知,睚眦這二字卻是如雷貫耳。睚眦必報,這龍二子嗜勇好鬥的性子早已傳遍。只是當真有什麽龍子麽?世人将龍視作祥瑞,倘睚眦當真是龍子,與他兄弟相稱的囚牛和負屃豈不也是?即墨東離身側,豈不太過祥瑞了些?這背後之事,總覺叫人可怕。

囚牛雖和善卻疏遠,負屃已經随即墨走了,而他所說護佑在即墨身邊的睚眦,我卻是根本沒有察覺。

便是想要問一句,都沒有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4、當初的少年 ...

即墨走後月餘了,囚牛也只是來過三兩次,說的,也都是他們行軍之事。我這才漸漸知曉即墨的所作所為。假意歸附鬼方,攻破伏契都城,同時,暗中培植了這一股力量。如今,伏契失了君主,節節敗退,鬼方一路南下,許多城池皆是不攻自破,只因皇帝仍活着,活在鬼方手裏。而如今即墨率衆北伐,直搗鬼方北方本營,八思爾吉裕自然遣兵北上,徐先生繞路,截斷鬼方兩股勢力,與即墨成夾擊之勢。

我本未曾料到他的勢力已到這個地步,囚牛只說民心所向。伏契皇族驕奢,鬼方又殘暴,天下荼毒,尚有力量抵抗的,也只是即墨一支,百姓自然紛紛倒向即墨,一路竟格外暢通無阻。

加上南方朝廷壯着膽子回擊鬼方,一時間,使八思爾吉裕有些應接不暇。

眼下的形勢很明了,即墨阻擋了鬼方的糧草供應已使鬼方陷入困境,再加上南北夾擊,南方富庶,堅守不出也可逼得鬼方不戰而退。更何況朝廷受到即墨的鼓動,悍然出兵,有了些勢頭。

只是這一場戰争究竟艱苦,前幾日,囚牛忽然和我說,即墨和八思爾吉裕在山隘中對壘。狹小的空間,無法排兵布陣,兩邊将領率先沖鋒,如今仍沒有消息。

他說,有睚眦在,百戰不殆。只是我的心,仍舊懸着,不知為何。

隔絕兩月,囚牛也有些坐不住,恰在此時,負屃的音訊傳來,只說無需挂心。我這樣聽了,心裏仍是七上八下。恰是囚牛說家中有事,他要走,我沒有留。山裏,到底比旁的地方隐蔽些。

只是我這樣想着,罷了。

囚牛走後第二天,鬼方軍便來了,山中只我一人,自然是措手不及,連逃出去的時間也沒有。腦後一聲悶響,便再沒了知覺。

待到醒來時,眼前已是七颠八倒的景象,幻覺一般的,我竟看到了大個兒。只是,那麽魁梧的身軀,此時,卻是高高懸着,看來沒了半分力氣。

“夫人。”他顯然一直看着我,見我睜開眼,當即輕喚一聲。只是那聲音那樣低沉,如何也不再像當初那個虎背熊腰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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