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人。他生火熱竈,軟化着堅硬的白菜幫。

或許是年齡大了閱歷深,或許是我的模樣可憐多過可怕,那老人給了我一碗飯,一件衣,給家裏的老黃牛套上一個簡單的車架,将我扶了上去,還問我要去哪裏。

我于是這樣回到軍營,坐着牛車,那溫吞的老牛将日程拖延到了四日,好在也算是平安到達。

時間正好,恰是營裏架鍋做飯的時候,遠遠便看見炊煙。

即墨如今和伏契兩軍對壘,動辄萬衆,行跡無法掩藏,便常常命人将竈火生的很旺,那煙升騰的筆直飛快,好似這邊有很多人急待開飯一樣。

老黃牛的步子依舊不緊不慢,我對時間也已麻木,沒有去催。

挪了半日,終至營口,黃牛和老人都沒有擡眼去看,我正颠颠簸簸快要睡去,便被刀劍聲驚醒,來不及睜眼便擡起身子,這在頭上的衣衫滑落,守營的兵士聲音微顫:“廖,廖姑娘……?”

我眯着眸點頭,那人連忙放行,還派了小厮進營通報。

我有些困倦,倚在牛車的一堆雜物上。

忽聽一陣腳步聲急促,分明有铠甲的碰撞聲,卻還是這樣急……我努力睜開眼睛去看,還沒有尋到什麽,身上,就驟然一暖。

暖,暖的讓人發燙。

“怎麽這麽久。”他的聲音,我聽不出喜悲。他如今不再是山中散兵游勇的頭兒,而是這數萬人的将軍,不能再那樣将所有情緒都顯露,與所有人親如一家。我懂。

“出什麽事了?”

我搖搖頭。

“怎麽穿這麽少?我帶你回去,才備了熱茶,你先暖暖身子。”

我順從的靠着他,身上不剩半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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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落雪山,我可以拼着一口氣不吃不喝爬一天,可以忍受山路颠簸寒風撕扯四天,可是見到他的這一刻,我沒了力氣,連擡起眼皮都是那麽沉重困難的事。

他抱起我的那一刻,牽扯到了傷腿,我連痛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什麽都不知道不去想,倒在他肩頭,睡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11

11、佳期無夢 ...

我似乎睡了很久,卻很安穩,沒有再做夢。醒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認出眼前的景象。

天已經黑了,他又在看輿圖,只是這次,貼近榻邊。

“醒了?”他忽然開口,連頭都沒有轉過來。一時間,我甚至以為,他不是在和我說話。

他提筆在輿圖上一番勾抹,才偏頭過來,探手拂過我的額頭。瞬間,他指尖清涼的溫度很是舒服。

他微微蹙了眉頭,說:“別這麽拼命,我會心疼。”

我沒有再迎上他的目光,小心的錯開。

“你的腿……”他問的很是小心,“會疼嗎?”

我想了想,搖頭。

他半晌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我,燈火搖曳,映的他的臉很是溫和。

“我去端碗粥來。你睡了很久了。”他扯了扯唇角,“都已經攻下兩座城池了。”

有這麽久麽?兩座城池,并非一天兩天便能取下來的東西。

“你回來了,事情順利很多。”他的笑容很淺。

我離開太長時間了,惹得他擔心了麽?世上,會這樣擔心我的尋常人,或許也就只他一個。

他起身,走到門口時忽然轉回頭看着我,目光深邃,他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也沒有說出口,就那樣走了。

盔甲還是那套盔甲,可是遠遠看去,盔甲裏的人卻瘦了。

我自京師而來耽擱許多時日,回來時,他的軍隊并沒有南進多少,那一刻,我心裏是為他擔憂的,可偏偏自己便這麽不争氣的睡了過去,睡了這麽久。

我離開的日子,他并不比我好受多少。

戰事不順,南方妖言惑衆,偏偏卧龍口又生了那樣的天災。看起來,就像……就像老天都在照料伏契。凡人看不到老天,只能看着他,他是天子。他的話,舉足輕重,動辄天下。他一個人,頂着全部的壓力,而我在這個時候,離開了他。

這一路苦熬着的,不只是我。

他不多時回來,手裏端着一碗粥。我的鼻子堵着,聞不到香味,但看着那蒸騰的熱氣,腹中便覺得很暖。

“你別動,我扶你起來,醫官交代過不要碰腿。”他沉聲說,大步過來,将碗放在一邊,才将手臂墊在我身下,緩緩将我托起,沒有扯動半分傷處。

他騰出手去,轉過身,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粥,吹涼,又擰過身子來遞到我唇邊。

沒了右手,吃飯這樣平素的小事他也做的很艱難。

我啓唇,抿下那口粥,沒有說什麽,沒有去打斷他的動作。

他很辛苦了,不需要旁人再來提醒他,他的殘缺。他願意做,便是再艱難,我陪在他邊上,靜靜地看着,在他累了的時候替他撐一撐就好。

“老庖的手藝精進了?”他笑着說,回身有填滿湯匙。

我輕輕點了點頭。

粥裏放了菜葉,切得細碎,熬得軟爛。

“那多吃點。”

他傾身過來,又遞來一匙。

兀自跳躍的燈火忽然安靜了下來,他的輪廓,霎時清晰。闊別多日,他的臉棱角越發分明。明明帶着笑,眉心那一點褶皺卻不會消去,才二十幾歲,長了這皺紋,不會老嗎?

偏偏,這一點細微的痕跡在他眉間,很有些味道。他微笑的樣子,看不見戰場戾氣的樣子,一雙眉目柔和下來的樣子,其實很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甚至超出了負屃。只是他常常穿着冷硬沉重的盔甲,身上總是散發着戰争的味道。

我擡手,推了推他的手,将那湯匙推至他唇邊。他的唇形幹淨利落,微揚的唇角很是能讓人傾心。

他愣了一愣,看着我,旋然一笑:“不嫌棄我?”

咂出些味道,我面色一赧,垂下頭去,他卻大口吞下那匙粥。待他回身,又送到我嘴邊時,反倒不知該如何下口。

那一餐,最後便在我食不知味的境況中結束,只是可惜了老庖的悉心照料。

我像是睡不醒一樣,賴在他那裏又踏踏實實睡了兩日,才恢複了些精神。便是這短短兩日,他便又一次拔營南進了些。

我才回來,他的戰事似乎确實順利許多。每每說起,他便越發不顧禮儀攬着我說:“你不是祥瑞嘛。”很張揚的口吻,說的那麽天經地義。

接連幾個勝仗,我才回來時軍營中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些,不再那麽人心惶惶。

我忽然想起了在別州的時候,熬了許久才迎來的勝利,他帶着我單騎就去追鬼方殘兵,他的馬很快,再親近的将領都沒有跟上。鬼方兵擺出弓弩的時候,我以為一切就此終結,即墨這樣的人最後也要死在大意輕敵上。

然而沒有,他雲淡風輕的笑着,說我是祥瑞,那一天,老天爺便像真的把他當做“天子”一樣,細細照顧着,讓他安然度過那一劫,讓鬼方人不戰而逃。

如果這一次,也能遇到那樣的勝利便好了。

天命難違,我北上這一路,九臯百姓間也有了許多閑言碎語流傳出來。如果他能順利攻下平京,那麽伏契手裏再怎樣占盡天機,民間的流言也會慢慢淡化下來。

他連走在路上都琢磨着攻城的軍士分配,我不好打擾,再次拔營離開的時候我只能示意旁的人到新的營地為我再準備一個帳子。回來之後便在他的營帳裏賴着,我疲累嗜睡,他許多軍務要事都把将領們拉到別的帳中商議,也不知他累了歇在哪裏。這樣一來,不知三軍将士裏又要怎麽傳閑話嚼舌根?九臯皇帝為妖術蒙騙?

尋常人都是因為驕奢淫逸而遭世人唾罵,他即墨東離,九臯的第一個君主,卻是因為妖術,也稱得上獨樹一幟。

負屃不知從什麽地方遞來了信件,交到我手裏,薄薄的一張紙,短短幾行字,只略微一提青丘山位于南方,其餘都是在催促我們早日過去,他總是在說,已經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我并不知道他的計時标準是什麽,但他這樣的催促,令我也禁不住心焦起來。然而我知道,不把平京攻下來,不把伏契徹底覆滅,即墨說什麽都不會輕易離開。

戰地沒有宮中那樣的冰窖,即墨曾許諾過,在天氣回暖之前便結束一切,可是哪有那麽容易?伏契存世百餘年,帝王奢侈敗空國庫,但好歹也有一息尚存,皇族之中,也并非盡是纨绔子弟。聽說,他近來便遇上了勁敵,來來回回打了許多次,不輸不贏,不進不退,鬧得人心煩氣躁。

他是最不能煩躁的一個,每天便在帳外吹着冷風思量。那天,我替他端茶時瞥見他的身影,北風蕭瑟裏,他看着右臂出神。他是不是在想,如果他的右臂還在,他還能上戰場,就沒有這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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