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節

勞千年,終于可以解甲歸田,安享自在了。”

青帝要回來了?我看着颛顼,又擡眼看着東君,他,他要離開太昊殿了?永遠的離開?他知不知道,太昊殿裏,有我們千年的記憶,他知不知道,離開了太昊殿,我會不知道去哪裏還能找到他。

他還有沒有必要去知道這些?

看着裘寰上仙,他,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

“解甲歸田?黑帝可是羨慕在下了?”他微微笑着說。

“自是羨慕,飛升成仙的凡人當真比我們這些仙人自在許多,便是紫菀,也敵不上東君的自在。”

我驀地握緊了颛顼肩上的衣衫,那緊密的雲紋硌在手心,硬的有些發涼。才剛被手爐溫熱的手越發冰涼,那寒冷霎時流向全身上下,腰間一片刺痛,雙腿卻麻木。我微微咬唇,只盼着早些離開。

“黑帝……”我壓着聲音對他低低求援。這地方很冷,太冷了。或許,真的是我才恢複仙身便大動幹戈,孽報來了。這副身子,為人的時候是虛弱的,為仙亦是,到底不中用了。

他揚起唇看向東君,說:“東君與裘寰上仙如此談得來,本尊與紫菀也不好多叨擾了。”

“堂堂黑帝屈尊背負女兒,好生叫小仙開眼了。”裘寰上仙輕輕将手搭在東君臂上,淺淺地說。

“既是本尊的女兒,自家的人,又何談尊貴禮儀?裘寰上仙未免太無情了些。”

她只是揚起一個萬分美好的微笑,不再說話。

天界位高權重者皆無情,這道理,人人都知道,他黑帝不更是如此麽?他東君,不更是如此嗎?相較來說,裘寰還算不得無情了。

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耳朵塞進數聲呼喚,使我不得不狠命眨了眨眼睛,定定神才看清了眼前一切,身子卻已經搭在東君手臂上。

裘寰才剛剛搭過的手臂。

我猛然擡起身子,颛顼瞬時拉過我的手臂,扶我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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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你身子吃不消的。”

那一瞬,我想走,卻又走不動了。

我身子壞了,垮了,他會擔心嗎?

我低着頭,卻不住偷偷打眼看他,每一次,他的眼底,都只是一片漠然,仿佛我不過是個陌生人。是了,都已經二十年沒有見過了,我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了。

“這地方寒氣重,你待不得。”颛顼又一次勸我。

我慢慢擡起頭,看着這永生永世不老不死的父親。多年之前,我是稚童,他看來,确像是我的父親,如今,當我長大,他卻不像是我的父親了。

我忽然記起了做凡人的時候,我曾見過母親年輕的模樣,短短幾面,看不清模樣,再見,她便老了,便死了。那樣的父母,會老會死,會讓人心疼,會讓人怨恨。可是他呢,颛顼他,不會老,不會死,他不會出任何讓人心疼的事,他,也不能讓人長久怨恨。他是黑帝,他能随意操縱人心。

不老不死的父親,忽然讓人害怕。

可是,一個陌生了的東君,一個和東君熟悉了的裘寰,自然要比那颛顼要叫人害怕的多。

我只能挪開一步,離颛顼近一些。

“走了。”他又一次說,帶着催促的意味。

“好。我自己走。”我終于點頭答允,腳下卻動不得分毫。我用力挪了挪腿,可是,看着身上的裙子,平順直垂地面,沒有一絲波動。

我站着,這雙腿卻不能移開。

癱了?

颛顼還在看着我,我卻只能擡起頭,拼力一笑。

“沒事,我帶你走。”他的手飛快的掠過我的臉頰,那有一滴淚,沒有征兆的落下,“回了高陽殿,就好了。”

只要去仙靈氣盛些的地方,就好了。是這地方太過陰寒才誤了我這一雙腿。

“還像小時候,父親背你。”他轉過身子,微微彎下腰。幼年時看到的背影如今看來,已經不是天那般高大了。

小時候,我以為,父親的肩背就是我的天地,可是如今看來,我卻不知道,我的天地是什麽?

我曾貪戀父親的肩背,也曾貪戀東君的臂膀,現在呢?我還貪戀什麽?

“我想自己走出去,可以嗎?”我小心翼翼的問着。

“你能走嗎?”那話說的清淺,可是砸在心上,便是道疤。

我能走嗎?

還是廖魇的時候,我便問過我自己這句話,我還能走嗎?那時,我把自己綁在馬背上,然後,一次次摔下馬背,一次次遍體鱗傷。那時候,一個人,在一座座山裏,我甚至,連最基本的事情都要不停地去練習,最初的日子裏,衣衫上滿是穢物,我甚至,想直接從馬背摔在河裏,撞上石頭也好,被水卷走也好,總比那樣活着就好。

那時候的感覺,即便再過一個三千年,我也忘不了。

連自己都厭惡自己,不敢叫任何人看見的模樣。

我不想,恢複仙身之後,再過上那樣的日子,為仙便不會死,這折磨便要無窮無盡的繼續下去,那還比不過為人。

“我可以走。這是天上,不是人間。”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篤定。

“裘寰上仙,東君,就此拜別。恕紫菀不能多留了。”我努力躬了躬身,忍住腰間的疼,就此拜別吧,東君。就此拜別吧,過去的三千年。

是不是,那年的忘川水太支離,直到今天,才讓你忘了過去。

他不在東天,還好,他活得很好,比我好,就夠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麽走出那個地方的,只是身上照到陽光的那一瞬,心底莫名的寒冷,怎麽也曬不暖。

原來,一切擔心都是一場空,一個玩笑。是不是,之前在人間的一帆風順,都是黑帝在可憐我?他明知這一切,我卻還蒙在鼓裏,他不過是因為我曾是他的女兒,來可憐我。

颛顼不肯放了東君,即便如今的他沒有絲毫的威脅。便是即墨,他也沒有放過。我常常偷偷撥開雲頭去看那凡間的混戰,看着睚眦在人界的一場又一場屠殺,我真的想要幫忙,真的想要告訴他們停手吧,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再怎樣高強的法術,都抵達不了那麽遙遠的塵世。

我眼睜睜看着即墨受了重傷,被擡回了營帳。幾乎是當即的,我擡步便奔向東君所在的地方,還沒有進去,便摔在地上,摔醒了,摔明白了。他身邊有人陪伴,我擔心了許久的事如今不足為懼。

我在那地上,躺了整整一天。

什麽都沒有思量,腦袋裏心裏空空如也。

颛顼派人來将我接回高陽殿,我只是看着滿室金翠玉器,又呆坐了一天。

天界神靈永生不死,曾有南海仙人受饑寒之苦百年未死,渡劫後飲食一通,倒頭沉睡十年日月複醒,健全如初。未曾聽聞,哪個仙人只因受些苦楚,便像我一般遲遲不愈的,像個凡人一樣。以颛顼之力,什麽樣的傷勢不是他擡一擡手便好的?他遲遲沒有替我治傷,卻又一副親近模樣,着實令人生疑。這樣的事,原本在回到北天的第一天我便該知道,卻因為東君的事一直遲鈍到現在才有所察覺。

到了天界,卻比人間更不如。在人間,好歹有負屃時不時會現身簡單交代些許。他不能說出全部,至少不會來騙我。可是,到了天界,每天見到的,只是颛顼,他哪怕說出了全部,卻沒有一句話,是真實的。

每天,除了聽颛顼幾句假話敷衍,看幾眼人世紛争外,做的最多的,便是呆呆的看着東君的方向。颛顼特意将他換到了一處殿閣中,沒有那麽陰寒,只是裘寰上仙仍舊和他呆在一處。

從我的窗子看過去,恰恰能看到那座重兵把守的庭院,恰恰能看到,裘寰自進去之後,便再沒出來。

好些天了。

三千年裏,他從不是會安心呆在房中的人,時常拉着我走在陽光之下,他有大片的園子,紫菀花開得正好。有時,會四海八荒的閑游,鳳凰便是那時結識的。三千年,足夠我結識許多友人,他性子淡漠,與人頗為疏離,三千年來,縱然走遍天下,身邊卻仍舊只是我與負屃幾人罷了。然而現在,他卻和裘寰在房中多日。

二十年,他的性子,他的習慣,一切都變了。

他是東君,卻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東君了。我不由得去想,倘若這二十年裏,我都在他身邊,是不是還會一切如常?

“還在看?”

我從榻上起來,看着邊走邊褪去沉重外袍的颛顼。

“黑帝。”

“你腰傷怎麽樣了?”

“無礙。”離開了那些陰冷寒濕的地方,早好了許多,只是還不能太過活動罷了。

“別在窗口久坐,天氣寒涼對你身子不好。”

“天氣怎會寒涼,人間都已溫熱了。”

他嘆了口氣:“你最近很悶吧?待過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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