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節

深的功德蔭福,都是無用的。便是像尋常人那般盼着一個來世,都盼不來,永遠也盼不來。

凡人的眷侶常許些幾生幾世的缱绻心願,有緣的來世再見,無緣的今生難牽。灰飛煙滅了的,卻是什麽都沒有了,再沉重的賭咒發誓,都不過一場空。

再也求不來來世與今生,什麽都不剩。賺了再多的眼淚和追悼,也是再不知道的了。

仙人都知道,灰飛煙滅的下場,三千年來,敢說這話的,其實不過東君一人。

他說,他若死了,定然是灰飛煙滅,不叫我空等他回來。

如今,他未死,我卻仍舊是空等,等一個回不來的人。

黑帝曾訝異于我放手的輕易。然而,哪裏有那麽輕易的事。放不開,放開這六界衆生,唯有一個他,再給我三千年,也不能放手。可是,不放開又能怎樣,他身邊的位置,已經不是我了。太過明白我和他的差距,便沒有再去追尋什麽的力氣。癡癡傻傻的暗自護佑着他,記挂着他,不叫旁人知道,這已經是我的全部奢求。無需其他。

青帝以為我還會死死咬住糾纏不休嗎?

我怎會呢,如果裘寰是他的歸宿,我很樂意,目送着他的背影去尋找幸福。只是,我的幸福究竟是寄托在他的身上,再沒有旁的人。好在,日後的時光,無盡歲月裏,我心甘情願一個人。

青帝也好,黑帝也好,都看錯了我。我不是東君那麽執着的人。更何況,執着如他,都已将我遺忘個徹底。

“紫菀丫頭,随吾歸東天。”青帝忽然說。

“好。”東天,北天,又有什麽區別。天界無邊無涯,奈何卻無一處是我栖身之所。

青帝回頭看了看我,我發髻被風吹得淩亂,實是無顏面見他。

“東君啊……”他忽然嘆了口氣。可惜,心疼,無奈,太多太多的情緒夾雜。

“您何時與黑帝……”我一句話沒有說完,嗓子裏灌進冷風,凍結了聲音。

東君還在北天,總不能這樣不管不顧。青帝回歸,按理,黑帝也沒有扣留他的緣由了。他回了東天,即便懲罰,恐也沒什麽了,挺一挺,他便能和裘寰上仙長長久久,即便不是天帝,不是神君,只要他還是東君,便沒什麽是他不能應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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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君,還是東君,我也還是我,只可惜,東君和紫菀,這兩個名字已經不能放在一處了。

“東君,你知道嗎?凡間說,紫菀是開在墳上靜靜等候那人回來的花兒。”

“是嗎?可你是仙人,你不會死,況且還有我。”

“可倘若萬一……”

“你敢死,我奉陪。”

“我不要你死。”

“那你,舍得下我一個人在這天地間嗎?你要舍棄我嗎?”

“我……若是死,我不要你陪。你是東天的神君,你要擔負起的,不只有我,還有這天下。我們不能那麽自私。”

“你敢背棄我,我就背棄六界衆生。”

“東君……”

“你若走了,我可以糾纏你,生生世世。我才不在意那些什麽天下大任。”

“東君,如果我們是凡人,沒有什麽生生世世,一碗孟婆湯,就什麽都忘了。不過還好,聽聞,若能在忘川忍受千年,記憶猶存。”

“如果我們是凡人,紫菀,你聽我說,如果我們在那輪回之中,若我死了,一定是灰飛煙滅,不讓你空等我回來。我不要你的墳前,開滿紫菀花。等過一個個春秋冬夏,了無結果。”

東君,你還記得嗎,那一天,你這樣告訴我時,臉上篤定的神情。那有多麽能蠱惑人心。我把自己的一顆心給了你,以為,永生永世便是如此,可未料到,短短二十年,那一顆心便蒙了灰,再找不到了。

無妨,這顆心,遺失在你的身上,我,心甘情願。

既然丢了一切仍然無法和你長相厮守,那幹脆放下殘留的執着獨自過活。

“東天境況混亂,汝總要負責。”

“我嗎?好啊。”我回答,不能再回凡間,我也沒有旁的事可做。更何況,若二十年前,我沒有離開,恐怕,也不會生出這樣多的事端。

二十年,這三個字,已經如同一個夢魇,讓人心悸,卻揮之不去。

青帝笑了笑,無解其中意味。

東天已近在眼前,他領路急急向太昊殿而去,彩雲消散的一刻,青帝一揮手,蛇尾眨眼轉變,恍惚間,我的眼前,便是一個英偉異常的男子。青帝存世許久,形态變化無常,眼前模樣不過是他在天界最尋常的模樣,然而,他為何以蛇形現于凡世,倒讓人琢磨不透。莫不是有心要驚吓凡人,将我引去?我一個小小的紫菀,他大可以随便一紙诏令,我無法拒絕。

太多的事,都只能思慮到一半,便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再也無法精細思量。我想找人一問,可是,黑帝什麽也不會對我說,東君又……只是眼下,我擡起頭,看着那一步步邁上高階的背影,沒有事情能瞞得過青帝,他知曉一切,只有他,才能給我一個答案。

天下大事,我的迷惑,孰輕孰重,我是知道的。可仍舊忍不住問出口。

“青帝,能否告訴我一切始末。”

我不信東君那般輕易的将我忘了,即便他不再在意我,可好歹,會記得我是誰,好歹在見到時,眉眼間有些許熟絡。可是,什麽都沒有,只有一片讓人心寒的陌生。即便是路人的重逢,都要比這更熟悉。

倘若我與他是二十年前相識的朋友,二十年後再見,他好歹,會給我一個笑意,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那不像是東君,他骨子裏有孤高冷漠,卻不會做這樣輕易表露的事。

“汝想知道嗎?”青帝推開沉重的殿門,嗓音低沉。

“我想。”我當然想。

“吾已起誓,無可奉告。”他擡手将椅子帶過,旋身靠上,阖了眼說,“吾需汝将東君帶來,汝只需說與黑帝,吾初回歸,不願擅動法術,勸他安淡些,靜享時光,人世諸事,不堪去理。”

即便是說,叫黑帝不許再理凡人諸事,不擾即墨東離的南進嗎?

“好,紫菀這便去。”如今,也便只一個即墨,還算個牽挂吧。東君那裏,已經不需要我的惦念了。

前往北天,他的樣子,映入眼簾,刻在心上,是一道割在舊傷上的新痕,疼得無以複加。可是,看着他的眉眼,千萬裏的距離,我只能揚起一個笑臉,恭恭敬敬的說一聲,東君,青帝請您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19

19、下一個三千年,還在嗎? ...

他走在我之前,衣袂翩飛,身材傲岸,灑脫自在,那模樣,精雕細琢一般。

我不由得癡了,笑自己,何時像是登徒子一般,倒像他是那精妙絕倫的東家之子一般,增值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只可惜,那只是個背影,從今往後,他能給我的,也不過是個背影。

“這位仙子,你哭聲未免太大了些。”他忽然說,沒有回頭,聲音裏,只有調侃。

我哭了嗎?我出聲了嗎?擡手拂過臉頰,确有一行濕潤在。

“東君說笑了,天界無事,紫菀有什麽可傷心的?”他既将我忘了,何必再說什麽,徒添傷感。

他負手而立,仍舊是背對着我,可那背影,卻多了幾抹蕭瑟:“說句犯了清規戒律的話,我隐約覺着,紫菀仙子是為情所困。”

我愣了一愣,避重就輕的說:“東君還在意什麽清規戒律嗎?”

他笑了笑,像是沒有聽見我這句話一般,說:“或許這天上,為情所困的,不止仙子一人。”

或許嗎?那還有誰呢?你嗎?

我眨了眨眼,忍下眼底的酸澀,垂頭說:“哪還有仙人像紫菀這般癡傻。”精明如他,便該忘了幹淨,心裏,定然就不會這樣滿是苦澀。

他忽然轉過身來,唇角笑意柔和:“我說了仙子或許不信,只是總覺着,我也該是那麽癡傻的人,可惜,究竟活了這許多年了,也沒個值得癡傻的人。”

沒個值得癡傻的人,連我紫菀也不值得。

“裘寰上仙,不是很好嗎?”

他脫口而出:“裘寰?一面之緣,至多,友人罷了,連知己也算不得。”

聽着他的話,看着他不假思索的模樣,我竟有些寬心了,可到底,我又有什麽可寬慰的?我與他,連裘寰也不及,我只是來迎他的小仙,萍水相逢一般,又有什麽可高興的。

“東君可有知己?”我深深恐懼那一個答案,卻仍舊不得不問。

他想了想:“負屃也許久不來這天上了,我又何來知己,心裏像是空了一塊,丢了什麽也不自知。”

他的神情,落寞的便像真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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