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節
什麽一樣。我不由得心裏難過,又落下淚來,好在一直垂着頭,那淚水直直落在雲端,臉上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你哭了?”
我搖頭,他怎總是這般敏銳,叫人好不尴尬。
他信手拈了個訣,便将那早迷落在雲中的淚緩緩提于指尖,挑着眉看我。我轉了轉眼珠,透過長睫說:“東君法術高強,随手捏個水珠兒來,倒很是熟稔。”
他朗聲笑了笑,拍去了手指上滑下的淚滴,“罷了,罷了。”
我擡起頭,看着他微微一笑,那景象,仿若回到了二十年前,氤氲茶霧中,我們相視而坐,眼前朦胧,卻分明的知道他在笑,笑的柔和明朗。
“東君哭過嗎?”三千年了,我也沒有見過他,有一分一毫的軟弱,他至多,只是累了的時候,枕在我膝上,阖上眼把玩我的掌心。
現在,已經沒有那麽親近了,我連多走近他一步,也不行。
他沒有說話,我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紫菀真是多嘴了,堂堂東君,怎麽會像我們這些個傻子一樣躲着哭呢?”
他轉過身去,正要提步,又停了下來,說:“堂堂東君……就不能躲着哭嗎?”
“東君也有傷心事嗎?”這句話沒有意義,我忙說,“若不嫌棄,東君可與紫菀說一說嗎?”
“青帝不急着見我嗎?”
他不願說,我也沒有資格再問。
“好,東君請。”
“其實……”他忽然說,語氣中帶着別扭,“和你說說也無妨。總覺得和你投緣。”
就只是投緣,陌生人的一面之緣,或許日後都不會再見,所以,才能放下一切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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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仙子,我知這附近有僻靜處,還請仙子賞光一聚。”他伸手指向一個方向,不知為何,那未知的地方,竟讓我心頭一悸,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從心口湧出。
他看我遲疑,過來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笑容明媚無比的說:“我堂堂東君,還能把你騙到僻靜處殺了不成?”
我看着他彎起來的唇角,彎起來的眉眼,說:“不會,我随東君去便是,還請東君帶路。”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也沒有放開。他的掌心,就如同二十年前那樣溫暖,不論走到哪裏,也不會松開,他的手心裏,一直都是我的手,一直都是。我走在他身後,用空着的一只手用力掩住唇,我不想再叫他說我哭了,因為,即便是我哭了,他也再不能像從前那樣,給我一個懷抱,講一個狡黠揶揄人的笑話。
走到最後,我只能将齒痕深深留在手背,我真的怕,怕我再有所留戀,他忘了,他忘了。他忘了,就沒有必要再記起,二十年前,旁人對他多加置喙,全是因為我。二十年後,他忘了我,等青帝将一切帶過,他還是人人敬仰的東君,還是青帝最信任的下屬。沒了我,他過的更好。我算什麽呢,離了天界就站不起來的廢人,只能是他的拖累。這樣最好。更何況,聽青帝話裏意思,也是在提防我,怕因為我的緣故,害的東君灰飛煙滅。
越走越遠,越走越近,眼前的一切,越來越熟悉,我不由将手背咬的越來越狠。
北天東天之交,他曾置了一處百丈高臺,那時他掌管東天正是最事繁,不能離得太遠,偏偏那時候,黑帝才去斬殺妖獸回來,受了重傷,我需留在北天照料,他便在這交界之處,建了高臺。我累了,便去那裏,不用多久久到,他永遠都在。
這地方,他還記得,可為什麽,他不記得我了。
“這地方我沒帶人來過,你是第一個。進來吧,我給你沏杯茶。”他推開門,回過頭看着我,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住了,擡手用力拉過我咬在唇邊的手,“你這是做什麽!”
血腥味,在嘴裏漫延,我看着猩紅的手背,低下頭,讓淚滾落的無聲。
抱歉,抱歉,我真的無法忍住,忍住自己,不去回憶,一個人的回憶。
你說,這地方你沒帶人來過,可是你記不記得,建好的第一天,你就拉着我的手,走進這裏,就像現在一樣。你說,你要給我沏杯茶,你還說,你的茶永遠不如我的好喝。我知道,你只是要哄我給你沏茶。
“我給你沏茶,好不好?”我給你沏茶,就像那天一樣,你別忘了我,好不好?
他松開了一路上緊緊握住的手,正要擡起來給我擦拭眼淚,卻猛然僵在了半空,忽然間,又垂了下去握住才松開還來不及冷了的手,眉頭蹙的很深:“為什麽,你的手這麽相合。”
相合?和什麽相合?你還記得我的手是什麽模樣,握在手心是什麽感覺嗎?
“你進來,別哭了,有什麽事跟我說,反正已經耽誤了路程,青帝怪罪了算我的。”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摩挲着,那點血腥一點點暈染開,深深的傷口在他的手下慢慢彌合,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藥草清香,我知道,他身上素來就又清淡悠長的味道,每每施了法術,這味道便越發的明顯。
“何必呢?這點小傷。”不值得他用術式來治愈,放着不管,它也會慢慢好起來。
“舉手之勞,你我投緣,又何必吝惜這一點點法術呢?”他牽着我的手,跨進那高臺。
一切如舊,仿佛在提醒着我,物是人非。
他始終沒有松開我的手,指點着拜訪在多寶格上的一個個小小的瓷罐,精細的紋飾,出自他手,裝着的,是我當初親自炒的茶葉,每一樣,無需标示,我都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茶,有什麽樣的香氣。他閑來想學,怎麽也記不住,或是好不容易記下了,隔天便忘了。他總是要我在那些瓷罐上注好茶名,他心血來潮給我泡茶的時候,便不會總是找錯了。我每次,都說,寫了字,那些瓷罐上的線條筆墨就被截斷了。他不知道,我以為,這永生永世裏,只要我給他泡茶就好,只要我知道裏面放的是什麽茶葉就好。原來,沒有這樣的永生永世。
他仍舊是當初的樣子,每一次,都要打開了蓋子才知道,裏面放了什麽。單手取下罐子,單手打開蓋子,他的動作有些僵硬。我笑了笑,推開了他始終緊握的手,無需甄選鑒別,即便隔了二十年,我依舊知道,他最愛的茶放在哪裏。只是,二十年了,那些茶葉,還在嗎?
我緩緩打開蓋子,光線點亮其中,深碧色的茶葉如舊,淡淡茶香飄散在空氣中,清澈靜好。
“你……”我擡起頭,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沒有人用心呵護,用法術照看的話,這極其矜貴的茶葉早便消散了滋味。
他輕輕嗅了嗅茶葉的香氣,用更加難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你怎知道……”
怎知道你最愛的茶放在何處?
“我只是随意拿了一個,怎麽了?”我看向他,“東君要親自沏茶嗎?紫菀也略懂一些。”
“我來吧。”他一面煮着熱水,一面說着。
精致的水壺之中,慢慢升騰起熱氣,我們相對而坐,仿佛回到了過去一半。我寧願,手背上還留有那一道傷口,好讓它提醒我,一切都已經時過境遷。
“這茶很好。”他小心的傾盡滾水,茶葉在茶壺中翻騰,旋轉,慢慢綻放開來,如花如葉,“能勾起回憶的味道。”
“勾起回憶?”我看着他,不由笑了。
“你在嘲笑我?”
“不敢。”
“別說不敢。”他輕輕吹了吹杯中滾燙的茶湯,才遞過來,“我聽膩了。”
我捧起那杯茶,暖了掌心,暖不到真心。往日,都是我給他沏茶,他總是抱怨,燙了,燙了,我知道,他不過非要我朝那杯中吹兩下。他說,由我吹過的哪怕是一杯白水,都是這世上至極。他慣愛說玩笑話調笑我,可如今,這些玩笑話,只在我記憶裏。
“怎麽了,還傷心麽?”他細細看着我的眼睛,“青帝叫你來接我,是叫我看個淚人兒嗎?我還說,要和你說說我的傷心事呢。”
“我又沒有哭。”至少現在沒有。
“你哭的還少嗎?”他揶揄道,抿了一口茶,卻擰緊了眉頭,思索了片刻,将杯子遞到我唇邊,不顧我詫異的神情,說,“燙。”
“燙?”我還沒能反應過來。
“吹涼。”他說。
“我?”
他笑了:“還有旁的人嗎?”
“沒。”我湊過去一些,輕輕吹了兩口氣,像是往常一樣。他這才又抿了一口茶,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這味道才對。”
是啊,這味道才對。我将手中的杯子遞過去,學着他的樣子,有些嬌蠻的說:“燙。”
他擡手伸出食指輕戳我的眉心:“你這丫頭。”
“快吹涼。”我催促道。
他皺着眉頭笑了笑,還是輕輕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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