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章節

屃也好,即墨也好,都三番幾次寄了書信,決計不要我去,甚至發出了最毒的賭咒。我只好留下,守住醉懷軒,守住京師。

即墨走後我才知道,他留下诏書,給了我大權。我一個女流之輩,又需要什麽大權。只是憑着這一張聖旨,可以随意出入宮闱之中,閱覽南方傳來的各式消息。但到底,并不做些什麽,朝中權貴不會屈尊于女子之下,若我作威作福,獨攬大權,恐怕會令即墨也落人口實。這是我萬萬不想的。

是夜,我猶似往日一般去了即墨的宮閣,然而,不似從前的是,案上的奏報只有薄薄的一紙。素日裏,都是堆積成山的。

我的心頭,忽然繞過一絲冰冷。呼吸不由的急促起來,可即便如此,胸膛裏,也不過是吸進了一團冰冷的氣息,激的心跳越發猛烈。

我伸出手,顫顫的拿起那奏報,眼前忽然閃過一片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我一窒,手中信紙便飄落于地。我躬下身,慢慢将它撿起。

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不過是我庸人自擾罷了,南方一定是一切安泰,無可奏報了。一定是的。

可它不是。

信紙上的飛快潦草的字,像是扭曲的麻繩,扼住了我的脖頸,抑制了我的喘息。

負屃失蹤,皇帝病重。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頭是如何感想。可等我回過神來,懷中已經抱了厚重的古籍,身在京城之外了。

我連哭泣軟弱的時間都沒有,便做出了反應,不需思考,任心去指揮自己的身子。

我是仙人,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即墨不死,我一定可以救回他。只要負屃不死,我一定可以找到他。四海之內,仙氣聚散,我能察覺。

可我還未來得及察覺,腰間便是一陣刺痛。

是了,算了算日子,一個月了,負屃早該來送仙藥維持我的身子,往日裏,他都是每二十日送一次,如今,能撐到現在,或許已經是極限。

凡人來往緩慢,便是那信件是十萬火急,恐怕也已經是數日之前所寫的了,那時,負屃或許正是在回程來給我送藥的路上,失了蹤跡。往日,他都是去天界取藥,莫非,是颛顼?

不論是誰,如今要緊的是即墨,我必須當即南下。盡管我的身子或許已經拖不下去,可我只能拼這一次。若是他死了,東君死了,我不知道,我還要怎樣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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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懷中的書,我提步拼命向南。人世間最快的馬也抵不上仙人的腳程,一駕翔雲,便足矣。

半日路程,已是別州,南來北往離人分別之地。一路上聽聞,跨過別州,便是人間地府之差。別州的那頭,便是閻羅之所。

別州已經全然封鎖住了,南北交流也暫時中斷。過了別州南城門,便是遍野哀鴻,百姓踏着腐屍援牆而上,奢求一條生路,可是,高高的城牆冰冷,便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也難以跨越,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又怎能逾越。

既見生死,忝居神位,又如何能袖手旁觀?我揮手下去,地面上立即滋生出植物,這原是上古時治療時疫絕佳的藥材,我前些天才發現的,因此便未能及時送到南方。如今,也不知效果如何,但好歹要一試,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那樣飛快生長的草藥自然引來了無數的人。一時間竟敵不過那人們采摘的迅速。

“救命……”一聲微弱的呼喚從人群中溢出。我循聲看去,竟在人群腳下看見一個滿臉塵土的瘦弱女子,無力的掙紮着,可是為求活命的人們,竟全然無暇去理,只有一個男子匍匐于地,緩緩爬過來。看那臉色,早已是病入膏肓無力回天。可便是這麽一個将死之人,會去拼了命,去拯救另一個将死之人。

對于旁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都不會去做。可這人,卻是要豁出命去的。

我擡了擡手,将那女子連同男子一同帶向一旁。

“紫菀仙姑?”我正欲離開,卻聽那男子虛弱的低喚一聲。我猛然回頭,他因病已太過疲瘦,完全脫了形。

“我是,是當初跟随陛下南征的一個普通官兵,紫菀仙姑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

我一愣:“當年南征的士兵不都封賞過了麽?”

“小人祖籍南方,受了封賞便回去了,小人的兒子到了年紀,已經入伍了。可沒想到,南方生了這麽大的事,再殷實的家底也耗不住了。”他虛弱的笑了笑,拉過身旁的女子,“這是賤內。多謝仙姑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你們自南邊來的?”我将草藥遞過去。

“是。”

“有什麽消息麽?”

“這次疫病傳播的很快,據說是地動時死傷太過所致。聽說陛下也染病了,求仙姑可要幫一幫才好。”

“我當然會幫。南方……不是帶了太醫去的麽?”

“研制不出藥來,連陛下書中的方子都試過了,來勢洶洶的。”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的确,若是連那些古書中的方子都沒用的話,如今也只能束手無策了。

“我眼下要去南方,這些草藥還要勞煩你們一點點傳播開來,或許能抑制一些。陛下那邊我會盡力的,不要擔心。”我笑了笑,正要離開。土地忽然一陣震顫。

“地動了!”一向安靜的女人一生高喊,躬身護住無力動彈的男人。只是那一瞬間的動作,足以決定生死,也足以跨越生死,兩個人相知相守一生,為的也不過是這一刻的相互扶持。

凡人有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他們,似乎是個另類。只是這樣的另類,太足夠暖人肺腑。

我擡手揮去不斷滾落的山石,守護着他們,守護着這些無辜的凡人。

隆隆的巨響不斷湧現,四面八方的嘶喊痛號鋪天蓋地一般。我只能靜靜等待,等待一切結束。這樣強悍的力量,連巨樹也都連根拔起,我又能做些什麽。

身後一陣風聲,我還來不及回頭,便是一聲哭喊。那女子纖瘦的身子,被滾落的山石猛然擊中,一口濃血噴湧而出,身旁的男人緊緊抱住她滑落的身軀,仰頭嘶吼一聲,便再也沒能在她身上移開目光。

她還活着,我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急忙提步奔過去,若是現在相救,她或許還能活。

我正欲拈訣,腳下卻一陣不穩,再晃過神來,人已經全然癱倒在地,雙手緊握漸漸崩壞的泥土。再要相救,卻已經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身上只是一陣一陣的刺痛,像是要将骨骼肌肉一并撕碎折斷一般。我要住唇,不願讓自己痛呼出聲。這樣的時候,若是倒下了,或許會被巨石砸中,再也站不起來。

負屃延誤送藥的時機,終于在此刻令我受了懲處。原本我便不該南下,随便派遣些人,即便有染病的危險,但好歹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相救的人終将死去,而我,也不知能否将能救萬民于水火平安送到。最要緊的,即墨或許,便因我的失職而殒命,那麽東君……我不敢再想。便是爬,我總要爬出這個地方。或許,是我太過自私,那一刻,我寧願全天下人都死了,只要 他還活着,只要有他,即便整個世界都不過一片煉獄,也足夠了。

東君,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因為這樣的事離開。絕對不會。你本仙人,又何必為這樣凡俗的人間所累。

我将十指死死扣進大地,祈求那些滾落的土石不要砸在我的身上,負屃不知所蹤,我成了即墨最後的期冀所在。

這個世上,我終于成為別人關乎生死的期望。往日,東君這樣看我,如今,卻再也不同。重又成為他生死所在,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不由讓人扼腕。

雙腿失去知覺,只剩疼痛,腰背也越發無力支撐,我只能憑着這一雙手,攀援在這陡峭的大地。

疼痛鋪天蓋地,我擡手用力攀住一塊石頭,剛一用力,便猛然滑脫,低眉去看,指尖,血肉模糊,幾可見骨。回望這一路,不過寥寥數尺,我卻走的這般艱辛困苦,将一身磨得鮮血淋漓。疼痛,已經不足以形容。

東君,你告訴我,該怎麽逃脫。逃脫這無休無止的折磨,逃脫這永無止境的思念。

我狠狠咬住唇,不讓意識被痛楚擊潰。

東君,借給我你的力氣,借給我你的肩膀,救我出去,救我離開。

“紫菀!”一聲嘶喊自身後傳來。

我回眸,看到的,卻是直沖面門的巨石。

作者有話要說:

25

25、一碗忘川水,便已足夠 ...

“喝口水壓壓驚吧。”他微笑着将我攙扶在平穩的地方,用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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