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奶茶真的好好喝哦！”

寒假前一天，韓楊的成績單下來了，他考了全年級第一。

要是平常人家的小孩，說不準會過上一個極其舒适的假期。可惜，韓楊的寒假還沒開始，他的繼父王盛就已經幫他想好了去處。

王盛的父母有開一家小飯館，王盛的工作就是去那裏幫忙。這回趁着韓楊放假，就把韓楊也帶上了。

王盛的父親假惺惺地數落王盛“你也不怕累着孩子。”說着，往韓楊兜裏塞了個小紅包，全當客氣。

等他一回頭，王盛已經把韓楊兜裏的紅包拿走了。他領着韓楊去後廚，一水池的碗“洗完出去幫忙，別偷懶。”

韓楊埋頭就洗，王盛靠在一旁打盹兒，醒了就在外頭和人扯閑天。時不時的，還會朝裏喊一句“出來收桌子！”

韓楊經常一邊洗碗，一邊背課本上的公式。他的生活枯燥，除了學習，也沒其餘能夠放松的事情。

此時正處寒冬，冰涼的自來水讓韓楊手上生了不少凍瘡，他的身上還是那件髒兮兮的黑色外套，時間一久，油膩的氣味覆蓋了它。他帶着塑膠手套賣力地刷碗，濕漉漉的地面在深夜的時候會因為水漬結冰。

不遠處的矮桌上，那只破書包被潦草的針線縫過，還能湊合着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年快到的原因，飯館的生意很好。

自然的，生意一好，晚上留下來的剩菜也多，韓楊經常會偷吃。他正是長個子的時期，因為營養攝入不夠，比同齡人都要矮一些。

王盛怕被人誤會，經常會給客人解釋“這我兒子，來幫忙的。”

每每這種時候，韓楊總是不自在地捏緊自己的衣角。

這一回，王盛正扯着他說什麽的時候，韓楊無意間一擡頭，看到了站在飯館門口的顧暖，他身邊跟着一個高大的男性alha。韓楊記得，這是顧暖的alha父親。

王盛熱情地招呼起來“要吃什麽，自己看菜單啊！”

顧暖的父親顧遠琛卻絲毫沒有要點菜的意思，他抱起顧暖，不想讓孩子的腳落到這油膩肮髒的地面上。身材挺拔高挑的他與這家小巷子裏的飯館格格不入，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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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楊被王盛推去給一桌客人開啤酒蓋，微長的劉海幾乎要遮住他那雙暗沉的眸子。他昨晚沒睡好，一時恍惚，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啤酒。

王盛立馬一巴掌呼在他的腦袋上，将韓楊打到跌坐在地。王盛連聲怒罵，各種不堪的話語就和這家飯館一樣油膩肮髒。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顧暖頓時僵直了身子“哥哥！”

韓楊腦袋嗡嗡直響，連滾帶爬地縮到了角落裏。

王盛最見不得他這副慫樣，擡手又要打，是顧遠琛抓住了他的手腕。

原本在顧遠琛懷裏的顧暖腳一沾地，就跑到韓楊面前，抱住了髒兮兮的韓楊“不要欺負哥哥！”

小小年紀的他什麽都不懂，又好像什麽都懂一點。挨打的韓楊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是顧暖哭的稀裏嘩啦的。

這份眼淚滾燙，掉在韓楊手背上，麻木的凍瘡都有了知覺。

韓楊突然想到了書包裏那所剩無幾的草莓糖，甜膩膩的氣味，和顧暖身上的一樣，聞得人腦袋發暈，忽然變得嬌氣起來，開始不适應寒冬。

“顧暖。”他第一次開口喊了顧暖的名字。

顧暖哽咽着應聲。

“我身上髒，別抱着我。”韓楊說。

顧暖拼命地搖頭，哭着說“我不想他打你，我不許他打你！”

“……”

韓楊覺得顧暖真的好奇怪一小孩，他們明明不熟，幹嘛要這樣保護他，還為他哭了，明明……連跟他有着血緣關系的“家人”都沒為他掉過眼淚啊。

韓楊腦袋裏充滿了無數個問號，他的鼻子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酸了一下。

他忘了自己是怎麽跟着顧遠琛走出飯館的大門的，他只看到顧遠琛對王盛強硬地說了幾句什麽，應該還給了王盛幾張紙鈔。

冬天過得如此緩慢，連人的呼吸都變得緩長。

韓楊坐在顧遠琛的車中，手裏捧着一杯熱乎乎的奶茶，仿佛從嚴冬置身夏日，兩頰微紅，他蒙了。

因此，顧遠琛特地調低了車內的暖氣。

顧暖吸着鼻子，睫毛還是濕漉漉的，他幫韓楊把奶茶的吸管插好了，小話痨一個“哥哥，我馬上要去國外的爺爺家過年了。所以想過來把新年禮物送給你，我和爸爸一起挑了一只書包送你。”

韓楊不解地問“……為什麽要送我？”他看了一眼放在他身邊的這只深青色的書包，想到了班上的某個同學也有一只相似的，聽說不便宜。

韓楊可以接受別人的食物，卻不敢接受如此昂貴的書包，他生硬地拒絕了顧暖的好意“我自己有書包。”

顧暖一聽，耷拉下腦袋“你不喜歡嗎？”

他這副态度，韓楊更不明白了，好在顧遠琛幫忙解釋“小暖這次考了第一名，他爸爸答應了要送他一個禮物。他特地挑了書包想送你，你就收下吧。這是他努力學習的成果，一心想着送給你這個新認識的朋友。”

顧暖忙點頭，揪了揪韓楊的手指“撒嬌”。

韓楊卻被“朋友”兩個字擊的頭暈，沒再拒絕了。

将禮物送出去後，顧暖瞬間活了，他晃着腳丫子“哥哥，你快喝奶茶呀！這個真的特別好喝。爸爸說我太小了，不能經常喝。但爸爸今天在加班，他不知道我喝奶茶了。”說着，他捧着自己那杯，滿足地猛喝幾口。

然後，顧暖大聲感嘆“奶茶真的好好喝哦！”

咕咚咕咚咕咚。

要不是因為剛才他哭得停不下來，顧遠琛怎麽可能給他買奶茶。

顧遠琛無奈道“少喝一點哦。”

“嗯！”顧暖用力點頭，扭頭對韓楊說，“哥哥你怎麽不喝呀？”

韓楊咽了口唾沫，連着吸了好幾口。他第一次喝奶茶，真的好好喝。

有了奶茶的輔助，車內的氣氛緩和下來。顧遠琛把剛才買奶茶時，在隔壁藥店買的藥膏遞給了韓楊“睡前塗手。”

韓楊小心地接過，看到盒子上寫着凍瘡藥膏後，習慣性地對每一份施舍道謝“謝謝您。”話音剛落，韓楊的肚子小聲叫喚了一聲。他立刻用抓衣服的聲響蓋了過去，以為顧遠琛沒發現。

顧遠琛看了一眼後視鏡，态度溫和“餓了吧？”

韓楊尴尬着搖頭“……我、我不餓。”結果他的肚子毫不給面子，“咕嚕嚕”地出賣了他。

“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正好我和小暖也還沒吃晚飯。”顧遠琛笑道，“想吃炸雞嗎？”

顧暖聽到炸雞，兩只耳朵都要豎起來了，興奮地拉住了韓楊的手“哥哥，是炸雞耶！”

韓楊被他吓了一跳，着急着想把手往回縮。

顧暖努力地拽緊了，把剛才的傷心抛之腦後，眼睛裏居然有星星“哥哥，炸雞特別特別好吃！酥酥脆脆，一口下去流油哦！”

韓楊再次咽了口唾沫。

印象裏，韓楊只吃過一次炸雞，還是在他一年級剛入學的時候。

那天下了一場暴雨，沒有帶傘的韓楊被留在了學校裏。傳達室的老師讓他坐在室內等家長來接，可李俪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年幼的韓楊饑腸辘辘，低着頭收拾自己已經完成的功課。

老師見此，去食堂幫他打了一份飯菜。有葷有素，葷菜是一只巨大的炸雞腿。韓楊從沒有吃過，他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這份飯。

吃着吃着，他想到了李俪。

平時李俪下班晚，等她到家已經是**點鐘了。這時候，她會從包裏拿出一個雙層的飯盒來，裏面裝着冷掉的飯菜。

為了省錢，她一般只打三個素菜，偶爾才會有一份葷菜，通常是青椒炒肉片。他們母子二人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和平地坐在一起，吃這份簡單的飯菜。

不過李俪好像不愛吃肉，那份炒肉片經常被她剩下來。

這種時候，韓楊就會把它們都吃了。

……

韓楊已經記不得那天李俪是幾點來接他的了，好像是八點，又好像是九點。

他只記得雨終于停了，他正準備自己回家的時候，李俪穿着雨衣，騎着自行車來到了校門前。

夜色中，韓楊看上去死氣沉沉的，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一點也不活潑，一點也不讨喜。

傳達室的老師往韓楊書包裏塞了幾塊巧克力，笑着對李俪說“韓楊很聰明，我看到他都可以做三年級的題了。”

李俪聽了，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韓楊，她甚至沒有對幫助韓楊的老師說一句感謝。

她沉着臉，讓韓楊坐上了自行車後座，冷冰冰地說“別給我添麻煩。”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