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父慈子孝·二

“斯予？五百米要?開始了, 你快去啊。”

席沐看到了往這邊走的秦斯予，連忙迎了上去，好心提醒她走錯了方向, 卻發現她的好友悶悶不樂的低着頭，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活力和精神，仔細看的話, 眼角似乎有點發紅。

“......怎麽了嗎？”

“沒什麽。”

此時的秦斯予就如同洩了氣的氣球那般失去了所有動力和幹勁, 被人催促着?也沒有什麽反應, 腳步慢吞吞的, 看樣子十分不想去出發點集合。席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再去看在跑道起點處集合的參賽人員，那一抹顯眼的白色震驚了她，讓席沐的大腦瞬間變得空白, 無法?思考。

“不是吧？”

席沐愣了一下, 發現說這句話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旁湊上來的班級同學, 有個男生激動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朝後嚷嚷着大喊。

“卧槽你們快看！那個瘸了的安之參加了五百米！”

安之從入學之後就被同年級的學生所熟知，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年級名人了。尤其是那一頭白發, 特別有辨識度, 一看就知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懶懶散散在聊天的同學們都被這句話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湊到最前?排的走廊上，狹窄的過道很快被人群擠滿, 後排的女生擠不進去，站在椅子上伸長了脖子往遠處看，熱鬧的像是一場明星發布會。其他班級的學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 本着好奇的态度紛紛站起來圍觀，不少人都拿着手機開始錄像，仿佛他們看的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學校運動會，而是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體育比賽。

一堆穿着運動服的女生裏，那個瘦弱的白發少女的确很顯眼。她這一次沒有拿着随身攜帶的手杖，馬尾高高的紮起，清爽幹淨，乍一看居然不像是平常那個病弱的、風一吹就能刮跑的病秧子，而是個難得一見的漂亮女孩。

鏡頭下的她很美，應該說是因為很清瘦身材很好的關系嗎，這個女孩特別的上鏡，哪怕眼罩都阻擋不了她得天獨厚的美貌，就連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拍攝都能從畫面中感受到她獨特的氣質。陳禮拿起攝像機，調整好焦距，連續拍了好幾張，每一張照片裏的安之都美好的讓人心神寧靜，讓人不自覺的會揚起嘴角。

“快，安之上場了，大家一起給她加油。”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出聲。倒不是不想聽陳禮老師的話，主要是現在觀看這一場比賽的人太多了，全校三千師生，大部分都已經站起來圍觀，膽大的高一學弟甚至偷偷溜到了跑道上想要近距離獨家視角拍攝。那麽多人看着?，讓本來沒什麽的應援突然增加了難度，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恥和抵觸。

“不要?了吧，怪丢人的。”

有個聲音小聲嘀咕着?，陳禮聽到就皺眉，溫和也不乏嚴肅的教導着。

Advertisement

“怎麽就丢人了？為班級的同學加油助威哪裏丢人了？安之代表我們班級出戰，是很光榮的一件事啊。”

姚蕊在一旁，眼尖的看到了五百米預選的第一輪就有安之和秦斯予，開心的眯起了眼睛。一旁的方寂拿着發令槍站在一邊，姚蕊想這可能是方寂的手筆，不管怎樣，滿足了她想看到這對白癡情侶同臺競技的願望。

多麽殘酷呀，轉生之後一個忘了對方，另一個近乎成了廢人。啧，好一出浪漫愛情故事，姚蕊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快要流出感動的淚水了。

她墊了墊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個人迎着風大聲的為安之加油吶喊。

“安之——你可以的！”

當事人沒什麽反應，站在自己的跑道內目視前?方，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但姚蕊确定她聽到了，因為旁邊的秦斯予擡頭目光冰冷的瞪了她一眼。

姚蕊甩了下自己的頭發，回了一個得意的笑。

有了人開頭，那麽剩下的就沒有什麽負擔，在班長的帶領下，一班全體學生發出了雄渾的吶喊。

“安之加油！”

方寂看了眼耳朵通紅、眼神羞澀的安之，嘴角浮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他吹了兩下口哨，這是準備的意思。整個體育場随着嘹亮的口哨聲安靜下來，方寂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舉起了手中的發令槍。

“預備——”

秦斯予蹲下，她在跑道的最內側，安之則在最外圈，兩人距離隔得很遠，她擡眸只能看到安之的背影。

砰！

巨大的一聲響後，白煙在操場的上空飄散。

優秀的反應能力讓秦斯予在聽到槍響的瞬間就如?同脫缰的野馬一般沖了出去，她的腿很長，跑的很快，幾乎是呼吸之間就已經沖到了第一，并且和後面的人的差距越拉越遠。

“哇，今年斯予肯定能拿下大滿貫吧。”

二班的同學湊到了席沐身邊問。

席沐點頭笑了下，沒說什麽。秦斯予是她的青梅，這種時候，她們的榮譽共享。

“你看那個安之，跑步的姿勢好好笑，真搞不懂她為什麽要?在全校師生面前自取其辱。”

席沐勾起了唇角，目光一直鎖定在秦斯予的身上，半分都沒有分給其他人，語氣也十分事不關己。

“誰知道呢。”

“你知道嗎？”

“現代的體育場的設計其實來源于羅馬鬥獸場。”

齊霖悄無聲息的走到了方寂的身旁，她還是一身白色長外套，纖細苗條，厚重?的鏡片在陽光下閃爍着?光。

方寂默不吭聲，聽她在一旁自言自語。

“古羅馬的皇帝為了享樂，讓奴隸和野獸厮殺搏鬥，直至一方完全死亡才算結束。貴族們則坐在高高的看臺之上，手持着?香醇的葡萄酒，觀賞着血腥的表演。”

齊霖掃視了一圈看臺上的學生們，面無表情的，然後目光輕輕地落在了跑道最末尾的女孩身上，眼神裏多了幾分溫柔。

“她就是你精心挑選的、為你帶來娛樂的困獸。”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個暴虐無道的皇帝。”

方寂這才看向齊霖，帶着審視和打量，謹慎以及提防。他的龍目完全看不透對方的真身，朦朦胧胧的，仿若有一層霧氣遮掩。

“你是誰？”

齊霖沒有回答，她只看着?跑道上的少女，準确的來說，應該是盯着她的右腳。曾經粉碎性骨折的部位能在疼痛的刺激下堅持多久？三分鐘？還是五分鐘？

不，都不是，應該說遠沒有那麽長。

右腳劇烈的痛感讓安之瞬間失去了身體平衡，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上，引起無數的驚呼。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齊霖反問方寂。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嗎？

方寂盯着跑道上的少女，這一下摔得不輕，他能看出來，安之的右腳甚至還在輕微的抽搐。負責現場管理的學生在阻攔着急的想要沖下來的陳禮，現在還在比賽中，按照規定不能讓非參賽人員随便介入。

安之孤立無援的趴在那裏不能起身，這幅場景簡直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銀龍的身軀高大健碩，如?同高山般巍峨，他的龍爪更是鋒利無比，按着?小小的人，和人類踩死螞蟻沒有什麽區別。只要他願意，這個孩子随時都能變成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

繼續啊，反抗啊，看你能不能還像剛才那樣擡起你的頭。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在夾縫之中，對着她除了美貌一無是處的母親，顫顫巍巍的伸出了自己帶血的手。

銀龍從心底發出一聲嗤笑。

廢物。

居然向一個人類求救。

你應該用你的爪子和牙齒，去撕咬我的血肉，去拼得最後一絲的生機，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完全不愛你的人類身上！

那是逃避、是懦弱，是龍族全體都嗤之以鼻的恥辱。

站起來，你是我銀龍的孩子，不能這樣毫無出息的沒有反抗就選擇死去。

站起來，去厮殺，去戰鬥，在耗幹你的最後一滴血之前?，絕對不可以放棄。就算死，也得讓對方付出代價！

聽到了嗎？給我站起來！

方寂握緊了拳頭，目光灼灼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女。他的眼神變了，不再冰涼空寂，那裏面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燒。這是龍族的鬥志，是龍族的驕傲，這種火一旦從心底燃起，到生命結束之前?，就永遠不可能熄滅。

這就是龍魂。

萬古長夜，龍魂不滅。

安之咬牙撐起身體，她的膝蓋已經被磨砂出血，手掌上也有輕微的擦傷，有些痛，但還可以忍受。右腳也比剛才好了很多，安之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站了起來，腰背筆直，落落大方，仿佛剛才狼狽摔倒的人并不是她，仿佛衆人剛才嘲笑的也不是她。

她帶着?愚公移山的執着和毅力，緩慢的朝着?終點線跑，是真的跑，所以每一步都如刀割一般的疼。安之這個時候居然在想美人魚到底有多愛王子呀，能忍受着?這樣的痛苦和女巫換了雙腳，還不能說話，只為了能夠在他的身邊。可是魚怎麽能和人類相愛呢？王子終究愛上了其他女人，美人魚也在愛情的希望落空之後化成了泡沫。

此時此刻，其他人早就已經沖過了終點線，只剩下安之。偌大的體育場不知不覺安靜下來，就連廣播員都停止了讀稿。每個人都在屏息凝神的等待着?，等待着?少女沖向終點的那一刻。

不可否認，一開始有很多人抱着看笑話的心态，安之就像一個嘩衆取寵的小醜，在這個無所事事的64子裏供他們取樂消遣。他們嘲笑着?安之的速度，安之的跑步姿勢，安之的摔倒，但當這個女孩子站起來，渾身是傷的繼續往前?跑的時候，他們安靜了。

嘻嘻哈哈尖酸刻薄的嘴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失落和慌張。

看呀，人家一個殘廢的女孩子都這麽努力。

你四肢健全，健康無憂，又憑什麽不努力還嘲笑人家？

眼看着?最後一個人慢慢的跑了過來，在終點處拉線的兩個一年級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将終點線重?新拉了起來。一般只有第一名才會有這個沖線的榮譽，但是，在他們的心中，這個身有殘疾內心強大的學姐，值得這樣的對待。

加油，還差最後一點了。

視線中的少女跌跌撞撞的沖過了終點線，跌入了那頭赤龍的懷裏，看臺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對于精彩絕倫的演出，觀衆們總不會吝惜自己的掌聲和贊美。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方寂收回視線，走到齊霖身邊，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這就是我想看到的。”

這才是我想看到的。

他的孩子從來不是供人取樂的困獸，而是從中殺出一條血路的斯巴達勇士。

作者有話要說：銀龍對安之的心情很複雜啦，父慈子孝完全就是諷刺。

他不愛安之，但也不會允許其他人嘲諷安之。

小聲的說一句，這群壞龍內部分裂的厲害，能打的你死我活，彼此看對方不順眼，但是一致對外。

類似安之我可以欺負，但你們人類嘲諷她？等死吧。

入v啦！讓學姐看到你們的支持好嗎？

明天有糖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