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泾渭分明

頭發被高高的盤起固定在腦後, 緊的頭皮都有微微的痛感，讓本來就不怎麽茂密的發量雪上加霜。臉上的妝容濃烈的有些吓人，青黑色的深重眼影太過于突出, 一看就知道是邪惡的反派角色。

現在的姚蕊看上去老了十多歲不止，她對鏡子裏的自己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眼中的惡毒如同尖銳的鈎子, 閃着寒光。這一幕正巧被上完廁所回來的小朋友看到了, 小朋友吓得松掉了手中的道具, 仰頭直接哭了出來, 哭聲尖銳刺耳, 化妝室瞬間亂成一團，雞飛狗跳，過了好久才平息下來。

“真可憐, 今天大概會是他一生的噩夢。”

秦斯予看着手機裏剛才拍下的視頻, 鏡頭下的小朋友涕泗橫流，鼻涕都進了嘴巴裏, 實在是過分搞笑了。姚蕊聞言翻了個白眼，辯解道。

“是角色的問題，和我沒有關系。”

王後就是這麽惡毒醜陋的形象, 她是孩子們恐懼的對象, 是需要被王子和公主打倒的反派。姚蕊頂多是摘下面具本色出演了，結果還沒過瘾，就被逼的再次戴上溫柔無害的假面。

“相由心生。”秦斯予一針見血。

“你！”

姚蕊難得被怼到無言以對，只能轉移話題質問道：“誰讓你來的？保安呢, 把這個無關人員趕出去好嗎！”

“好啦好啦，是我邀請斯予來的。”

席沐如同往常一樣站了出來做好人勸架。

她已經完成了妝發的造型，身上穿着純白的王子服, 腳踩黑筒長靴，腰間佩劍。化妝師保留了她英氣的眉眼，只用陰影和高光把她的輪廓修飾的更加立體和剛硬，乍一看的确很像英俊的王子，只不過眼睛裏面有女性獨有的溫柔，所以看久了的話，會有些微的違和感。不是很強、但也不容忽視。

秦斯予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發表自己的評價：“還不錯。”

姚蕊沒說話，女扮男裝這一點能讓她驚豔的只有華知書，那不只是造型上的變化、連帶着氣質和眼神都改變了，完完全全的是另一個人。當然拿專業的coser和業餘的玩家來相比是有點不公平，姚蕊順着秦斯予的話，不痛不癢的誇了一句。

“挺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又有電流在空氣中無聲的碰撞，隐隐約約的有火花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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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嘴臭惹到造型師了？被弄成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媽？”

“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來演王後大概就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奶奶！”

“大媽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這麽暴躁。”

“我看你是阿茲海默症，來這裏找存在感！”

（阿茲海默症：老年癡呆）

噗的一聲輕笑從更衣室那邊傳了過來，門打開，安之穿着經典的白雪公主裙走了出來，她的白色長發一圈圈的盤在了腦後，由藍色的發帶固定住，而後垂下。這個造型古典優雅，讓安之看上去像一只美麗的白天鵝，她拎起自己的裙子，緩緩走過來，仿佛歐洲古堡中自臺階而下，參加舞會的公主。

“你們的關系好好啊，聊的這麽火熱。”安之輕笑着調侃，她在更衣室都能聽見這兩個人的雙口相聲，簡直都快成固定節目了。

“誰和她關系好了！”

秦斯予和姚蕊異口同聲的反駁，突如其來的默契反而側面印證了安之說的那句話。

“你們看，我說的沒錯吧～”

明明關系就很好。

本來越堆越旺的怒火、劍拔弩張的氣氛被安之這麽兩句話一戳，瞬間像漏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秦斯予哼了一聲，姚蕊啧了一下，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沒有反駁，就此打住了這個話題，她們開始誇贊安之的美貌，用詞誇張大膽，夾雜着一股勝負欲在其中，似乎是在比誰的文學素養更高，只是聽的安之臊紅了臉。

席沐在一旁靜悄悄的圍觀着這一幕，心裏突然湧現出了幾分微妙，具體的來說，就是有一種被排斥在外、或者說自己的地位将要被搶奪走的危機感。

若是在以前，姚蕊和斯予吵架的話，她在中間調和一下就可以了，哪怕兩個人再對彼此不爽，也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停戰熄火。久而久之，這似乎就變成了她的工作，她必須要做的事。

席沐不讨厭這份工作，甚至在內心深處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享受和驕傲。學校裏兩大女神圍繞着她轉，會因為她而起争執，也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和平相處。她們三個人在一起，路人朝她看過去的，永遠是羨慕的眼光。

席沐享受着別人的注視，享受着別人的羨慕，享受着自己一句話就能夠随意決定其他人行動的力量。

但是今天，準确的來說就是剛才，席沐突然意識到，她的話并沒有以前那麽有影響力了，即便是她從中調和，也無法阻擋那兩個人。可若是沒有安之的話，席沐也只會認為是這兩個人關系極速惡化，已經到了王不見王的地步，只能彼此厮殺、腥風血雨，絕對不可能和平共處。

然而安之輕飄飄的兩句話，就做到了她沒有做到的事。

或者說，做到了她曾經做到的事，做到了應該是她來做的事。

她的工作被搶走了，原本應該圍繞着她的兩個人現在全都在安之的身邊，辭藻華麗極盡贊美，前後強烈的對比讓席沐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強烈的自尊心絕對不允許席沐以後來者的身份加入她們的話題，她忍受着被忽視的煎熬，拿出手機，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內心卻在反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安之取代了她的位置。

她回想着過往的經歷，同時手機也在翻看微信，席沐看到秦斯予的頭像，突然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看她的朋友圈了，遂點了進去。

從上往下看，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和安之有關的動态，她的名字、她的照片以無比高調的形式存在着，就仿佛過去的席沐一般。

而最上方秦斯予和她的合照，也被置換成了一張桃花的照片，這樣轉變的意義顯而易見，席沐心底突然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恐慌。

斯予不喜歡她了嗎？

她繼續往下滑，翻到去年的九月份才能看到和她有關的動态，而十月，正好是安之轉學過來的時候。從十月開始，席沐這個人仿佛消失在了秦斯予的世界，查無此人、不見音訊。

那是一條泾渭分明的時間線。

席沐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會對安之有隐隐約約的敵意和抵觸，明明她這麽柔弱無害，為什麽總會令她有一種焦躁的危機感。

因為斯予太在意她了。

因為她搶奪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目光。

席沐關上手機，去看安之，這個漂亮的女孩坐在沙發上，用信賴的、溫柔的、乖巧的眼神注視着秦斯予，滿心滿眼的全部都是她。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席沐在這個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秦斯予坐在最後一排，立好了三腳架，将攝像機調整到了攝影模式。錄下來是安水阿姨的要求，她沒被邀請不能到場，只能拜托秦斯予錄下來滿足她這個可憐老母親的願望。

按照節目單，下一個就是話劇《白雪公主》。主持人走下臺，巨大的帷幕緩緩升起，秦斯予按下了開始。

對于即将成年的高中生來說，兒童向的話劇其實枯燥的不行，質量也十分粗糙，只能說勉勉強強能看。但是如果有朋友參演的話，那麽就要另當別論了。秦斯予看的特別認真仔細，時不時還拿出手機放大鏡頭怼拍。

她能看到安之一開始的緊張和不自然，能看到她忘詞時的卡殼，也能看到她眼睛深處的羞窘和強撐，每一處都可愛的讓秦斯予彎了嘴角。

臺下小朋友的反應也很給力，尤其是安之吃了姚蕊那個老巫婆遞過來的蘋果的時候，還有小朋友在下面大叫。

“不要吃！有毒！”

聲音稚嫩，但是真的着急，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安之差點笑了場。

而到了王子親吻公主那一幕的時候，大一點的六年級學生發出了興奮的尖叫，感覺像是粉絲現場磕cp，嗨得不行，老師們維持了好幾次紀律，都壓抑不住這群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孩子們的熱情。

秦斯予皺着眉，雙手抱胸，目不轉睛的盯着這一幕，就想看看席沐到底敢不敢真的親安之。

但是公主是躺着的，王子背對着大家，只留下了一個暧昧不清的背影。

雖然看不到，不過俯身的時間很長，每一秒都漫長的讓秦斯予不耐的跺腳，短靴踩着木質地板蹬蹬作響。

謝幕結束的時候，全體成員鞠躬感謝，安之身為主角，當之無愧的站在人群中間。有小朋友拿着花沖了上去，扒着舞臺想要給漂亮的大姐姐送花，可惜因為身高不夠，怎麽爬都爬不上去。

秦斯予似乎預感到了什麽，連忙調整攝像機對準了那一幕。

果不其然，安之看到了之後，屈膝蹲了下來，她蓬松的裙擺垂落在舞臺上，像一朵盛開的花。小男孩雙手舉高，額頭上還有些微的汗意，眼睛很大，亮得驚人。

“送給公主。”

他腰杆筆直，像一個驕傲的小騎士。

安之笑着收下了，是一束郁金香，色澤淡雅香氣馥郁。

“我不是公主，不過還是謝謝你。”

小男孩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看的她心裏暖洋洋的，想要再說點什麽，可惜小男孩被趕過來的老師像拎小雞仔似的一把提起帶走了。

安之笑了下，擡頭起身，看到了站在最後面的秦斯予。她也在看着自己，嘴角有上揚的弧度。

伴随着熱烈的掌聲，帷幕緩緩落下，安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幕後。

一場精彩紛呈的演出，至此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我卡文了，所以晚了，每次寫席沐都卡文我好氣呀。

還有一更，十二點之前肯定出來，聽話，要上學和工作的學妹就不要等了。

下一章會很甜！心機綠茶安之再次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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