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薄情寡性
金陵小世君頃刻便被杖殺。
寬敞的庭院中彌漫着血腥氣味,在場諸人無不面色慘白。
如今三國鼎立,要論國力最盛的,正是金陵。
金陵地處三河流域,平原遼闊,土地肥沃,礦産豐盛。
與之相比,北地的衛國氣候嚴寒、資源貧瘠。自然環境惡劣也就罷了,西面還有世敵契殊國虎視眈眈。
此刻金陵政局變動,對于另外兩國來說,最好的方案莫過于與剛上位的秦姬交好,相互利用。這也是金陵小世君肆無忌憚的原因。
沒想到昏君衛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說殺就把人給殺了。
梅雪衣偎依在他身前,垂着眸,細細地感受着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道。
真是恍若隔世。
一只冰冷的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昏君聲線低啞:“別怕。”
梅雪衣抿抿唇,沒讓嘴角翹起來。
怕?這個字從來也和她無關。
她一生橫行無忌,向來只有別人聞風喪膽的份,從未有人讓她不要怕。
她感覺到他揚了揚衣袖。
一名刑官疾步踏出來,用方正刻板的聲音,字正腔圓地念誦已查明的事實,包括孫氏何時與金陵人勾結,通過哪些個小厮和婢女傳遞消息,以及半路劫持梅雪衣的計劃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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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心下暗道:‘原來這昏君早就張好了網。’
他松開蒙住她眼睛的手,順便替她把鬓邊的一絲散發別到了耳後。
冰冰冷冷的指尖拂過她的耳廓,帶起了一些暗夜裏灼烈的記憶。
她呼吸微滞,淡然轉開了頭,擡眸望向庭院角落。只見兩具屍首已被拖走,連地面都清潔過了。這是不想讓她見血的意思。
他可真是呵護倍至啊。
只可惜……他疼錯人了。他懷中的根本不是他的小嬌妻,而是修真界最可怕的大魔頭。
梅雪衣慵懶地笑了笑,眼波流轉,望向被拿在一旁的梅喬喬。
此刻,梅喬喬正用無助的、可憐的、哀凄的目光,無聲向沈修竹求助。一串串淚水滑過清麗的面龐,微紅的眼,慘白的臉,我見猶憐。
刑官奏報完畢,躬身退下。
梅喬喬抽噎了一聲,搖着頭,柔弱地叫冤:“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姨娘做那些事情并沒有告訴我啊,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我一定會勸阻姨娘,不會讓她傷害長姐的!修竹哥…沈世子可以作證,我從小便敬佩長姐喜愛長姐,一直、一直小心翼翼想讨長姐歡心……我沒有害長姐,我真的沒有!”
刑官道出的那些證據都只能證明此事與孫姨娘有關。
沈修竹垂着頭,雙眉緊鎖。
半晌,他還是站了出來:“陛下,臣自幼便與梅二小姐相識,可以為她作證。她生性善良軟弱,如果沒有确鑿證據的話,臣願相信她是真的無辜。”
梅雪衣望向他。
他的目光裏微有一些歉疚,下意識地回避梅雪衣的視線。他知道梅雪衣不喜歡梅喬喬,但是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梅喬喬确實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情,他一直有個心願,想要幫助姐妹二人摒除嫌隙重歸于好。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此刻,沈修竹是真心相信梅喬喬的——這麽柔弱的一個小姑娘,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不像,真的不像。
衛今朝的大手狠狠在梅雪衣的腰間掐了一把。
梅雪衣吃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盯着沈修竹,盯了好一會兒了。
這昏君下手非常重,她現在的身體異常嬌貴,肯定留下了青青紫紫的指痕。
她反手捉住他的手指,緊緊攥在掌心。
她依舊盯着沈修竹。
用幽幽的目光,逼着他擡起眼睛,與她對視。
待二人視線相接時,她沖着他露出了一個脆弱的微笑:“若是我說,這件事一定與梅喬喬有關,沈世子會信我嗎?”
沈修竹瞳仁驟縮。
看着她這副模樣,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被她這般盯着,無論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或者是要他的命,恐怕他都只能毫不猶豫地點頭。
但是……她想要的卻是梅喬喬的命。
他艱澀地開口:“有證據嗎?”
“沒有。”梅雪衣搖搖頭,“就如當初,我知道她是刻意親近你、刻意離間你和我的關系,我沒有證據,可我就是知道。我和她,你只能信一個,你信我嗎?”
沈修竹痛苦地說:“我只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所以便是不信我。”梅雪衣恍惚地笑,“我明白了。”
“我……”
“沈世子!”梅喬喬哀凄地喚他,“不要再說了,長姐不會相信我的。我沒事的,如果我死了可以讓長姐快樂一些,那我死便是了。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相信我是無辜的。”
她撫住心口,幾乎喘不上氣。
這副心疾發作的樣子,當真是惹人疼惜。
梅喬喬顯然非常了解自己的優勢,在得到沈修竹的憐憫之後,她擡起一雙蘊滿淚水的瞳眸,勇敢地望向衛今朝。
“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您若是要小女的性命,小女莫敢不從。”梅喬喬柔弱無比的聲音裏透出一股清淩淩的堅定,音色顯得更加甜美,“只是,小女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不是因為勾結金陵人而被處死,而是,您要。”
最後四個字,被她說得百轉千回。
她已經意識到,今日是死是活,只在君王一念之間。
而改變一個男人的心意……這項本領,她從小便耳濡目染,在姨娘身上學了個十成十。
梅雪衣微微偏了頭。
不得不說,梨花帶雨的柔弱女子,這般問人要不要,着實是很勾人。
昏君……會意動麽?反正後宮佳麗三千,也不多這一個。
她的心底蹿起了一簇暗火。
他畢竟是她唯一的男人啊。如果他敢起心動念,待她恢複實力,一定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世上!
梅雪衣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變得冰冷駭人。
她的唇角倒是勾起了愉悅的微笑。
她笑着,挑眉望向昏君。
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衛今朝他并沒有看梅喬喬,而是似笑非笑地凝視着她。
“一眼都不會看。”他輕飄飄地,用只有他和她能聽見的聲音說。
梅雪衣動了動唇,不知該說什麽。
他輕笑一聲,啞着嗓,面露狂傲:“外面都說,孤是昏君,是暴君。所以,孤想要誰死便要誰死,就是這般不講道理,就是這般為所欲為。”
梅喬喬的小臉‘刷’一下變得慘白。
這個昏君,不吃這一套。
“不過,孤不會讓王後受半點委屈。”他偏了偏頭。
方才躬身退到一旁的刑官疾步走上來,‘刷’一下攤開了第二份證據。
刑官依舊用不緊不慢的聲音,将梅喬喬令紅雲毒殺梅雪衣貼身大丫鬟、假傳消息誘騙梅雪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明。人證、物證俱全,一切清清楚楚。
梅喬喬驚恐地掩住了心口。
這一回,心疾是真的發作了。
衛王明明有證據,方才卻故意不說,就像貓戲老鼠一樣,故意看她扮柔弱、裝可憐、辯無辜。
這是……要當衆拆掉她的皮啊!
那一邊,沈修竹如遭雷擊。
他張着口,拼命用目光追逐梅雪衣。
然而她已經一眼都不看他了。
他聽到耳旁嘤嗡作響,全是她方才的聲音——“沈世子會信我嗎?”“所以便是不信我。”
他終于知道了梅喬喬是一個怎樣的人,知道了曾經的自己究竟有多麽可笑。
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
梅雪衣根本不必用眼睛看,就能知道此刻沈修竹是多麽追悔莫及。
她懶懶地牽着昏君的衣袖,半睡不睡地倚着他。
她只是順手幫‘梅雪衣’讨一個公道而已,對沈修竹這個人,她已經沒有了任何興趣。
“杖斃吧。”昏君很不耐煩地擡了擡手。
梅喬喬徹底癱倒在地上,她的心疾其實已經有好幾年不曾發作過了,此刻,想起那金陵小世君的死狀,心疾發作得洶湧澎湃,還未被拖到角落,便丢了大半條命。
梅雪衣意興闌珊,晃了晃昏君的衣袖。
“抱我回宮。”
“……”
方才還只是有禁軍看着,現在這裏可是聚了梅、沈二府的所有人。
他垂眸盯了她一眼,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最終還是把她抱了起來。
畢竟美人眸光流轉,巧笑嫣然,叫人難以抗拒。
“回宮麽?”
“嗯。”她湊到他冷白的耳朵旁邊,“想和陛下在一起。”
說起來,她看到沈修竹耳朵紅了好幾次,卻從來不曾見過這昏君臉紅。
哪怕最動情的時候,他亦是自持的,連眼尾都不曾泛紅過。
‘薄情寡性。’她暗想。
視線從他的肩膀上幽幽掠向後方,只見沈修竹跪地捂面,痛徹心扉。
‘呵……’
沐浴、進膳之後,天已黑了下來。
紅燭搖曳,美人如焰。
她坐在他的身上,攀着他的肩,毫不設防地将自己秀美纖長的天鵝頸送到他的面前。
今日他在國公府的表現,令她十分滿意。
“怎不叫我名字。”他啞聲道。
“說了下次。”她賴皮地笑着。
他抓住她,一摁到底。
她驚呼出聲,手指攥住了他那黑色絲緞般的頭發,纏上一圈,還是極容易涼涼滑滑地松脫。
他的黑眸中湧動着暗色的焰,滿滿俱是占有欲。
嗓音低沉:“別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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