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屋外大雨如注,也不知時辰。

阿葉抓起劍,到穆寒水的房間外,裏面還隐約傳出碰杯交談聲。

原來他們的一場酒都沒有散,他卻在夢裏過了許久。

阿葉退開幾步,站在廊下,抱着劍靠在廊柱上,大雨浸的他滿身濕透。

天霧蒙蒙亮起來的時候,屋內有杯盞跌碎的聲音。

接着便聽穆寒水醉醺醺道:“阿葉,阿葉在哪兒……”

阿葉回頭,面對着房門剛要伸手推開,便聽莫輕雨道:“小穆,你醉了。”

“嘻嘻……我沒有,這次大哥沒有在酒中下藥,我不會醉,不會……”穆寒水斷斷續續道。

莫輕雨略有些詫異,道:“小穆你……”

穆寒水傻笑道:“我可是從小在藥圃裏長大的,大哥還想騙我……放開,我不睡覺!找阿葉,我要去找阿葉,不然大哥又欺負他……”

屋裏動靜不小,似乎東碰西撞的,莫輕雨的聲音道:“大哥陪你躺下,好不好,大哥哪兒都不去,沒法去找他。”

穆寒水的醉意上來了,聲音也越來越小:“真的,不去找阿葉……不去,有了!”

莫輕雨突然道:“小穆你做什麽,衣服穿好。”

門哐的一聲被推開,阿葉應聲而入,看向床榻上的兩個人。

屋裏七七八八的酒壇倒了一地,除了春日醉,竟還喝了這麽多的酒。

穆寒水還在解腰帶,邊傻呵呵道:“有了!把大哥跟我綁在一起,他就不能去找阿夜了,嘻嘻……”

他整個人幾乎躺在莫輕雨懷裏,一只手抓着莫輕雨的一只衣袖,另一只手忙着解衣服,生怕莫輕雨跑了似的。

聽見有人進來,床上的兩人回頭。

莫輕雨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倒是穆寒水,眨了幾下眼睛,又眨了幾下,松開抓着莫輕雨的手。

看着門口的阿葉,笑呵呵道:“阿葉……你是阿葉,這衣帶誰給我系的,難解死了!你來……”

莫輕雨的一只手還攬在穆寒水肩上,另一只手摟着腰,正低頭看着穆寒水傻呵呵的樣子。

阿葉扔下手中的劍,箭步過來将人從莫輕雨懷裏撈起,斂好穆寒水被他自己扯松散的衣衫。

穆寒水偏過頭,用手拍阿葉,被冰的縮了一下,“阿葉,你身上好涼,沒事……小爺給你暖暖……暖暖……”

……

……

另外兩個清醒的人怎麽也沒想到,穆寒水說暖,竟然是伸出胳膊将阿葉緊緊抱住,臉還蹭了蹭阿葉的肩膀。

阿葉瞬間僵在那裏,莫輕雨也帶着一絲探究,來回打量這兩個人。

随後,阿葉回神,看着懷裏的人,冷冷道:“你還不出去嗎?”

懷裏的人含糊不清道:“……嗯,不去。”

阿葉嘆了口氣,緩聲道:“不是說你。”

莫輕雨笑了笑,下榻理好衣服,抓起案桌上的青玉短笛掩門而去。

臨走時道:“再會,上官少主。”

阿葉皺眉,迅速低頭看向穆寒水,見他還癡癡的樣子,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主上,您先松手,會着涼的。”他道。

穆寒水悠悠的擡起頭,道:“我沒醉,我才沒有醉。”

“屬下知道。”

“阿葉這幾天生我氣呢……他為什麽要生氣,你說……你快說!”穆寒水越說越有情緒,兩只手抓着阿葉的衣服來回晃。

阿葉也不撥開,只是小心摟着他以防摔倒,低頭回道:“他沒有生氣。”

穆寒水急了:“騙人!騙……他跟了我這麽久,每回生氣我都知道。”

“每回?”阿葉的臉瞬間就黑了。

“當然,每回。怎麽樣,我聰明吧!”穆寒水又抱住阿葉。

阿葉沉聲道:“既每回都知道,為何還……”

“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對不對,哈哈……”穆寒水得逞似的笑着,道:“阿葉真笨,本公子就愛欺負他。”

阿葉不自覺加重手上的力道,穆寒水不舒服的推了推放在他腰上的手。

阿葉道:“你就不在意,他哪一日真的生氣?”

靜默了片刻,穆寒水擡起頭,認真道:“不怕,他總會有真生氣的那一天的。”

“為何?”阿葉問。

穆寒水往四周環了一圈,悄悄的貼到阿葉耳邊,道:“我悄悄跟你說,我在找一個人。等找到他,我就不能把阿葉留在身邊了,我……我也沒辦法,不能留着兩個……兩個。”

說着還豎起兩個手指在阿葉面前晃,最後自己壓下一根手指,只留一個才滿意的笑了。

阿葉心頭一動,問道:“找一個人?誰?”

這下穆寒水倒是機警了,搖搖頭,“不說,誰都不說。”

阿葉沉着臉半天,最終還是将人抱起,放到榻上。穆寒水還抱着阿葉的腰不撒手。

阿葉跟着俯下身,低聲道:“你先松開,衣服濕了。”

穆寒水哼了一聲,道:“不要,大哥在外面,他欺負……欺負阿葉。”

阿葉替他拆了束發,道:“不會,他走了。”

順好頭發後,阿葉伸手去解穆寒水的腰帶,打算把他已經浸濕的外衫脫掉。

手剛碰到腰上就被穆寒水一巴掌打掉了,穆寒水道:“你幹嘛?”

阿葉的臉都快沉到了地上,道:“你方才解衣帶不是解的挺開心麽,旁人勸都勸不住。”

穆寒水嘿嘿笑了笑,道:“大哥和阿葉不一樣。”

“我跟他自然不一樣。”阿葉也不想跟他講理了,三兩下扯掉外衫,将人塞進被窩裏。

穆寒水卻還是不撒手,腰不讓抱了,就緊緊攥着阿葉的手腕,叫他一起睡。

可阿葉的身上全身濕透,他只好伸手将劍隔空吸過來,放在床頭,解了衣衫躺在了床外側。

穆寒水扯着被子給阿葉蓋上,手在阿葉身上來回摸了幾下,還道:“不穿衣服……阿葉肩上有個傷疤。”

阿葉側過頭看他,隐隐有些生氣,萬一今夜這裏的是莫輕雨,他也要這般嗎。

穆寒水亂動的手被抓住,阿葉道:“好好睡覺。”

穆寒水果真不動了,把臉擠進阿葉的肩窩處,作出一副睡覺的姿勢。

阿葉半天道:“往後不要喝這麽多酒了。”

豈料這一句話惹得穆寒水炸了毛。

阿葉只覺得肩上一痛,側過頭見穆寒水牙齒咬的地方已經滲出了血。

“你做什麽?”阿葉皺眉,卻沒有将人推開。

只聽穆寒水委屈巴巴道:“青樓不讓逛,花船不讓去,酒也不能喝了,咬死算了。”

阿葉沒忍住笑了一下,只是這笑穆寒水沒有看見,這兩年來,他都沒有見阿葉笑過。

阿葉沒好氣道:“就為這個,要咬死我。”

穆寒水努努嘴,“……嗯。”

阿葉道:“我從未說過不讓你去那種地方,更沒說不讓你喝酒。”

“可你生氣。”

“你不是從不在意的嗎?”

穆寒水不接話了,只是妥協般的語氣道:“酒要喝。”

阿葉擦掉穆寒水咬破自己肩膀時,沾染在嘴角的血跡,半哄道:“可以,但不能像今晚這樣了,尤其旁人面前。”

穆寒水撇撇嘴,再沒有鬧,算是答應了。

卻不知酒醒之後還能記得多少。

第二日穆寒水眼一睜,腦子空了片刻,又閉上眼,緩了一下再睜開。

房間裏倒是沒有第二個人,他的衣服也整整齊齊的疊在榻邊。

穆寒水穿戴好,青蟬聽到動靜進來幫他束發。

“那個……”穆寒水支支吾吾。

青蟬笑道:“公子想說什麽?”

穆寒水清了清嗓子,餘光瞥見了一道黑影,還有即将踏進房間的半只腳。

他立馬道:“大哥昨晚不是一直與我在一塊,他人呢?”

“啊?”青蟬梳頭的手一頓。

門口的那半只腳也頓了頓,退了出去。

“我說大哥!”穆寒水重複道。

青蟬繼續梳頭,回道:“莫公子……”

“小穆醒了?”話未說完,門口正主便翩然而至。

穆寒水回頭,見莫輕雨手上拿着東西,他光聞都聞見了。

起身過去一屁股坐到案桌前,莫輕雨正慢條斯理的打開油紙包,将裏面的栗子糕挑出來布到了瓷盤中。

穆寒水抓過一個扔到嘴裏,腮幫鼓的圓圓的,說了句:“還熱着,謝謝大哥。”

莫輕雨笑了下,沏了杯茶遞到他手邊。

青蟬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的,進來的時候手上托着一碗蓮子羹。

穆寒水嘗了第一口便覺得味道不對,這與昨日青蟬煮的完全不一樣。

見他出神,莫輕雨道:“不好吃嗎?”

穆寒水回神,将手中的瓷勺丢進碗中,嫌棄道:“難吃死了,苦巴巴的。”

“拿下去吧。”莫輕雨朝青蟬笑了笑,道了句有勞。

不多時,青蟬又進來,手上還是蓮子羹。

看穆寒水要急的樣子,青蟬忙道:“這次的蓮子都是去心,仔細挑選的。不會苦。”

其實第一碗也不苦。

穆寒水依舊嘗了一口,然後推開碗,道:“這是放了多少糖,膩死了。拿走。”

穆寒水的眼睛一只緊緊鎖着那只碗,直到青蟬把它拿走。

莫輕雨全程只是面上帶笑,不動聲色的飲茶。

直到穆寒水問出那句:“昨晚,與我同寝的是大哥吧?”

莫輕雨的神色怪異了一瞬,來回打量着穆寒水,這孩子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了。

而且,這事也不用問這麽大聲啊,突然沒頭沒腦的,倒吓人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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