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從醫院出來,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那雨不像是自然天氣,反倒似溫念心裏的眼淚。
可他沒哭,只是狠狠的揉搓眼睛發至通紅,他吸着酸脹的鼻子,用力按住心口,費力的呼吸着。
他低着頭,站在醫院門口的角落裏滞留了幾分鐘,當鼻息順暢,猛烈跳動的心髒逐漸平複,理智像是落入海水中的雨滴,逐漸彙聚,重新跌入了他的腦中。
太過巧合了。
把他帶到樓上的助理,故意讓他留在門口,聽到李沐的話。
一切行程都似按部就班照着劇本演着,溫念猛地擡頭,心裏跌出幾簇期冀似喜悅。
如果一切都是湊巧,一切都是假的,那李沐和林歲穩的話就根本不算什麽,這只是個套,挑撥和他林歲穩之間的關系。
思及如此,溫念猛然擡頭,再也顧不得其他,原路返回。
電梯抵達六樓,溫念快步走出,來到那扇門前,再也沒有猶豫,推開門去。
窗外落雨,房內開了燈,白色的燈光撲簌而下,伴着雨聲和一室的涼意,溫念打了個哆嗦。
林歲穩靠坐在床上,側頭看着窗外,聽見聲音,回頭去看溫念,溫念朝他走來。他站在床邊,伸手輕輕拉住林歲穩的手,他眼眶泛紅,低下頭說:“腿疼嗎?”
“有一些。”
溫念抿着嘴唇,又說:“我剛才來過一次,就在外面,聽到你和李沐說話,你的助理不讓我進來,林先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什麽話?”林歲穩問他。
溫念皺起眉,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深吸了一口氣,他說:“你說,沒有人能和溫崤念相提并論,是不是?你是真的喜歡他,除了他,再也沒人能被你這麽喜歡了嗎?”
林歲穩微微昂起頭,又輕輕磕下,他說:“的确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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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你說你只喜歡我,只愛我,我對于你來說是獨一無二,特殊的。”溫念快要哭出來了,他越說越急,蜷握拳頭,指甲嵌入掌心肉裏。
“溫念,你走吧。”
“你在說什麽?”溫念一震。
林歲穩低下頭,不再看他,他從枕頭下拿出那本藍色日記,對溫念說:“我一直以為都很喜歡溫崤念,以前喜歡,現在也是。我原本以為我能忘了他,可當看了他的日記後,我發現我還是放不下。”
林歲穩頓了頓,看着溫念,目及他臉上痛苦崩潰神情,他撇開眼,喉嚨發酸發疼。
可林歲穩仿佛才是演技最好最入目三分的演員,他面無表情不為所動道:“我不想騙你,我還是愛着他,所以……溫念,我們分手吧。”
“林歲穩,分手這兩個字不能随便說的。”
“我知道,我是認真的。”林歲穩閉上了眼,似乎很疲倦,身體朝後躺去。
便在這時,他的助理從門外進來,溫念看到他,便激動地喊道:“是他,林歲穩你的助理有問題,是他剛才讓我等在門外,故意來聽你和李沐的談話。”
“我知道,是我要求他這麽做的,我原以為你會離開,我便不用再和你說這些了。”
林歲穩好似真的冷酷無情,他的那些話,鑿進了溫念的心裏,幾乎要把那顆鮮活跳動的心髒鑿爛,破開洞,溢出血,溫念呆滞地看着他。
最後,林歲穩說:“你走吧。”
就算旁人如何挑撥,溫念都不相信,都選擇站在林歲穩這邊,可這些話是由林歲穩親口述出,由他親耳聽見。
像是從高山墜落,跌進了深淵裏,粉身碎骨。
溫念不知自己是怎麽離開的,或者說,他根本沒離開,而是死在了他的林先生身前。
他只是走到了房間外,挪動幾步,便再也走不動了,跪坐在地上,身體不停地顫抖,用手捂住臉,溫念咬着下唇,終究是忍不住,失聲哭了。
病房內,林歲穩陷入那片沉暗的冷光裏,助理走到他身前,輕聲說:“林總,溫先生沒有走遠,他跪在外面的地上哭着。”
林歲穩睫毛輕顫,沒有說話,助理頓了頓,又道:“律師函已經發出去了,媒體已經在寫稿,一個小時後就會把李沐勒索你的新聞發出去。”
“嗯。”
林歲穩發出一聲模糊不清短促的顫音。
助理從未看過林歲穩這模樣,他深吸一口氣,試探着問:“林總,您明明是喜歡溫先生的,可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林歲穩的目光放在日記本上,他自嘲的笑了,聲音微啞,他說:“我原本以為他已經夠苦了,可沒想到會是這樣。”
助理疑惑的看着他,林歲穩輕聲說:“你去聯系劇組,和他們說,林氏要撤資,這部電影不要拍了。”
林歲穩搖頭不語,他擺擺手,讓助理出去。
房內就剩他一人時,他拿起那本日記,一頁頁翻去,林歲穩閉上眼,捏緊了拳頭。
幾天前,他曾和向理聯系過,問及溫念,向理說起溫念似乎總是做夢,他總說自己在夢裏有個弟弟有父母。
向理不太敢在林歲穩面前多說其他,對方問什麽她便說什麽,直到最後,便聽到林歲穩沉沉一聲嘆息,而後挂了電話。
有些時候,很多事都不是不受自己控制,林歲穩想,是他想的太當然了,是他得意忘形了。
溫念的記憶是不可觸碰的雷區,從前是現在更是,核彈爆炸的時候,沒有人能幸免。
溫念曾引燃過一次,林歲穩不想再讓他點燃第二次。
溫念把頭埋在膝蓋裏,突然手臂被人攥住,他一愣,露出喜色擡頭看去,卻見是顧一鳴向理他們。
一左一右把他包圍,溫念呆愣了幾秒,挪動脖子看向緊閉的門口,他張了張嘴,顧一鳴把他扶起來。
溫念發着抖,身體一下一下顫着,哭嗝止不住。
向理抱住他,聽到溫念說:“林先生他……不要我了。”
那麽卑微,那麽心痛。
溫念回到住所,向理陪在他身邊,她不知該如何安慰溫念,林歲穩對于向理來說太過遙遠,她沒辦法去置喙于溫念和林歲穩的感情,于是一屋子的沉默。
可這種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向理接到劇組電話,壓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咆哮出來。
“林歲穩他怎麽回事?有他這麽談戀愛的嗎?分手了就撤資?一部電影拍都拍完了,他說不拍了?”
向理捏緊手機,在客廳裏來回走動,溫念聽到她突然拔高的聲音,打了個哆嗦。
不對等的愛情好像就是這樣,愛的時候是一切,不愛時便能棄之如敝履,溫念諷刺一笑。
他站起來,扶着向理的肩膀,聲音啞着,他說:“沒事的,不演就不演,你不要哭了,我沒事,不就是分手嗎,我很好,不會有事的。”
那些話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溫念收回了手,轉過身,便看到客廳裏的羊駝盯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入卧室內,拉開抽屜,把林歲穩給他的那些禮物一樣樣拿出來。
鋪滿鑽石的choker、紫色的鳶尾花書簽、那本生活百科還有那些手帕擺件玩偶……
溫念怔怔看着他,呆滞站着,幾聲嗚咽後,還是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分手後,把前任的禮物送還回去,是不是一種類似于再把自己的心刮去一半的殘酷儀式。
把林歲穩的一切都如數奉還,愛情好像是極易枯萎凋零的花,一不小心,就被踐踏盡毀。
林歲穩收到溫念的那些東西是在兩天後,顧一鳴抱着一個紙箱,牽着一只羊駝,在林氏公司大廳招搖過市。
林歲穩來見他,接過牽着羊駝的繩,顧一鳴生硬道:“林總,這些是溫念還給你的。”
林歲穩的目光投向他懷裏的紙箱,眸色淡淡,他移開視線,說:“這些東西不值錢,不要就都丢了吧。”
顧一鳴回去,溫念急忙問他:“見到林歲穩了嗎?”
“見到了。”
“他說什麽了嗎?”
顧一鳴把身後的紙箱放到地上,溫念表情一變,聽到顧一鳴說:“林總把羊駝接過,沒有要這些,他說這些東西不值錢,讓你直接丢了。”
“直接丢了?”溫念重複着這句話,他後退兩步,坐在沙發上,低頭瞥向那個箱子,沉默許久,他點點頭,“那就丢了吧。”
由溫念所主演的電影《你的聲音》被撤資停拍,這件事再次被鬧到熱搜。
溫念被帶到話題中央,有人議論猜測是否與電影題材有關,可更多的是由溫念聯想到了前陣子與他傳緋聞的林先生身上,媒體嗅到了八卦,卻不敢多言,這類消息還未真正興起就胎死腹中。
幾日之後,溫念出席一個雜志活動,被問及這件事,他只是搖頭,說不知道。
随着與林歲穩分手,對方的一切都似從他生活裏消失,溫念很難不去想他,可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
又過了一段時間,失戀的劇痛成了陣痛,緩慢波及,一寸寸蔓延,淩遲着他。
他讓向理給自己多接一些通告,拍攝雜志錄制綜藝都可以,似乎只有在工作的時候,他才能夠忘記一些,不去想林歲穩。
向理顧及到溫念的狀态,也不敢給他接什麽太過活躍的綜藝,便只答應了一期生活類的節目,溫念過去當嘉賓。
節目是在山裏拍攝,有幾個常駐的明星和嘉賓一起生活一天一夜,看着十分清閑簡單。
向理還讓顧一鳴跟過去,自覺得是不會有事,卻不料,便在第二天,她接到顧一鳴電話,說溫念出事了。
“溫念他從二樓樓梯上跌下來,磕到了頭,現在在醫院裏。”
向理接到電話後,便立刻起身趕去。
溫念在節目中拍攝受傷的事情,很快就上了熱搜,粉絲都炸開了鍋,林歲穩知道這件事時,是在一個會議之後,他的助理告訴他的。
事及溫念,他神色一變,無法自控,撥通向理的電話,等了許久,對方接通,在沉緩的呼吸中,他開口問:“溫念……他還好嗎?”
“林先生,溫念他沒事,磕破了頭已經包紮好了。”
林歲穩籲了一口氣,“那就好。”
電話還未挂斷,向理突然說:“溫念想和你說幾句話。”
林歲穩一愣,下一秒,溫念的聲音輕輕傳來,不是什麽林先生,也不是林歲穩這般稱呼,而是喚他“小穩”。
林歲穩睜大眼,掌心松開,手機順勢落下,跌在地上,發出悶響。
上部《日光》完
☆、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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