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獨占欲

基奇将兩張莎草紙對在一起，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回想着這張魔法卷軸剛做好時的模樣。

——應該能夠恢複原樣吧！

基奇一邊想着，一邊對着位于莎草紙撕開之處的元素下達了複合的命令。

這樣的事情，基奇并不是第一次做。以前在家的時候，他若是不小心損壞了東西，也會像這樣利用自己的異能将物品複原。不過，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完美恢複，比如紙，撕開的可以還原，但若是燒毀，他便無能為力。

沒多久，莎草紙便在基奇的意念操控下合二為一。

但這樣的莎草紙并不是魔法卷軸，基奇想，墨汁裏的魔法元素已經被消耗掉了，就算此刻把這張紙重新撕開，也一定無法再出現火球。

——不知道可不可以把魔法元素重新注入進去。

基奇再次閉上眼，回想着每個元素符號對應的魔法元素，試圖将它們從周圍召喚過來。

或許是因為這個魔法陣實在太過簡單，彙集的元素也是最常見最聽話的那種，基奇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将元素符號裏的魔法元素重新填滿。

——似乎就是這樣。

基奇睜開眼，看着手裏這張元素充沛的魔法卷軸，既得意，又遺憾。

——可惜，不能在這裏試試效果。

基奇咬了咬嘴唇，拿起另一張空白的莎草紙，繼續自己的下一步試驗。

就基奇看來，艾維拉用獸毛筆繪制魔法卷軸的過程，其實就是用能夠吸引魔法元素的特制墨汁，再加上魔法師本身對元素的掌控，将魔法元素按照一定的軌跡和模式注入莎草紙，進而彙合成魔法師想要的魔法效果。

——這樣的過程，他憑意念就可以達成，根本不要那只麻煩的獸毛筆。

基奇固執又倔強地猜想，并将自己的猜想付諸了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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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使用獸毛筆和墨汁，只以艾維拉制作的那張魔法卷軸做樣板，然後就用自己的意念，直接将魔法元素注入到這張空白的莎草紙中。

這一次的憑空繪制，遠比上一張的修複性注入來得幸苦。

在只完成了三分之二的時候，基奇便覺得自己像被掏空了身體一般出現了眩暈的異狀，被他召喚而來的魔法元素也開始有些不聽使喚。

基奇咬牙堅持着，硬是用意念完成了新卷軸的“繪制”。

但就在最後一點魔法元素被“注”入莎草紙的瞬間，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火球突兀地出現在莎草紙上，瞬間就将整張莎草紙燒成了灰燼。

基奇大驚，本能地想要起身滅火，但他剛一站起來，眼前便突地一暗，緊接着就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地。

再睜開眼時，基奇發現自己并沒有離開房間，只是學徒長袍已被脫下，人也躺在了床上。

“基奇？”基奇還在迷糊，希爾的聲音已從身側傳了過來。

“唔……”基奇眯起眼想要說話，卻感覺自己好像連吐氣的力氣都已經失去了。

“要喝水嗎？”希爾坐到他的身邊，開口問道。

基奇努力地想要搖頭，但最終只是眨了眨眼睛。

“蒂娜魔法師說你精神力消耗過渡，雖然沒有什麽大礙，但也要靜養兩天才能恢複。”希爾摸了摸基奇的黑發，低聲向他問道，“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基奇張了張嘴，忽地想起自己昏迷前并沒有把做好的卷軸收藏起來，而是順手放在了床邊。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就糟了，他們一定會把他當成怪物的！

想到這樣的可能，基奇不由掙紮着想要起身，目光也下意識地在四周尋找起來。

希爾卻擡手将他按了回去，然後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頭上，低聲說道，“如果你是要找那張魔法卷軸，放心，我已經把它藏起來了。”

基奇頓時僵住，擡起頭，看到的卻是希爾再柔和不過的翠綠眼眸。

“是我先發現你的，還有那張卷軸，艾維拉繪制的卷軸。”希爾抵着基奇的額頭，又握起他的雙手，拉到自己胸前，讓他感受自己平穩的心跳，“如果你願意向我解釋，我會很開心；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追問，更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基奇怔怔地看着希爾，在詫異的同時，卻又莫名地生出了一種安心的異樣感覺，就好像希爾這麽說了，就一定也會這樣去做。

而且，他好像也只能相信他了。

基奇還在猶疑，希爾已直起身，握着他的手，繼續說道：“但不管怎樣，都請不要忘了，我們是朋友，我願意為你獻出忠誠，也希望你能還我以信賴。”

“嗯……”基奇不自覺地松弛了下來，像是被希爾掌心的溫度融化了一般。或許，還有希爾的心跳，平穩而且有力，猶如他的誓言，讓人無法生出懷疑。

希爾笑了，低頭在基奇的額上輕吻，“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基奇緩緩地點了點頭，随即就被再次襲來的疲倦侵染了身體，不一會兒便又昏睡了過去。

望着基奇那張重歸靜默的睡顏，希爾緩緩勾起了嘴角。

今天早上，見基奇沒像往日那樣準時下樓吃飯，希爾便上來喚他起床，但敲門卻沒有得到回應，再一推門，希爾便看到基奇衣衫完整卻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身邊還有一攤巴掌大的灰燼。

緊接着，希爾就注意到了床上的兩張莎草紙，一張空白着，一張繪着鮮紅的魔法陣。

專門針對筆跡進行過特殊訓練的希爾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繪有魔法陣的莎草紙正是艾維拉制作的魔法卷軸。那張本應已被撕開的魔法卷軸，如今正完好無損地躺在床上，連上面的墨汁都鮮豔得如同剛剛做好一般。

略一回想自己所知不多的魔法常識，希爾便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伸手将那張恢複如初的魔法卷軸收入懷中，然後扶起基奇，朝着樓下焦急地喊叫起來。

艾維拉驚疑地跑了上來，在看到昏迷不醒的基奇後，馬上又轉身上樓，将尚在睡夢中的蒂娜請了下來。

經過蒂娜的檢查，基奇似乎是使用了身體無法承擔的高階魔法，以至于精神力消耗過度，這才陷入了深度昏迷。

“死不了。”蒂娜惱火地下達了判定，然後轉頭詢問艾維拉是不是在未經自己允許的情況下就擅自教授了基奇魔法。

艾維拉委屈地搖頭，希爾也連忙作證，并點明他們只是學習了魔法陣的繪制。

“魔法陣？”蒂娜略一愣愕便驚叫起來，“你教他做魔法卷軸了？！”

艾維拉怔怔地點了點頭，但馬上又趕緊搖頭。

“艾維拉只是給他做了一個示範。”希爾在旁解釋道，“基奇雖然記住了元素符號，但用不好那種軟筆，所以一直沒能繪制出來……”

“下課後，他把做卷軸用的莎草紙帶回房間了？”蒂娜皺眉打斷，然後也沒等希爾回答，直接蹲下身，低頭檢查起地上的那堆灰燼，很快就蹙眉道，“……果然。”

希爾沒敢再擅自插言，靜靜地等待着蒂娜自己揭曉答案。

蒂娜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艾維拉，“你只給了他紙，沒給其他？”

艾維拉趕忙拿出紙筆，把她給基奇的東西統統列了出來。

“真是少說一句都不行！”看完這些東西，蒂娜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事也可以當作對你自己的一個警醒，艾維拉，你要記住，元素符號才是魔法陣的核心所在，墨水、制圖筆乃至莎草紙都只是輔助，并不是不可或缺！”

艾維拉面色窘紅，但眼神中卻滿是迷茫，似乎并未真正理解蒂娜的警告。

“很明顯，這小子的元素感知力很高。”蒂娜進一步解釋道，“他估計是妄想用這種感知力去控制魔法元素，制作魔法卷軸，結果遭到了元素反噬——不，元素反噬的後果可不會只是昏迷這麽簡單——嗯，應該只是元素紊亂，地上這堆灰燼估計就是元素紊亂造成的莎草紙損毀。”

“就是說，和普通人的勞累過度差不多了？”希爾試探地問道。

“沒錯。”蒂娜點了點頭，“行了，我先回去睡覺，你們輪流盯着他。等他醒了，能起床了，告訴我一聲，我有話和他說。”

“好的，蒂娜魔法師。”希爾連忙應道。

蒂娜說完便離開了基奇的房間，希爾則主動接下了照看基奇的任務，讓惴惴不安的艾維拉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

回想起早上的經歷，尤其是蒂娜對基奇的推測，希爾便不由得将基奇的雙手握得更緊。

——蒂娜的推測并不确切。

希爾肯定地想。如果蒂娜也看到了那張恢複如新的魔法卷軸，她一定會做出截然不同的推斷，對基奇的天賦，恐怕也會有更高更肯定的評價。

即使魔法常識少到可憐的希爾也知道，只有極少數對魔法元素感知力極高的天才大魔法師才能單憑魔力繪制出完整的魔法陣。但就算是這樣的魔法師，也未必能像基奇這樣，将一張已然使用過的魔法卷軸恢複得如此完美無暇。

事實上，希爾從未聽聞過哪個魔法師能有這般“破鏡重圓”的能力，倒是教廷裏的一些高階教士宣揚過類似的光明神術，但就其本質來說，也不過就是白骨生肌般的治愈系法術，根本無法實現真正的恢複如初。

顯然，他遇到了一個寶貝。

希爾愉悅地望着基奇，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錯過他，忽視他，并情不自禁地松開一只手，撫上基奇的臉頰，感受他細膩滑嫩的肌膚，進而又慢慢下滑，在那形狀完美卻有些缺乏血色的粉淡唇瓣上默默流連。

——将蒂娜作為成果介紹給家族就夠了，至于你，我不會和任何人分享。

當這樣的念頭忽地萌生在腦海，希爾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般猛然驚醒。

——他在想什麽啊？

——這種時候，首先應該想到的難道不是如何利對基奇的天賦進行利用以及使用嗎？

——為什麽他想到的卻是……占有？

希爾呆呆地看着自己覆在基奇唇上的手指，剎那間竟然感到了一絲惶恐，下意識地想要将手指移開，卻馬上便又覺得不舍、不甘、不願。

猶豫了片刻，希爾終究沒有移開手指，反而放開基奇的雙手，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捧住那張尚顯稚嫩的臉龐，然後又俯下身子，用自己的嘴唇輕輕地碰觸着基奇嫩白的面頰、柔軟的雙唇、曲線漂亮的下巴、尚不明顯的喉結……

——你是我的魔法師，只屬于我一個人的魔法師。

希爾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暗暗做了決定。雖然他還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麽會生出如此不理智的念頭，但他想要他，這一點毫無疑問。既然如此，那麽不管是利用還是占有，他總歸都要得到他，哪怕是不擇手段。

想到這裏，希爾深深吸了口氣，直起身子，讓理智重新主導了自己的身體。

——他想要他，但不是現在，不能是現在。

希爾默默告誡自己。

現在的他，既沒有匹配基奇卓絕天賦的實力，更沒有占據他奇妙力量的勢力。

而基奇，也需要時間繼續學習，繼續成長。

他們，都需要時間。

希爾垂下眼睑，用力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希爾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基奇絲毫都沒有察覺。他盡情地酣睡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再次睜開了雙眼。

希爾依舊守在他的房間裏，見他醒來，放下手裏捧着的一本古舊書卷，起身走到他的身邊，笑着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嗯。”基奇應了一聲，感覺自己似乎可以正常說話了，便開口道，“謝謝。”

“呃？”希爾微微一怔，不知基奇是謝他陪在他的身邊，還是因為他為他保守了秘密，但他并沒有追問，只溫和地笑了笑，答道，“我們是朋友嘛！”

“嗯！”基奇認真地點了點頭，向着希爾展露了自己第一次發自心扉的笑顏。

——他真的有朋友了。

基奇愉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