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初級魔法師考核

同一個房間，同一個角落，同樣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基奇坐在一年前曾經坐過的長椅上，漠然地注視着房間裏的其他少年。

今天，他将在這裏參加一年一度的初級魔法師考核，或者更确切地說，魔法實測。以《魔法師守則》為內容的筆試部分已在上周末考核完畢，雖然簡單得只要是認識字的正常人就能順利通過，但就今天出現的人數來看，智力這種東西，實在不能用下限進行估量。

讓基奇失望的是，洛奇的智力顯然是在普通水準之上的，在參與了筆試之後，同樣沒有缺席今天的魔法實測。但無論是上周的筆試，還是今天的魔法實測，洛奇都沒有過來與他打招呼，就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

基奇自然也不會主動和洛奇說話，形同陌路總好過大打出手，他最擔心的是洛奇又莫名其妙地向他挑釁，如今這種互不理會的情形反而讓他松了口氣。

除此以外，洛奇也沒像一年前那樣和誰都親親熱熱，只跟在一個黑色卷發的少年身邊，與他們一起的還有那個和洛奇一起被大魔法師薩摩海爾選中的拉姆。三個人明顯露出了與旁人格格不入的氣氛，就像三只孤傲的天鵝，以鶴立雞群的神情俯視着周遭的其他學徒。

基奇無法在記憶裏找出那個黑色卷發的少年，他可以肯定他絕不是和他們一起來到魔法協會的那批學徒，但看年紀又不像以前沒有通過考核的再考者。

從希爾和阿米爾口中，基奇已經知道那樣的甄選只針對平民，貴族會直接聘請魔法師到家中對有可能存在魔法天賦的孩子進行天賦測試，再選擇合适的年齡和時機将他們送入魔法協會。

——那麽，這個家夥是和希爾一樣的貴族咯？

基奇正猜測，房間的大門忽被推開，三個身穿綠色魔法長袍的魔法師走了進來，其中之一便是曾去蒂娜的法師塔威脅他的女魔法師蕾切爾，還有一年前将他們分配出去的那個不知名的男魔法師，并如去年一樣在手裏拿了一張羊皮紙。

随着他們的步入，原本就沒有多少聲音的房間頓時更加安靜。

“考核開始，我點到名字的人，請出列。”手持羊皮紙的綠袍男魔法師開口說道，“第一位，西克萊斯特·路西菲爾。”

男魔法師話音剛落，那名黑色卷發的少年便從洛奇和拉姆身邊走了出來，然後被另外一名基奇從未見過的男魔法師領出了房間。

——路西菲爾家族？

聽到這個姓氏，基奇不由多看了那個少年幾眼。

基奇不止一次從阿米爾、希爾甚至是蒂娜口中聽到路西菲爾這個姓氏，實在是想不記住都難。但三個人在提起這個姓氏時的态度卻是截然不同的，蒂娜很是輕蔑，希爾有點傾羨，阿米爾則态度含糊地讓基奇生出一種自己或許和這個家族有什麽特殊關聯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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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親眼看到一個路西菲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基奇又覺得這實屬妄想。

他們一點都不像，除了黑色的眼睛和頭發，他們之間再找不出任何的相似之處。

基奇正想着，西克萊斯特已經跟着那名男魔法師走出了房間，于是基奇也沒再繼續猜想，眯上眼，習慣性将自己浸入了另一個世界。

天花板上的那個鏡面般的光斑圖案依然存在着，只是沒有像一年前那般閃耀。

——今天竟然沒人偷窺呢。

基奇不由撇了撇嘴。這是他從蒂娜那裏學來的表情，雖然很不得阿米爾喜歡還因此被多次指責，但基奇卻覺得這表情真的……很酷。

基奇一邊私下偷瞄一邊胡思亂想地打發着時間，終于，拿羊皮紙的男魔法師叫出了他的名字，“基奇·賴斯。”

基奇收回思緒，緊接着便發現房間裏又只剩下了他一個學徒。

——果然，他又被排在了最後。

基奇再次撇了撇嘴，起身走到男魔法師面前。

“我帶他過去吧。”站在男魔法師身邊的蕾切爾主動要求道。

“那就辛苦你了，蕾切爾。”男魔法師收起羊皮紙，向着蕾切爾微微一笑。

蕾切爾也還以同樣的微笑，然後轉身，将基奇帶出房間。

與一年前被艾維拉帶離時的路線相反，蕾切爾的行進方向是沿着回廊走向這座建築的內部。基奇很快就被回廊上的雕像和花紋晃花了眼，不由開始擔心：如果回來的時候得自己找路該怎麽辦。

“男孩。”就在基奇分神的時候，蕾切爾忽然開口，“不要試圖以作弊來通過考核，你會死得很慘的。”

基奇愣了一下，對蕾切爾莫名冒出來的這句話感到錯愕不解。

“我詢問過當年參與甄選的魔法師，你根本不是因為天賦才被選出來的學徒，只是私自登上了馬車，又被阿米爾閣下可憐，才能進入魔法協會，不是嗎？蒂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不敢讓你去學院就讀吧？因為，怕你被人揭穿。”蕾切爾繼續說道，“她啊，總是在不需要的地方濫用同情心……”

基奇不由嘴角抽搐。如果是一年前聽到這種話，他一定會忍不住給這女人點顏色看看，讓她好好認知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天賦。但現在，當他連禁咒都已經施展過，又被阿米爾親自“調教”了半年，對難聽話的應對能力已由承受轉向了免疫。

“你是想激怒我嗎？”基奇漠然問道。

“你這是什麽态度？還有——你？你竟然用‘你’？難道蒂娜連您字都沒有教過你嗎？”蕾切爾揚起眉毛，瞪眼道，“我是你的尊長，和我說話，你必須用敬語！”

“很快就不是了。”基奇将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大門，很明顯，那就是此次考核的考場。

蕾切爾雖然着惱于基奇那無動于衷的态度，但也意識到他們已經到了不适合訓斥學徒的地方，當即收斂了一下表情，邁步向那扇大門處走去。

就在她準備伸手推門的時候，身後卻再次一次傳來基奇的聲音，“明年這個時候，你就該對我用敬語了，蕾切爾‘初級’魔法師。”

蕾切爾的手不由一僵，轉回頭，惡狠狠地瞪向基奇。

基奇漠然回視着她。

蕾切爾終是什麽都沒有說，咬緊嘴唇，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坐了整整七個魔法師，中間的三個穿着黑袍，兩側是兩個紫袍魔法師和兩個藍袍魔法師。最中間那個瘦高的黑袍魔法師，基奇曾在蒂娜的法師塔裏見過幾次，是蒂娜的舅舅，亞龍魔法協會的分會長弗洛伊德。他左手邊那個面容和藹身材微胖的黑魔法師，基奇也曾在上周筆試的時候被艾維拉介紹過，是專門亞龍魔法學院的院長，大魔法師埃弗頓。

——所以，最右邊那個板着臉的就是洛奇的導師，大魔法師薩摩海爾了？

基奇一邊猜測，一邊走到房間中央，七位魔法師的面前。

蕾切爾并沒有跟他一起進去，只向着裏面的七位魔法師欠身施禮，然後就重新關閉了房門，将自己留在了考場之外。

“基奇·賴斯。”最右邊那個藍袍魔法師開口說道，“考核的內容，你的導師克裏斯蒂娜已經和你陳述過了吧？”

基奇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麽，開始吧。”藍袍魔法師也微微颔首，示意他開始施法。

基奇依舊沒有說話，直接擡起手，一邊念誦火球術的咒語，一邊在指尖處彙聚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明亮火球。

考核之前，蒂娜和阿米爾都已經向他詳細介紹過了這個從魔法協會建立就不曾改變過的考試流程——先将四系的基礎魔法：火球術、水箭術、旋風術、土盾術全部施展一遍，然後再選擇自己最擅長的一系，施放一個初級魔法，再然後，就可以去領取初級魔法師的綠色長袍了。

按照阿米爾的叮囑，基奇既沒有炫耀自己的天賦，也沒有刻意地扮拙，僅僅只是按部就班地誦讀咒語，将四個基礎法術如教科書般标準地一一施放出來。

作為考官的七位魔法師全都一言不發地看着，但有的淡漠，有的審視，還有一個……似乎在強忍哈欠。

基奇也覺得這樣的考核很是無趣，但作為學徒的他實在沒有發表評論的資格，只能盡可能快地完成考核，讓幾位考官和他自己從這件無聊的事情解脫出來。

在施展初級魔法的時候，基奇也依照阿米爾的建議，選了水盾術作為應考法術。和在體表某處附加一層硬土的土盾術不同，水盾術是召喚水系元素，在身體前方形成一個盾牌狀的半透明實體屏障，用以阻擋敵人的攻擊。

水盾術的咒語，基奇早已背得滾瓜爛熟，雖然還是不習慣用咒語去控制魔法元素，但在阿米爾的嚴格指導下，他的原音發音已找不出絲毫的破綻，一邊念咒一邊施法的動作也配合得十分完美，連阿米爾都再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淡藍色的水盾很快就出現在基奇的身前，但七位魔法師依舊沉默地看着，直到最左側的一位藍袍魔法師用征詢的語氣開口問道，“可以了吧？”

——好像，不是在問我？

基奇遲疑地想。

果然，最中間的弗洛伊德笑着接言，“可以了，孩子，你可以将你的水盾收起來了。”

——我不會是又做錯了什麽吧？

基奇疑惑地散掉水盾。

最右側的藍袍魔法師跟着站起身，“跟我來，孩子，最後一項檢查，結束後，你就是正式的魔法師了。”

所謂的最後一項檢查，其實是為了避免學徒用魔法道具應對考核而進行的搜身，蒂娜和阿米爾事先都曾提及過，因此基奇并未感覺意外，老老實實地跟着藍袍魔法師走進了隔壁房間。

也正因為事先早有準備，基奇除了這身協會頒發的學徒長袍和必要的衣褲鞋襪外，連一件多餘的飾品都沒有佩戴，藍袍魔法師很快就完成了檢查，微笑着将一件綠色的魔法長袍和一枚刻有太陽标記的徽章交到基奇手中。

“恭喜你，基奇魔法師。”藍袍魔法師笑着說道，“你可以直接換上它出門了。”

“謝謝。”基奇也沒客氣，脫掉剛穿上的學徒長袍，換上了綠色的初級魔法師長袍。

——呃，顏色好像不太好看呢。

基奇正暗暗腹诽，藍袍魔法師已繼續說道，“請保存好這枚徽章，基奇魔法師，至于它的意義，相信克裏斯蒂娜魔法師會願意親自為你解釋。”

“嗯……那，我可以走了嗎？”基奇不太确定地問道。

“當然。”藍袍魔法師打開房間裏的另一扇房門，“不過，要走這邊。”

基奇不由抽了抽嘴角，心想，這下真的是想不迷路都難了。

但事實證明，基奇的擔心是多餘的。

一出門，艾維拉的笑臉便出現在基奇面前，看到他已換上綠色的魔法長袍，艾維拉立刻笑着伸開雙臂，熱情地将基奇抱在懷裏。

看着自己的綠色長袍和艾維拉的白底鑲紅的學徒袍，基奇的感覺倒是一時間有些複雜。

因為喉嚨有傷，艾維拉很可能一輩子都将保有魔法學徒的頭銜，即使她也曾在十三歲那年順利地通過了初級魔法師考核。也正是這場考核，讓另一個與她同住在一個法師塔卻連續兩年考核失敗的女學徒生出了嫉恨，在當晚的慶祝宴會上，用一杯狀似蘋果汁的腐蝕性藥劑換走了艾維拉真正的果汁。

由于救治及時，艾維拉保住了性命。那個毒害她的女學徒也很快就被揪了出來，按照魔法協會的相關規定，由分會長大魔法師弗洛伊德親自對其施放了禁魔咒，使她徹底成為了一個再不能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然後送入了魔法協會的特別監獄。

但艾維拉的喉嚨已被毒藥毀掉，無法念誦咒語的她，再不會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魔法師。于是，雖然兇手得到了應有的處置，艾維拉卻也同樣失去了剛剛獲得的初級魔法師資格。

按慣例，艾維拉只能回家或者轉為雜役，連她原來的導師都建議她放棄魔法，回家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嫁人，生子。就在這時，蒂娜站了出來，将正準備離開的艾維拉接到自己的法師塔，讓她跟在她的身邊繼續學習魔法。

“大不了做一輩子的魔法學徒嘛！反正學徒又沒有期限！”蒂娜義正嚴詞地解釋。

——這，或許就是蒂娜會被蕾切爾指責經常濫用同情心的原因吧。

基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