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皇子賽瑞斯

帝都亞夏并非那種不設防的城池,相反,它在防衛方面的管理非常嚴密。太陽落山後,所有的城門都會關閉,在太陽再次升起之前,就算是貴族也無法擅自進出。

負責帝都安全的守備官皮埃爾·帕特裏克子爵素來以鐵面無私而著稱,他手下的兵士也一向不賣任何人情面。至少,希爾還沒聽說過哪個人能在沒有得到皇帝手谕的情況下,于夜晚打開帝都的城門。

——那麽,賽瑞斯皇子怎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玫瑰莊園呢?難道他并非來自帝都,而是像自己一樣,白天時就出了城?

希爾疑惑地猜想。

亞龍帝國的現任皇帝德羅西·博爾吉亞前後娶了三位皇後,巧合的是,每一位皇後都只給他生下了一位皇子,即奎蒂妮皇後生下的大皇子斐利安,海蒂皇後生下的二皇子賽瑞斯,以及現任皇後海瑟薇生下的三皇子克斯裏。

其中,由于奎蒂妮皇後出身于奧茲帝國皇室,因此大皇子斐利安不僅擁有一半的奧茲血統,更在一定程度上享有奧茲帝國的皇位繼承權,雖然其排位與皇帝寶座遠得幾乎難以看見彼此。

由于亞龍帝國和奧茲帝國的關系向來不睦,亞龍的貴族們對奧茲帝國多持仇視态度。當初,皇帝德羅西也是出于壓力和利益等多方面的考慮,才在還是皇子的時候迎娶了來自奧茲帝國的奎蒂妮為妃。而後,當德羅西終于登上皇位,戴穩了皇冠,奎蒂妮便也功成身退,悄無聲息地消逝在了亞龍皇宮。

一直有傳言稱奎蒂妮皇後的死是德羅西陛下一手導演,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亞龍帝國一貫奉行長子繼承制,身為長子的斐利安卻很難在貴族圈裏得到他應有的尊崇與敬重,大多數亞龍貴族都既不希望也不認為斐利安能夠登上皇位。

“我們可不想變成奧茲和教廷的附屬!”不止一次有貴族在公開場合如此淺白而又狂妄地發表不希望斐利安繼位的觀點,而德羅西陛下也一直沉默,既沒有對這些無禮的貴族進行懲戒,也沒有頒布诏書授予斐利安皇太子資格。

但是,目前十七歲,生母是帝國顯貴普雷內斯家族直系成員的二皇子賽瑞斯卻同樣不被貴族們看好,追其原因,卻是因為剛才那個從馬車車廂裏跳出來的紅發男孩。那個名叫阿冬的男孩自賽瑞斯8歲時就跟在他的身邊,兩人形影不離,同吃同住,連睡覺都在一張床上。

亞龍貴族對同性情人的包容度雖然比教廷管制下的奧茲帝國要高,但也只限于包容而已。任何國民,無論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不會容忍自己未來的君主是一個只喜好男色的雞奸者,那不僅是一件極為丢臉的事情,更意味他很難留下子嗣——還有什麽能比沒有子嗣更不利于國家的穩定和傳承呢?

出于以上原因,三皇子克斯裏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目前最受貴族期待的皇太子人選。然而這位生母依然健在的皇子目前年僅四歲,能否順利地活到長大成人都還是個未知數,更別說繼承皇位了。

好在皇帝德羅西現在也還不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出意外的話,就算三位皇子都不讓他滿意,也有足夠的時間再去制造一個新繼承人。

也是因為這一點,亞龍貴族們大多只把皇位繼承權的事當作八卦趣事用于調侃,真正參與其中的,寥寥無幾。但一些敏感的政治家卻還是從中嗅出了異味,希爾自己就在返回帝都前得到了祖父巴洛特利侯爵的嚴厲警告,不許他與任何皇子接近,更不可以陷入到皇位繼承權的争奪當中。

——賽瑞斯皇子,總不會是為了路西菲爾侯爵而來吧?

希爾習慣性地從陰謀論的角度思考起賽瑞斯皇子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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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床上的基奇也疑惑地追問起來,“外面到底怎麽了?”

“來了一位新客人。”希爾放下窗簾,轉身回到基奇身邊,“看樣子,像是某位皇子殿下。”

“皇子?”基奇一怔。在他的認知裏,皇帝、皇子這樣的名詞只存在于如故事般遙不可及的皇宮,而不是自己的身邊、面前。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二皇子賽瑞斯殿下。”希爾點了點頭,“對了,如果他不在黎明前離開,那麽,我大概會請求一次谒見——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不。”基奇遲疑了一下,終是搖頭。他已經習慣了在魔法協會裏平等而且自由的安逸生活,冷不防讓他重新面對一個需要以鞠躬行禮來膜拜其尊榮的所謂皇子……那種場景真是怎麽想都覺得很不自在。

“那麽,明早我就不來吵醒你了。”希爾俯身在基奇唇上輕吻,“這一次是真正的晚安吻,我親愛的基奇。”

——難道剛才的不是?

基奇愣了愣,見希爾起身要走,連忙問道:“你要去哪?”

“回自己房間。”希爾擡手抓了抓基奇的黑發,“很抱歉,今晚不能陪你過夜——唔,你不會因此而不敢入睡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基奇撇嘴道。

“我就在隔壁,如果做惡夢,随時可以過來找我。”希爾微笑道。雖然他也很想與基奇同床共枕,但鑒于賽瑞斯皇子的到來,以及随時可能崩潰的理智,他決定還是暫且與基奇保持适當的距離——現在的他既不想被好男色的賽瑞斯皇子認作同類,也不想因為自己的欲火焚身而遭到基奇的厭惡。

“我是從來不做夢的。”基奇哼道。

“那你可真是幸福。”希爾随口應了一句,然後拉起被子,蓋在基奇身上,“晚安,基奇。”

“晚安,希爾。”基奇撅起嘴巴。

——這是不希望我離開的表情嗎?

希爾愉悅地想着,卻終是轉過身,走出了卧室。

希爾一走,基奇不由自主地長出了口氣,低頭看向自己腿間那個已然重新綿軟下去的排洩器官。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基奇不安地想。

剛才的感覺明顯和被尿液堵塞時的僵硬完全不同,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難堪。但從沒有人向他解釋過腿間的那個排洩器官是否還有別的用途,更沒人告訴過他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應該怎麽處理。

基奇本想問問希爾,可在希爾戲谑一般的玩弄下,他每次張嘴都只能發出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愧的呻吟。好不容易,希爾的動作被突然冒出的光亮打斷,但那之後,希爾便開始心不在焉,讓基奇更加找不出适合開口的機會。

想着想着,基奇便又想起了被希爾親吻脖頸時的那種異樣感覺。

——那感覺,其實并不壞。

基奇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脖子,但奇怪的是,除了再尋常不過的觸感,什麽異樣的感覺都沒有出現。

于是,基奇又調動身邊的風元素,在自己的脖頸處來了一次盤旋。

這一次,脖頸處感覺到了癢,然後……僅此而已。

——為什麽?

基奇更加迷懵了。

就在基奇迷懵的時候,另一邊的希爾也陷入了尴尬。本打算直接返回自己房間的他,一推門便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賽瑞斯皇子和被他牽着右手的男寵,以及,為他們引路的夏納。

“殿下。”希爾顧不得自己那身極不莊重的穿着,趕忙彎下身子,躬身施禮。

“你是……希爾·巴洛特利?”金發的皇子停下腳步,很快就叫出了希爾的名字。

“是的,殿下。”希爾依舊沒有起身。

“起來吧,這裏不是宮廷,你不必如此拘禮。”賽瑞斯微笑道。

“遵命,殿下。”希爾這才直起身子,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這個據說只好“男色”的年輕皇子,說起來,這還是希爾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下與賽瑞斯對話。

和喜好交際的大皇子斐利安不同,賽瑞斯很少在皇宮之外的地方出現,而希爾的年紀和地位也遠未達到可以随意出入宮廷的程度。兩人只在一次宮廷舞會上因其他貴族的介紹而有過短暫的目光交彙,希爾甚至都沒有料到賽瑞斯竟能在這個昏暗的走廊裏認出衣衫不整的自己。

賽瑞斯和他的父親德羅西并不相像,無論金色的卷發還是水藍的雙眸,還有雪白的肌膚以及紅潤的嘴唇,都更像是他的母親海蒂皇後的一次完美複生,如同正在盛放的玫瑰,美豔得讓人甚至不願相信這竟是一個少年而非少女。

相比之下,那個一向被衆人視為男寵的紅發少年阿冬卻是遜色得多,瘦瘦小小的,既沒有出衆的姿容,也沒有迷人的嬌媚,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鄰家男孩,而且發育遲緩,連頸間的喉結都還沒有突顯。

唯一稱得上特別的,大概只有他那頭短得幾乎只能蓋住腦皮的紅發,不同于蒂娜和艾維拉那種常見的棕紅,鮮豔得就像是一團正在劇烈燃燒的烈火。

“希爾卿……呃,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嗎?”賽瑞斯用平易近人的語氣問道。

“我的榮幸,殿下。”希爾垂眸答道。

“那麽,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了。”賽瑞斯微笑着解釋,“畢竟宮廷裏經常會出現另一個讓我需要使用敬語的巴洛特利,如果都以姓氏相稱,我很擔心會将兩位混淆。”

——使用敬語?向父親?

希爾心下詫異,臉上卻絲毫不顯。在社交圈裏混跡了半年之後,他已習慣了隐藏情緒,再不會因為一時的心緒波動而露出痕跡。

“希爾卿不會是獨自來這裏享受周末吧?”賽瑞斯繼續問道。

“是的,我和一位友人一起。”希爾終究還是遲疑了一下。按禮儀,他應該在這時揭曉基奇的身份并将他介紹給賽瑞斯皇子,但基奇已經明确表示過不想和賽瑞斯見面,而希爾自己也并不想如此早地将基奇與自己的親密暴露在世人面前。

賽瑞斯卻沒給希爾自行抉擇的機會,馬上就接言道,“既然如此……唔,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希望兩位能與我一起共進早餐,不知希爾卿意下如何?”

“我的榮幸,殿下。”希爾只能躬身應允。

“聽說路西菲爾侯爵也住在這裏,不過,我大概是沒有臉面請他莅臨了。”賽瑞斯再一次意有所指地自嘲起來,然後向着希爾微微颔首,“晚安,希爾卿。”

說完,賽瑞斯轉回頭,牽着身邊的紅發少年,繼續向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晚安,殿下。”希爾再次躬身,當賽瑞斯一行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彼端,才重新直起身子,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明天該怎麽和基奇解釋這次谒見,又該如何向賽瑞斯介紹基奇呢?

希爾為難地想。

但略一猶豫之後,希爾終是關上了基奇的房門,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先讓基奇睡個好覺吧!

希爾做出了一個根本算不上決定的決定。

于是,第二天一早,基奇睜開眼便看到希爾正坐在自己床邊,一身正裝,滿臉糾結。

“早安。”基奇随口問候。

“早安,我親愛的基奇。”希爾回了一句問候,然後便歉意地說道,“很抱歉,我要告訴你個壞消息。”

“嗯?”基奇疑惑地歪過頭。

“賽瑞斯殿下邀請我們與他共進早餐,我無法拒絕。”希爾沒兜圈子,直接說明了因由。

“……就是說,我睡過了頭,所以,我們遲到了?”基奇猶疑地問道。

“不。”希爾聳了聳肩,“這或許可以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賽瑞斯殿下和你一樣喜歡晚起,所以,你不僅沒有遲到,甚至還可以再睡上那麽……一小會兒。”

“那,如果真的遲到,或者,幹脆不去,會怎樣?”基奇繼續問道。

“不會怎樣。”希爾苦笑,“至少,不會把你怎樣。”

魔法協會雖然比教廷更尊重皇權,但這并不會影響他們将自己獨立于皇權之外。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對魔法師的行為進行審判或者責罰,就算那個魔法師做了再多天怒人怨的壞事,也只能交由魔法協會自行處置,否則就将被視作對魔法協會的惡意挑釁,遭受大陸所有魔法師的集體仇視乃至報複。

這樣的事,基奇在學習《魔法師守則》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蒂娜甚至還惡作劇地教了他如何應對某些讓人讨厭的皇室成員。

——但希爾并不是魔法師,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必須對皇權表示敬畏的貴族。

基奇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好吧,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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