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通電話
“壓住他!看個屁啊看!給我壓住他!”楊舒毓大吼着将游樂死死地按在了地上,面色猙獰,“別以為過了個暑假就沒事!我們都還記得呢!敢給家長告教練的狀,真他媽不是男人!我就替教練揍你丫的!?”
原來,是這件事?
游樂被三四個人按住了手腳,漲紅着臉拼命掙紮,瞪着楊舒毓的眼像是要吃人。
“你……”
“嘭!”
“呃!”一聲悶哼,游樂被楊舒毓一拳打偏了腦袋,颠簸的視線落在了身側按住自己的肩膀的隊友,對方扭曲的臉深深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肚子好疼,臉也好痛,而且……後腦勺似乎撞到地板了,耳朵裏嗡嗡的響。
可是思路卻意料外變得冷靜了下來……不太明白,想不通。這些人到底是真的為劉桦報仇?還是只是為了揍他?
這體校……真他媽的操蛋!
“呸!”楊舒毓揉着拳頭猙獰地笑,“游樂,你不是很牛嗎?不服氣他媽的打我啊?我今天就是要揍你!揍死你!”說完,再次揮拳。
“夠了!”紀向明一把拉住了楊舒毓,面色不善,“不是說只打一拳嗎?”
“屁!”楊舒毓一把揮開紀向明,一把扣住了游樂的臉,狠狠的往地上壓,“早就想揍他了!裝他媽的裝啊?成績好就不得了了是不是?現在游的還不是那慫樣?”
“楊舒毓!”紀向明蹙眉低吼。
游樂一聲悶哼,“嗯!”腰努力擰了兩下,想把楊舒毓給掀下去,不想反倒換回了一拳。明明知道的,這樣的形勢只要忍耐就好,只要忍耐了,就不會被打,可是他不服!也不想忍!這算什麽?他媽算什麽?“我裝!?我裝什麽?你他媽游的就是差!萬年不入流!永遠墊底的命!”
“你……”楊舒毓臉色一沉,再次擡起了拳頭。
紀向明從身後一把抱住楊舒毓,将人給拖到了一邊,在楊舒毓的掙紮中一聲叱喝:“你們給我松開他!”為教練出氣可以!打架也可以!可這種一堆人按着一個人打,他接受不了,這根本不是打架,是欺負!這點兒底限他還是有。
游樂被按着的手腳被松開,捂住後腦勺一點點坐起了身,瞪着楊舒毓的眼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王八蛋,拳頭比腦袋長的大,仗勢欺人跳的兇,有本事單挑啊!”
“紀向明,你松手!”稍微消停了一點的楊舒毓頓時炸起,指着游樂的鼻子罵,“他媽的,你聽到他說什麽沒?欠揍!”
紀向明臉色難看地盯着游樂,視線繞着嘴角上紅腫的傷口,開始頭疼明天的解釋,最後一咬下唇,捏着楊舒毓的手拉向門口。
楊舒毓的叫罵聲不停,越來越遠,最終消失。
游樂咬着牙根擡頭掃向圍在身邊的隊員,在那一張張或兇狠或逃避卻無一絲愧疚的臉上,游樂再次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了隔離在他們中間的那張網,網上纏着的釘子全部沖着他,是毫無由來的排斥和厭惡。
“呵。”冷笑一聲,游樂撐着床架站起身,一瘸一拐的也跟着出了門。
背後議論紛紛,間或夾雜着一聲嗤笑,尖銳的刺進了耳膜。
外面的天空很亮,銀月高懸,繁星密布,銀輝灑落大地,初秋的晚風拂過,帶着三分的溫熱和七分的涼意,一點點的将盛夏的尾巴溫柔驅逐。
游樂扶着牆慢悠悠地走到走廊的盡頭,視野是越發的模糊,疼痛的身體似乎有些無法支撐,最終一點點地滑坐在了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團,用力地捂住後腦,幾乎咬碎牙根。
疼痛……的感覺不間斷的傳出,耳朵裏還在嗡嗡的響,更多的眼淚在往外湧,卻死活不想讓它流出來。
一口悶氣壓在喉嚨眼,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腦海裏不斷回放的是些王八蛋扭曲猙獰的臉,尤其是楊舒毓,甚至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給捅了!
這他媽是欺負……根本就是欺負!一群混賬玩意兒!恨不得殺了他們!
“嗚……”壓抑的悲嚎從喉嚨深處湧出,捂着後腦的手指一點點的蜷起,拉扯着發根,尖銳的疼痛扯得眼中淚水滿溢。
“滴答。”落下。
沒辦法接受,接受被欺負的竟然是自己……
明明很努力的在笑着,哪怕沒人理會,哪怕笑容傳遞不出去,依舊很努力的想要将友善傳遞出去。
被無視的笑容……
被忽視的聲音……
遞出去的毛巾……
一旦開口就突如其來的冷場……
永遠一個人走在路上……
明明以為這些就是極限了,明明以為……可原來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麽!
當冷漠變成了暴力,原來更讓人覺得可怕。
是否是因為,隔離在他們中間的最後那張紙終于被扯破了?當那些仇視的情緒洶湧撲面而來,首先擊潰的就是自己那自以為是的粉飾太平?以為他們之間還有最後一絲情分?
原來早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啊?根本無法調和!
打一頓吧,拼出去了,找把刀,把楊舒毓給捅了,就一切太平了……
“鈴——”豬八戒背媳婦兒的和铉鈴聲突然奏響,游樂打了一個冷顫,被血紅的色澤遮住的眼就那麽撥開陰霾發出了光亮。
他從短褲包裏掏出手機,呆呆地看着來電顯示的姓名,好半晌,吸了吸鼻子,按住了通話鍵,帶着笑的喊道:“小铮哥。”
“嗯。”袁铮低沉地應了一聲。
“有事?”
“聲音怎麽了?”袁铮又問。
“回來就睡覺,才睡醒。”游樂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什麽事?”
“我今天開學,主要是領課本,不忙,教練給我們放了一周假。”
“……”游樂眨了眨眼,斷裂的思考層接不上這段話的出處。
“……”袁铮說完也跟着沉默了。
“呃,哦。”不想冷場,游樂敷衍地應了一聲。
“那你睡覺吧,晚安。”袁铮再次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
聽着那邊的“嘟嘟”聲,游樂一點點的将手機滑下,擡頭眺望遠處的天空,黑幕之上,銀盤般的月亮分外顯眼,輕柔的月光映着幾絲兒羽毛般的輕雲,将星星遮擋的若隐若現,晚風一刮,輕雲漂浮,星光乍現。
“呵!”游樂低下頭,揉了揉臉,笑了。
沒有訴苦的習慣,對小叔是,對小铮哥也是,本能的知道自己可以扛過任何的難關,習慣性的用笑容面對一切。
只是這難熬的時候接到這樣的電話,差一點,就差一點……隐忍的淚水就要崩潰流出。
不過這電話真及時啊……
游樂揉了揉眼睛,将剩餘的淚花拭去,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燙熱的有如熔漿般沸騰的熱氣從嘴唇離開的那一刻,再次感受到了初秋夜晚的清冷和寧靜。
涼風習習,帶着遠處的蟲鳴聲悄然傳來,游樂閉上眼,靜靜感受,只覺得心境豁然開朗。
笑,還是遠比哭好。
臨近十點,體校即将熄燈,游樂一時間不知道回到寝室該怎麽辦,于是就繼續懶洋洋地窩在牆角,只覺得或許在這裏過上一晚上也不錯。
還差兩分鐘熄燈的時候,紀向明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游樂扭頭瞥了他一眼,路燈下的男孩臉色不佳,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是有些歉疚的尴尬。
“游樂?”
游樂自問也是受害人,沒有暴起發難就挺不容易了,更何況是給出回應?
“要熄燈了。”紀向明又生硬地說了句,“等下要查房。”
游樂耷拉着腦袋,捏着手機的手在雙腿中間搖晃了一會,直到感受到紀向明的焦慮,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迎着人走去,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游樂站定了叫,扭頭深深看他:“今天打我這事沒完!”
“你什麽意思?”紀向明臉色一沉,抓住了游樂的手臂,“你想鬧大是不是?”
游樂咧開嘴,将受傷的半邊臉遞了過去:“藏得住嗎?”
“……”紀向明的眼一點點眯了起來,眼前紅腫破皮的嘴角确實藏不住,尤其是想起游樂的皮膚還那麽白,明天早上絕對會變青,一眼掃過,就能想清前因後果。在體校裏,打架這事可大可小,尤其是男孩子們之間,每學期少說都有十多起,大部分教練私下裏教訓了就完事了,可是如果鬧得家長過來,事兒就麻煩了,“你要敢告狀,我削死你!”
“怕了!?”游樂下巴一擡,“我還真不稀罕告狀!紀向明,你去和楊舒毓說,他這種腦袋被車門夾過的王八犢子就是個二百五!就算不進監獄,他未來也只能到地鐵站賣藝,不對,就他那五大三粗盡找劣質DNA的德行也沒人看,他爸媽真該拿那十分鐘出去散步……”
“你!”紀向明一擡手,用手肘卡住了游樂的脖子,陰狠地看着他,打斷了他的話:“嘴欠是不是?欠揍!?”
游樂冷笑:“我就等着看你們這幫人的笑話!手短腳短就知道逞兇鬥狠,游在池子跟溺水的雞一樣,學游泳?回家賣紅薯去吧!興許還能給自己賺點上網錢!”
“沒瞎功夫和你鬥嘴!”紀向明低吼,眼瞪的要吃人。
“我最他媽看不起的就是你!”游樂也瞪圓了眼,一臉狠樣兒,“別人當老大你也當老大,別人日進鬥金拽的二五八萬,你逮着一個欺負也拽的牛皮哄哄,真不知道是你眼睛長錯地方了還是屁股長在了腦袋頂上,麻煩你用你屁股好好想想,混得好了能得到啥!?可我告訴你,混不好了擔禍退學離開體校是小事,說不定哪天走到犄角旮旯就是一板磚!對,沒錯,你瞪什麽,想給你一板磚的就是我!”
“……”紀向明的嘴唇開阖了一下,嘴角詭異的一抽搐,壓着聲音說,“嘴皮子挺利落。”
游樂翻了個白眼:“你腦袋還真殘廢,聽不出來啊?明白了和你說,我沒興趣和你們打架,玩這種不成熟的游戲,有本事游泳池裏見真章,看看誰才适合留在這裏!”
“想比賽?”紀向明挑眉。
“有必要比嗎?誰好誰壞你們心知肚明,否則我今天也不會被你卡在這兒,你就等着過兩年退了,在電視裏看我的名吧,看我怎麽拿金牌,到時候可千萬別說認識我,想想這時候,你也不嫌愧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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