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安強并不是如谷峰想的沒事幹跑了。他昨天從王瑞家裏出來,就高興的直打顫,回家後還跟張曉華炫耀了半天,說是自己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同學可比張曉華那些強多了。張曉華瞧着他那高興樣,以為王瑞真答應了呢,也就放了心。
兩口子尋思着,今天上午房子的事情一辦妥,房子徹底歸了他們,夏凡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就算心裏頭對他不滿意,能翻出多大浪花來?所以,雖然收養要找個德高望重的人做個見證,兩人也沒打算多費勁,想了想,就找了安強他兄弟的爹,跟安老爺子當過同事,就是走個過場。
可誰知道今天早上他被涮了,張曉華在裏屋差點哭斷了氣,還說這事兒難辦了,安強雖然心裏不痛快,但只是覺得費勁兒點,就算名字寫的不是自己,他照樣能搬進來。所以讓張曉華利索回去收拾東西,他去請人。
第一個去的是他鐵哥們武進家。兩人臭味相同,從小玩到大,不同的是,武進命比他好,人家姐姐們嫁出去了,各個幫着家裏,武進都四十的人了,他媽幫他做飯,他爹幫他看孩子,享福多了。
這時候正是中午,他一敲門,就聽見武進應了一聲,然後就聽着有拖鞋拖着地走過來,随後鐵門砰噔一響,一個壯的跟頭牛一般的漢子就開了門,瞧見是他,武進顯然還挺意外,嘴巴裏含着饅頭問,“強哥,你咋來了?”
安強瞧着他堵着門,就推了他一把道,“找你家老爺子辦點事,堵在這兒幹啥?”
聽了這話,武進眼珠子轉了轉,将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人卻沒離開門,反而向前一步,出了門,拉着他往樓下走,邊走還邊壓低聲音說,“強哥,你找我爸幹啥?”
他力氣大,身子壯,安強對上他就跟個沒勁兒的一樣,被拉着走了好幾步,瞧着這樣就生氣,一把甩開他,哼道,“幹啥,好事!我老爺子明天發喪,請你爸過來吃飯,順便當個見證人。好煙好酒少不了的。”
“強哥大方我知道。”武進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只是我家老爺子這兩天吹着了,正生着病呢。你也知道,都七十多的人了,有點病就是大事,明天不一定能起得來。”
安強聽了不由皺眉,“怎麽這麽不巧?”
武進立刻搭話,“誰知道呢,平時身體倒是不錯。不過強哥你放心,兄弟我絕對到,明天一早四點對吧,我說什麽也得給我安大爺擡棺。”
安強聽了這才臉色好看點,點點頭道,“那成,你代我給老爺子問聲好,你別忘了。”說着就下了樓。武進等他走了,才回了家,他爹好好坐在飯桌上,訓斥道,“明天就幫忙,他要欺負凡凡,你不準幫腔。”
安強下了樓想想,就往他另一個好友長子家裏去了。長子是個長相細瘦的男人,開門見了他,就将他請進了門。安強的心就放下去了,他家住的比安強家強點,算是兩室半,長子讓他坐在了沙發上,自己就進屋請老爺子。
誰知道等了半天竟是沒人出來,安強覺得不對勁兒,就往屋那邊站了站,就聽見長子小聲勸,“都是這麽多年的兄弟了,他有事我也不能不幫,爸,只是讓你當個見證,你反正有空,去一趟呗。”
那邊老爺子火氣挺大,聽了後直接呸了一口,不知道吐在哪兒了。只聽老爺子罵道,“見證,見證個頭。你不知道他幹的那點缺德事啊,前天安成文才死的,他老婆在醫院裏不準拉回來,昨天就敢關了門翻東西,今天一早,跑到房産科去改安茜的房子名。黑了心肝的混蛋玩意,也不怕他爹媽妹妹從地底下來找他,我不去,你也不準去,我怕日後下去了,沒臉見你安大爺。”
安強那性子,要面子暴脾氣窩裏橫,不敢沖着別人發火,只是自己心裏發狠。他這才回過神來,剛剛武進那邊怕也不是那麽簡單。只是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一個人在長子家的客廳裏轉着圈,一邊恨死了整他的王瑞,一邊則是恨死了他親爹安老爺子,誰讓他偏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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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子最後出來,也沒勸好他爹。只是他畢竟跟安強算是兄弟,瞧着他鐵青的臉色,沖他賠了半天不是。安強又不能把長子爹怎麽樣,只能狠狠瞪了長子一眼,自己下了樓。
這會兒恰好碰上上班時間,路上都是人。安強這才知掉,上午的事兒鬧得有多大,沒一個人給他打招呼不說,不少人看見他就湊在一起叽叽喳喳說兩嘴,更有膽大正義感強的,沖着他不屑的翻白眼。
這一路上,可把他這一輩的白眼受盡了。
安強請不到人,張曉華又跑了兩家,都是一個大院的,擡頭不見低頭見,消息傳得比風還快,誰不知道安強幹了什麽,又誰願意為了幾瓶酒幾條煙躺着個渾水。請不到人,安強與張曉華對視了半天,最後張曉華一發狠,拍腿道,“我去找我爹,不就個過場嗎?我就不信,咱真搬進去了,那小子能把咱攆出來。”
夏凡的确是準備把他們攆出去。只是他力量不夠,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幫手。他求的是表哥谷峰,對于大姨一家,夏凡的看法是一分為二的。他完全相信大姨是一心一意對他好,表哥在不損傷利益的情況下是為他好,他珍惜這份好處,但并不準備濫用。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對大姨,他要乖乖的,好好維護這份感情,對表哥,他則需要經營。所以,吃完晚飯後,夏凡借着拿東西的話頭,将谷峰帶到了樓後的小房子那裏。谷峰遞給他一支煙,夏凡拿過來試了試,覺得能接受,就吸了幾口。
等到一根煙快結束了,夏凡才開口,“哥,我不想跟着大舅住。”
“我知道。”谷峰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夏凡肯定要說什麽,所以沒開口,示意他接着說。
夏凡接着說,“按理說,外公去世了,跟着大舅是最好的。可那天他們一家人在醫院裏說的話,胖嬸後來也跟你說了,他們這幾天做的事你也知道,我不能把自己交給他們。”
“把戶口落到我們家不就行了。”谷峰直接道。
夏凡搖搖頭,“不成,那大舅會不甘心的,咱們都安寧不了,我也不想讓大姨擔心。我有個想法,表哥你得幫幫我忙。”
這事兒畢竟是對付家裏的長輩,谷峰想了想,剛狠狠噴出口煙,沒說話,點點頭示意他接着說。夏凡道,“表哥,我知道你認識人多,你幫我找兩個眼生的人吧,壯一點的,能幹些的。最好明天一早就到,到時候你們去招待所看白宴吧。”
谷峰不由皺了眉,他有些明白夏凡的想法,可夏凡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知道為難表哥了,可我真沒辦法了,我想好好過日子活下去,我不想被欺負,可這事兒我不想你們摻進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夏凡忍不住去想當年的情形,就是這排放雜物的小房子,一個不過六七平米,夏凡不上班的日子,都是住在這裏的。想着,他的表情就變得有些難過,谷峰也是自小沒父親的孩子,想着他爸爸當年去世,姑姑們鬧騰的那些事,想着夏凡這時候能夠信任他,還考慮他們,忍不住的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點點頭道,“好,哥這就替你聯絡。”
第二天四點,安強一家和兩個幫忙的人就趕到了這裏。先是給老爺子上了供,燒了香,磕了頭。又有人去樓道口将借來的音箱按上,放開了哀樂,一切才開始。安強帶着武進幾個人将老爺子的棺材擡了起來,一點點的運下了樓。
等到四點半,約好的火葬廠的車就過來了。先是安強在棺材前摔了盆,随後才将棺材裝上車。人送去了不能馬上燒,而是要等幾天方能一起來領骨灰。所以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去,原本安強跟工會的人——此時火葬還是單位付費,去就可以,可不知怎地,他轉頭叫上了夏凡。
車趁着夜色一路撒着紙錢向着城西的火葬廠開去。夏凡的手覆在棺材上,心裏卻是萬分的鎮靜,他當然知道,安強打得什麽主意,怕是想趁機讓張曉華和安小夏鸠占鵲巢了,只是,他笑了笑……等着到了地方,将棺材搬下來,工會的人就喊,“拿上戶口本、死亡證明、兩寸照片,來個人跟我辦手續。”
安強本想跟上去,可夏凡卻先動了,他這才想起來,昨晚上一直有事,證件他壓根沒要,都在夏凡手中,夏凡也沒主動給。夏凡跟着工會的人跑上跑下,先去業務處開具火化證,然後由工會的人交費,等着人們在火化證明上蓋了章,他就小心的收了起來,然後又将手續送到了火化間,安強簽字後,這才結束。
一行人緊接着坐着公交車回了城。到了家屬院已經快到中午了,此時卻見安家樓頭圍了一圈人,這回不但老頭老太太,還有不少剛下了班的人也不回家做飯,守在那裏。
安強心中有鬼,一瞧便有些心慌,連忙向前擠去。而夏凡卻是不緊不慢的走着,工會的人想着剛才夏凡的動作,又瞧見他這樣,不由問了一句,“你這孩子怎麽不急,趕快去看看吧”
夏凡笑的天真無邪,“沒事,我大舅會回來找我的。”
話音一落,就瞧見安強吼着沖過來,“夏凡,你找的人?”
人群分開,夏凡才瞧見,張曉華怕是借了輛車搬行李,此時衣服被子都散在地上,張曉華正坐在地上嚎,安小夏在一旁抹淚,兩個大漢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鏡守在樓道口。
夏凡嘴角一抽,表哥,你從哪裏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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