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這事兒可真不是夏凡能說了算的。

谷峰和王成瑞他們都在呢,縱然谷峰因着貝誠對夏凡起過歹意有些不岔,但這事兒不能拿到明面上說,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人家救了你弟弟,你們兄弟倆總不能連句感謝話都不說吧。

谷峰如今可知道夏凡那脾氣,劃到自己人範疇的,譬如說他和她媽,老三他們,那是怎麽的都成,得罪過他的,諸如大舅一家人,揚子與杜麗,那可是半點情面都不講。

這個貝誠,顯然是後面一類的。

谷峰生怕夏凡當場甩臉子,連忙跑了過來,一下子擋在了夏凡面前,拍了拍貝誠肩膀說,“哎呀,兄弟,今天可謝謝你了,咱倆等會一定要喝一杯。要不是你,我弟弟可要遭大罪了。”

貝誠還等着夏凡答複呢,這眼跟前杵了個山似得壯漢,卻将夏凡遮了個完完整整。他早就打聽過夏凡這家人了,知道這人是他表哥,還是上次揍他的主力,那電棒就是他放的,心中道等我處理完這事兒咱倆在比劃,嘴巴上卻咧了咧,“呀,谷經理太客氣了,哎呦,我這腰,剛剛好像硌到了,疼死了。”他一歪頭,沖着夏凡道。“夏凡,扶着我點,我動不了了。”

谷峰只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陽歷,先是讓夏凡差點遭殃,這會子又碰見沒眼色的貝誠,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弟喜歡挨着你啊,上次挨揍沒漲記性是吧。

他倒是伸出手想代替夏凡扶着貝誠呢,可貝誠一晃,人就繞過他胳膊搭到了夏凡身上,還沖着他笑麽嘻嘻,“夏凡的高度比較合适。”

氣得谷峰只覺得貝誠這人沒救了,也就熄了替他解圍的心思,瞄了瞄看不出心思的夏凡,心道,你自找的,可別怪我。

貝誠身高一米八四,夏凡這半年長了不少,也不過一米七五的高度,剛好當貝誠的拐棍。夏凡瞥了瞥瞧着他的谷峰、老三,不知情的王成瑞和一幹人,倒也沒說話,就那麽架着他一路往外走。

貝誠自覺達成目标,一路上還掏出了他的大哥大,跟章唯請假,“我中午不回去了,夏凡留我吃飯呢,你甭管我了,張老板那邊你幫我應酬點。”

那邊的章唯聽得嘴角直抽抽,張老板那頓就昨晚上不就喝完了嗎?他又不是傻子,這會子打過來不就是裝事兒嗎?他就知道,一大早上起來不睡覺,跑到衛生間裏又是刮胡子又是護膚的,肯定有事。

結合貝誠這幾個月總是大早上偷偷摸摸洗內褲,最近這半個月還時不時的愣會神,他就猜着,是不是戀愛了。他早上倒是想問一嘴呢,只是轉眼就想起上次貝誠這麽打扮一番,結果灰頭土臉被狠揍了一次回來的事,就老實閉了嘴。

哎,少爺也是有自尊心的。

可,怎麽成了夏凡留飯了?難不成是看上夏天快餐裏的人了?他與夏凡他們的關系遠比貝誠要熟稔的多,将夏天快餐那一幹人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潑辣又兇狠的小玲就出現在腦海中,章唯頓時覺得貝誠實在有勇氣,略帶同情地回答,“好,你小心啊。”

貝誠哪裏知道不過呼吸間章唯就給他扣上了個女朋友!他将身體半壓在夏凡的小身板上,收了大哥大,邊往外走,邊偷偷瞧瞧夏凡的表情,心道這破孩子,就算繃着臉不肯說話,可也夠養眼的,跟他表哥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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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夏凡交鋒數次,貝誠就沒一次占過上風的,這下子瞧着夏凡老老實實的扶着他走路,他心裏卻是有股子從頭到腳的爽快感,沖着夏凡就開始有點得意的唠叨,“夏凡,我覺得咱倆有點誤會,所以有必要糾正一下你對我的印象,你看,我雖然冒犯過你一次,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下過兩次狠手了,我上次幫了你,這次又救了你,你能平和點對待我不?”

他表情懇切,夏凡這次覺得貝誠不像小貓了,像只小狗,還是那種特別會邀寵的寵物狗,正沖着他搖尾巴。他臉上倒是不顯,心裏倒是覺得這人,還有點意思。

夏凡今天雖然受了點驚,但實際上,持續了一個多月的舊店面一事終于結束了,揚子短時間內出不來,杜麗緩刑一年,也不敢輕易亂來,等着他們再出來的時候,想必那時候的他,早已不是這群人能夠招惹的了。

所以,他心情還算不錯,而且貝誠又的确幫了他兩次,夏凡一直是個講究以恩抱恩,以怨抱怨的人,上次貝誠只是順手的人情,他避着去上門謝了一次還能說得通。可這次,确确實實救了他,說什麽,他也不能放冷臉。

夏凡點點頭道,“成,那事兒就算了結了。”

貝誠得了點鼓勵,覺得自己這招英雄救美使得不錯,開始找後賬,“你看,咱們都解恩仇了,日後也不能躲着我吧。上次你說要上門謝我,還專挑了我不在的時候跟他聊天,你那是謝我還是謝他啊。哪裏有謝人不謝正主的啊,你不知道……”

他越說身體靠的越近,呼吸甚至都打在了夏凡的耳朵上,讓夏凡突然想起那次貝誠将他困在手臂間,那種窒息的感覺,夏凡突然就停了下來,從他手臂中繞了出來。貝誠有些驚訝地問,“你咋了。”

夏凡站在他對面,心跳砰砰的響,呼吸也有些急促,手甚至都開始發涼,他不想讓貝誠看出來,只得選擇刺激他,“你今天專門過來的,就是專門為了過來堵我的吧?就算咱倆有誤會,可平時也沒交情,不見面就是了,幹嗎非要在意我的想法呢,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貝誠整個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夏凡不說,他也沒想着自己一直纏着他這事兒,只是因為從小到大,就算是在貝家有貝謙襯着,他也沒這麽被人嫌棄過呢。他一個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才俊,是做錯了點事,可該挨的也挨了,連所謂的雪中送炭都做了,怎的夏凡就是不正眼看他一眼呢?

這是喜歡嗎?才不是呢!

他是晚上一閉眼就夢見跟夏凡在妖精打架,可他認為這只是第一次恰好是夏凡而已。他為啥喜歡夏凡啊!這孩子又兇又狠還嘴巴毒,最重要的是才十五歲,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差點跳起來,“你想哪兒去了,我怎麽可能看上你?”

夏凡沒說話,給了他個了然的眼神,轉身就走了。

直到被谷峰灌醉了睡了一天一夜後醒來,他還想着那個眼神和背影,這時候惱羞成怒的感覺退去了,他心裏頭又有點後悔,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傷着那孩子了?

可是,以他滿滿的經驗顯示,得罪了夏凡的後果十分慘烈,挨揍?嘲諷?夏凡玩起來簡直就輕駕熟,被折騰了一次貝誠顯然有點怵,可就這點怵讓他多耽誤了兩天,這天章唯回來後,告訴他個大消息,夏凡跟夏天快餐的幾個股東吵翻了,可能是心情不好,自己跑回老家了。

貝誠吓了一跳。

夏天快餐股份分割的事兒他是知道的。夏天快餐這半年來通過出人意料的廣告方式,好吃而便宜的産品定位,完善的售貨服務,成為省城最大的黑馬。短短時間,分店已經開到了八家,經營他們産品的加盟商足足二百六十家,遍布省城大街小巷,作為這樣一家企業,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盯上了。

所以,夏天股份一分割,不過幾天時間,他就拿到了消息。他不是不佩服的,就算他與章唯這等好兄弟,兩個人一起出來創業,也是早就劃定了持股比例,可夏凡将股份分給谷峰一家還情有可原,但加上王成瑞他們三個,這就是不小的氣魄了。

要知道,多少由底層幹起來的企業家,跟着他們創業的人,可能會成為公司高層,但拿到股份,卻是少之又少。王成瑞他們不應該充滿感激嗎?夏凡又擁有絕對的控股權,怎麽會吵起來憤而出走呢!?

貝誠又問了章

唯幾句,可這事兒實在是太過私密,章唯也只是吃飯時恰巧聽人提了兩嘴,究竟怎麽回事,誰能夠上門去問啊。貝誠與谷峰老三的關系都一般,無奈之下只好繞道去“偶遇”了一次王成瑞,兩個人喝了杯咖啡,他偶爾問起這事兒,王成瑞臉上卻有股不自然的神色,但卻迅速掩蓋下去,沖着他說道,“哪裏的事兒,老板只是回家上墳去了。”

可他那僵硬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貝誠就算想相信也不成,他這會兒卻确定夏凡這邊是真出事了。一想着自己剛拒絕了夏凡(?),他又出了這事兒,連省城都呆不下去,貝誠怎麽的,也覺得有點不心安。

此時的夏凡哪裏想到貝誠這些彎彎繞,他一到家,就被在樓下玩的二胖瞧見了,這小子跟個小炮彈似得撲進了夏凡懷裏,舔着胖嘟嘟的臉說,“凡凡哥哥,我都好久沒見你了。我去告訴我媽去。”

說完,沒等夏凡反應過來,又跟炮彈似得沖了出去,颠颠的跑遠了。夏凡進屋不多時,胖嬸就咣咣的敲了門,一開門就拉着夏凡仔細打量了一番,瞧着夏凡長高了,長胖了,眼淚就有點收不住,拍着他的肩膀罵道,“也不知道給個信,上次聽說你回來,我和你胖叔出門了,也沒見着你。這都中午了,還收拾什麽,等會讓大胖二胖幫你,跟我下來吃飯。”

說着,不由分說的拉着夏凡就下了樓。

胖嬸家依舊是那個樣子,跟當年所有的工人家庭一樣,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一個人造皮沙發,飯桌就是茶幾,人挨着人緊緊巴巴的,想要拿個饅頭都要越過別人的頭,可夏凡卻是無比的安心,足足啃了兩個大饅頭,倒是讓胖嬸樂得合不攏嘴。

等着吃完飯沖上了茶,大胖二胖就拿着夏凡給他們的玩具瘋去了,胖嬸才問起這次回來住多久。夏凡其實是提前回來的,他想給他外公和媽媽買塊墓地。

這時候的人實行火葬,但卻流行死後埋回家裏的祖墳。可他媽媽未婚生子,連夫家都沒有,當年火化後,外公曾經跟老家的安家人聯系過,可人家一聽安茜沒嫁人,壓根就不同意,說是要壞風水的。外公沒辦法,只好将她的骨灰存放在家中。

外公活着的時候,對這事也是耿耿于懷,他一直認為人死落土為安,可夏凡媽卻只能漂泊異鄉,這讓他對小女兒一直滿懷愧疚。在他很小的時候,外公就曾交代過大姨,說是萬一自己哪天走了,別把他送回祖墳,把他和小女兒埋在一起,也能陪陪她,不至于孤獨。

所以,外公去世的時候,夏凡就将外公的骨灰接了回來,跟他媽媽的放在一起。如今他也算掙錢了,自然不能讓他們這麽孤零零的飄着。

夏凡将這事兒一說,胖嬸和胖叔就連連點頭,無論何時,對于中國人來講,入土為安都是大事兒,夏凡雖然不是孫子,可安強決計是不會花這個錢的,也就只能夏凡辦了。胖嬸一拍大腿,抹了抹眼淚,直接派了任務,“這事兒你出面不合适,你太小了,讓你胖叔替你辦,你跟在後面看着就成了。”

夏凡連忙搖頭,“這樣當然好,可胖叔做生意呢,我自己辦就成,不懂的我再問胖叔。”

他一提這事兒,胖叔臉上就有些不自在,胖嬸倒是爽利人,直接道,“他那生意不做了,最近正閑着呢,在家悶着還不如帶你跑跑,省得也憋出病來。你這孩子,就是瞎客氣。”

生意竟然不做了?胖叔也是單位上的人,但于胖嬸不同,他一直是臨時工,幹了十年都沒轉正,後來孩子大了,實在是養活不了,又看着不少做買賣的發家,就辭職出來單幹,倒賣些小物品。他也沒個好貨源,前幾年還成,最近幾年做生意的多了,就難了點,可糊口卻是能的,怎的不做了?

可胖嬸夫婦就跟他的外公與大姨一樣,認為這都是大人的事兒,不需要告訴夏凡,讓他跟着操心,壓根不提這事兒,定了事兒後,因着安茜忌日也沒幾天了,就轟着胖叔和他出門辦事去了,胖嬸還吩咐胖叔,“把大胖二胖叫上來,替凡凡收拾屋子去,我得上班去了。”

這年頭的骨灰盒存放有三種方式,一個是自己領回家,一個是存放在骨灰堂,另一個是買公墓埋葬。無論是骨灰堂還是公墓,都屬于殡葬場管理,胖叔直接帶着夏凡帶了證件奔了這裏。與殡葬場其他地方相比,公墓這邊顯然是冷清多了。如今人們還是習慣于将骨灰埋回家鄉,再說公墓也不便宜,壓根沒幾個人問。

因此,管理處的張主任一直處于常年無事的狀态,每天就靠每個辦公室都有的小城日報過日子,早上翻第一遍,下午看犄角格拉,一天下來,誰家身份證丢了,他都能背下來。

所以,當瞧見胖叔和夏凡時,他着實高興壞了,特別熱情的上了茶,然後才問胖叔的要求。這事兒來的時候夏凡已經交代過了,他要買四個位置,除了外公和他媽的,還給他外婆留了一個,他們這邊特別講究,祖墳中,一輩人沒埋完,是不準往外遷墳的。所以,外婆的骨灰怕是要等很久一段時間。另一個是給他自己的,雖然有點早,可他怕孤單,日後能有外公外婆媽媽相陪,他死的時候恐怕也不會害怕了。

當然,他沒說這個是給他的,胖叔也沒深問,張主任一聽是大生意,也不坐了,直接領着他們去了墓地看環境。張主任低聲介紹,“雖然說現在都說不講究什麽風水了,但咱中國人自古就講究這些,這裏原先就是一家大戶人家的祖墳,解放前他家舉家搬遷去了香港,連祖墳都遷了,這塊就空了出來,我們建公墓的時候,就直接定了這兒。你瞧瞧,有水有山,絕對的好地方。”

的确如此,這裏處于整個小城的南郊,遠處有山,前邊有小河流過,四周種滿了松柏,一排排墓地并列着,看着格外的安靜。夏凡一下就相中了,當即就簽了合同,一年五十,墓地二十年期限,到時候可以續交,夏凡直接給了四千。張主任還額外叮囑,“你們這是要遷墳,講究也多點,可以找人算算,一般儀式,我們都不管,只是別過分了。”

夏凡心裏頭有了數,跟胖叔又商量了商量,到了晚上吃完飯,胖叔直接帶着他去了家屬院一個老先生的家裏,那老先生精通《周易》,家屬院裏的人紅白事時間都是請他來算,前半年,安老爺子去世就是他算的停靈時間。如今聽着夏凡是為了外公和母親遷墳,他不由點點頭,要了外公、他媽媽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時間,就讓夏凡回去了,說是明天中午再來取。

回去的路上,胖叔提醒夏凡,“這事兒怎麽也涉及你外公,你咋的也得跟你舅舅報備一下,他畢竟是兒子,按理說,這都該他出頭的。”

可讓夏凡怎麽也想不到的是,他回來的事兒,張曉華大下午的就知道了。她睡醒了午覺一出門,就碰見了死對頭,一瞧見她,那女人就輕蔑地笑了笑,沖着她咂咂嘴,“呀,我說有的人真好命,住着老爺子的房子,卻是半點事兒也不幹,連入土都是外孫子一手操辦,哎曉華姐,你說這樣的兒子媳婦要來幹什麽,我兒子要是這樣,我趁早得把他掐死,省得死後糟心。”

張曉華氣得渾身直發抖,可沒什麽比夏凡回來更大的事兒了,她等着要股份呢!當即也顧不得跟那女人吵架,直接就去了夏凡家,沒想到撲了個空,下樓的時候,恰巧碰見了胖嬸。胖嬸也是不饒人的,抓着她問,“夏凡要給老爺子入土呢,這事兒要花不少錢呢,安強是兒子,怎麽也得出個大半吧,沒個道理讓夏凡一個外孫子全出,你準備錢了嗎。”

一聽出錢,張曉華就不幹了,她一把推開胖嬸,沖着她哼道,“什麽入土,我不知道,誰弄得找誰要錢去。”

可回了家後,她還是有點不放心,跟安強商量,“你說夏凡真有錢了啊,還給老爺子入土,可那小子是個缺德鬼,他最看不得咱們好,一個墓地少說不得千八百的,有這兒機會,他肯定得跟咱們要錢。”

安強蹲在地上抽悶煙,“那就給,我是獨子,這錢本就該我出,要不給,可是讓人戳脊梁骨的事兒。”

一聽要給錢,張曉華騰地站起來,指着安強的腦袋罵,“給給給,給個頭。上次他不是說了,跟咱家沒關系了,憑什麽要咱們的錢啊,再說,咱家哪裏來的錢,安夏大學生活費還沒着落呢,他都老板了,出點錢咋了。”

“你現在說沒關系了,你不想着那股份

呢!”安強也是清楚的很。

張曉華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不過她轉眼就有了主意,“成了,這事兒我有法子,保證讓他既不要錢,還得給咱錢。你聽我的就是了,走,咱去我妹妹那兒過兩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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