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鐘擎電話來得急,何況許傑到底是副市長,土地批文的事情能又快又好的辦好,都是沾了他的光,夏凡感恩還來不及,自是不會怠慢,連忙起了身,跟外面的小玲交代了一聲,就下樓打了車直奔了市政府。

鐘擎的電話裏十分不客氣,什麽事,馬上過來是什麽時候見,何況市政府夏凡怎麽進門?這都是沒說清楚的事兒,若是一般人,怕是被鐘擎唬住了,肯定心中忐忑不安,說不定先得自亂陣腳。

可夏凡畢竟在夏家瞧了那麽半年,又跟着顧禾見了不少世面,心中一想,就知道是徐睿的事兒,在出租車中将事兒想了一遍,等下車的時候,已經是面色平淡了。鐘擎那邊早已打了電話,夏凡聽從警衛指揮,從值班室那開了條,這才進了市政府。

鐘擎原本該去接的,他雖然對外稱是許傑的秘書,其實還是辦公室裏的科員,許傑身邊另有貼身秘書,平時的時候,壓根用不上他,倒是閑的很。只是他一直将夏凡當做跟着貝誠混飯吃的小喽啰,何況今天許市長的口氣有些嚴肅,自然不會纡尊降貴,反而等在了大廳裏。

直到夏凡穿着筆挺的西裝進來,他才略擡了擡眼,掃了一眼夏凡,點了點頭,帶着他往三樓走去,他也不提什麽事,直接将夏凡帶到了門前,市長辦公室是內外兩間,市長在裏面辦公,外面的,就是他真正的秘書劉正。

這人瞧着二十五六的樣子,倒是十分客氣,一瞧見夏凡就站了起來,沖着夏凡道,“夏凡吧,你別緊張,市長就是想聽聽你們那兩塊地的事兒,将實際情況說說就是了。”說着,就帶着他敲了門,将他送進了屋。

許傑此時正在看文件,瞧見他進來了,只是比量了個手勢讓他坐,劉正又給他上了茶,然後退了下去。一時間,屋子裏就靜了下來,只有許傑翻紙時發出的沙沙聲。夏凡悄悄的打量着這間不大的辦公室,帶着玻璃的老式書櫥,三個抽屜的寫字桌,沙發和茶幾都是藤制的,一個有些生鏽的牡丹花熱水瓶放在一旁,門口處是一個鐵制的臉盆架,上面搭着一塊天藍色的毛巾。

一切都顯出這個市政府并不富裕,起碼,許傑在面上,并沒有所謂世家子弟的鋪張。

打量完,夏凡就斂了眼皮,專心的看自己面前的那杯熱水,等着過了十幾分鐘,許傑才将那份文件放下,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夏凡連忙也想站起來,可他用手制止了,反而從一旁拿了卷地圖過來,鋪在了茶幾上,坐到了夏凡的一邊。

這讓夏凡有些措手不及,他倒是想過許傑畢竟身居高位,質問應該不會,但訓斥總是有的,這……卻是要幹什麽?

許傑在地圖上瞧了瞧,就拿筆畫出了兩塊區域,問夏凡,“這是已經下來的兩塊地吧。怎麽個情況,你說說?”夏凡連忙道,“這兩塊地一塊位于濱海大道,是海口海景線最優美的地方,占地一百畝,目前的規劃是要建小型的別墅區。另一塊位于南海大路以南,占地二百畝,目前的規劃是高層住宅小區。”

許傑聽了不置可否,接着問,“聽徐睿說你并不準備開發,将地抵押了,你又看上了哪塊地?”

夏凡愣了愣,他還真沒想到許傑會問他日後的打算,但地方他肯定已經想好了,他指着地圖上的一塊道,“我比較看好機場路,從機場路入市開始一直到濱海大道,這沿途都是不錯的地方。”

許傑的面色依舊沒有松動,“如何講?”

這事兒其實夏凡自己也研究過,如今人人不同意他的做法,只是覺得海南不可能有發展,而并非他的選地有問題,難得有人問他這個,夏凡麻利地講道,“海南如今交通不便,飛機是最方便的進島方式,目前海南僅有大英山機場一座飛機場,那就是說,機場路其實是所有人進入海口必經的一條道路,再加上與其他城市不同的是,機場離着海口市中心距離十分短,或者應該說,其實大英山機場才是海口市的腹地所在,這樣的地理條件,除非海南不發展,只要它發展,我認為機場路大有發展前景。”

最後一句話終于讓許傑擡了眼,他瞧着夏凡問,“怎麽,你覺得海南有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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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答案壓根不用夏凡去猜,他就曾親眼見證過,夏凡毫不猶豫地點頭道,“如果不相信這點,我也不會來。”

許傑瞧着他,表情依舊十分嚴肅,淡淡地道,“可你依靠的大部分是貝誠的資金,這都是你的猜想,你在用你的猜想,貝誠的資金,謀取未來。”

這話簡直與徐睿那句“靠感覺賺錢”如出一轍,許傑顯然在給他施加壓力,這人在官場歷練多年,早就養出了不怒自威的氣勢。只是如今他淡淡一句,倒是沒讓夏凡的冷汗冒出來,而是讓他的憋屈感又冒了出來。夏凡明白的知道,從徐睿到許傑,這些人怕都是覺得他在沾着貝誠的光了。

夏凡壓下了心中的委屈,挺了挺腰板,十分認真的對着許傑道,“許市長,您可能聽人說過,我就是一個靠快餐起家的小商人。其實我發家的時間也不長,去年這時候,我還在上學呢。我六月份去安省的省城做的生意,七月份成立了公司,九月份開始做加盟,到如今,我在省城有兩個加工廠,九家直營店,316個加盟點,一個月的利潤在80萬元左右。從去年6月到今年2月,我賬面所有的流動資金一共342萬元,我抽調出了300萬來做這筆生意。并且,等着貸款下來後,我每個月的盈利,都會抽出來做銀行還貸。”

說到這裏,夏凡頓了頓,然後十分鄭重地告訴許傑,“許市長,我這麽說,不是炫耀我賺錢的能力,這在您和謝家眼裏,完全是不值一提。我只是想說,我不是拉着貝誠來玩的,也許你看着貝誠拿出了2100萬,我只有300萬,但這是我的全部身家,我都壓在了這裏。贏了,大家賺,輸了,我要從頭再來。”

這句話對着一位市長來說,有些過于激動了。只是夏凡太憋屈了,他是想着找錢一起來做生意,但是,他從沒想到,貝誠身後有着那麽多的掣肘。這種感覺太難受了。就像是不停地有人捏着你的喉嚨,告訴你不能吃這個,你必須吃那個。

當然,夏凡從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謝家為他們提供了錢,許傑為他們提供了門路,他都記在心裏,可他不能忍受沒個人對他的輕視和不信任,這樣下去,他實在怕他們動搖了貝誠的信心。說真的,貝誠幾次遇事表示的信任讓他覺得溫暖可靠,他不想拆夥。

所以,他必須跟他們表明自己的立場,就像是剛剛這樣,讓他們明白,自己是認真的,帶着誠意的,不是上下嘴皮子一貼,騙人的。但顯然,出身許家的許傑什麽場面沒見過,什麽人沒見過,即便夏凡這樣一番激動的剖白,他的眼中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等着确定夏凡說完了,他只是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這就像一拳頭打在了綿花上。好在夏凡也沒指望着一番話就讓他們改了态度,他安靜的站起來,說了謝謝後,這才推門出了市長辦公室,劉正将他送到了門口,夏凡自己一個人下樓,等着四周沒人的時候,狠狠地嘆了口氣,心道,慢慢來吧。

卻不知劉正送走他後,就直接進了許傑的辦公室。劉正将茶水換了杯,許傑問他,“你覺得怎麽樣?”劉正不過第一次見夏凡,想了想慎重的回答道,“是個有想法的人。”

許傑摘下眼鏡,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聲音卻輕松了很多,“不但有想法,還很有眼光和膽量。這是我走了眼,你去告訴徐睿,謝家讓他來就是幹事的,誰是老板,他做了二十年,總該明白。”

劉正連忙應了下來。

夏凡沒跟官場中人打過交道,自然不知道他們那種千曲百回的說話方式,他有些頹廢的從市政府中走出來,一擡頭就瞧見貝誠站在門外的樹蔭下等着他呢,心頭不禁一暖。

貝誠瞧見他出來了,就立刻上前迎了過來,夏凡問他,“你怎麽過來了,大中午頭的,挺曬呢,也不找個地方坐坐?”

市政府地方不小,夏凡步行出來花費了不少時間,劉正那邊可是一從許傑辦公室出來,就給他打了大哥大了,将許傑的話轉述了一遍道,“昨天徐睿找着許市長說了你們存地的事,許市長聽了沒說什麽,夏凡倒是很厲害,不過半個多小時,我進去的時候,許市長嘴裏不說,我瞧着對你們這塊生意挺滿意的。”

有了劉正的話打底,貝誠心裏自是高興極了,他以為夏凡肯定會揚個笑臉出來呢,哪裏想着竟是一副任重道遠的模樣。那副表情配上他那張在海南難得有的白淨面孔,着實是太糾結了,貝誠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麽了,許叔叔說你了?”

夏凡搖搖頭,原本這事兒不想告訴他,只是一想,他不說貝誠也不信啊,許市長叫他過來一趟,總是有原因的。他去問別人,還不如自己說呢。就将許市長的擔憂說了,然後又道,“怕還是徐睿那邊的事兒。這事兒我過于想當然了,要家裏實在不願意,咱倆就分夥吧,你用濱海大道的地建個別墅區,總是能賣出去的,另一塊地的錢,我想辦法給你。”

這話說得有些生分,卻讓知道內情的貝誠有些感動。夏凡在他心裏從來就是個敢作敢為的性子,說出這些話,怕是無論從徐睿還是從許叔叔那裏,給他的壓力都太大了。他覺得這是自己沒做好,沒護住,忍不住的,他就将人攬進了懷裏。夏凡猛然跌到了一個溫熱的,帶着男人味的胸膛裏,那股子窒息感倒是沒出現,只是他覺得太親密了,忍不住就擡腿上踢,貝誠可怕了他了,趕忙撩開,兩人也就分了開。

他心裏微微遺憾了一下,趁着夏凡沒發火前,将劉正的話說了說,“許叔叔做官做慣了,喜歡喜怒不形于色,他其實特別滿意。你放心吧,徐睿明天就回來上班,日後,沒人再會為咱倆做什麽提意見了。這是我沒護好你。”

貝誠将一本正經的話說出了七分情意綿綿的味道,讓夏凡心中一動,那股子惱羞成怒的感覺也不好意思發出來了,還好這是大街上,兩人都未在這句話上多加停留,就換了話題。夏凡這邊處理完了,貝誠的煩心事就剩下了顧禾的邀約。他那天幾乎是敷衍的話,顧禾竟還是組了這一場局,這簡直是名目張膽的靠近。

貝誠對顧禾的用意有些拿捏不準,兩家着實沒有往來的必要,他這事兒跟夏凡倒是不隐瞞,仔仔細細說了,原以為夏凡總要提醒一句兩句,或者幫他想個辦法推掉,沒想到夏凡略微思考一下,就留了一句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晚上我陪你去。”

因此,等着下午五點五十分,出現在顧禾面前的,就是兩個人。貝誠沖着顧禾說道,“上次見面匆忙,也沒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助理夏凡,聽你說這次有不少做建築生意的朋友過來,我就特意将他帶過來了,省得喝多了忘了。”

顧禾是萬萬沒想到,貝誠居然到哪兒去都帶着那個小白臉,他頗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番夏凡,如青蔥似得,倒是嫩生生的,只是,他似乎低估了這小白臉在貝誠心中的地位啊。

好在他也并不想一蹴而就,日久生情才是最穩定的法子,今天原本就只是為了拉近關系,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安排。他淡淡一笑,客氣地沖着夏凡道,“歡迎,貝先生可真是看重夏助理啊。來咱們進來說,他們都到了,就等着你開宴了。”

顧禾這人做事一向精明利索,從不留有把柄,即便夏凡心裏肯定,他是故意借着這個機會來靠近貝誠的,可等進去聽了那些人的自報門戶,他也不得不說聲顧禾用心良苦,人脈廣大。

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夏凡的到來,讓顧禾收斂了一下。顧禾似是真為他們介紹朋友似得,雖然坐在了貝誠一邊,一晚上下來,除了聊天牽線,竟真的沒半點靠近貝誠的意思,端的是好耐心。等着這頓飯結束了,顧禾還專門派了車送他們。

等着回了賓館,進了屋,從未想過有人會看上他的貝誠才道,“他這是做什麽?跟許家有關的人交朋友,他也不怕顧晖不願意?”

夏凡總不好說,他這是打你的主意了,只是反過來勸他,“靜觀其變吧。咱們不信他,他能怎麽辦?”等着貝誠離開了,他才冷下了臉,他與顧禾戰戰兢兢生活了六年,顧禾的臉色就是他日子的晴雨表,今天顧禾進門的那句話,和後面偶爾打量的眼神,夏凡怎會感覺不到其中的敵意。

這是将我當做情敵了嗎?想通了這點的夏凡不禁啞然失笑,他從未想過,還能與顧禾有這等的關系,瞧瞧他為追人而費盡心思。重活一次,還真讓人期待呢。

不過,雖不知顧禾為何看上了貝誠,但了解他手段的夏凡心中明白,他自會對自己有番動作的,夏凡想,那就來吧,這次,看誰能殺了誰?

而與此同時,顧禾送走了貝誠後,就回了酒店。他捏着個紅酒杯懶散地坐在酒店的躺椅上,想着一晚上貝誠對夏凡的照顧,深覺這個小白臉不能留。一個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站在他身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不如找個人将他綁了,淹死在海裏的人還少嗎?”

顧禾想都沒想就否決了,“太明目張膽、會打草驚蛇。讓小喬過來吧,就說這有個絕色,讓他搞定。”他喝了杯中的酒,“喜歡上了別人,這可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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