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顧禾下手不輕,夏凡躺在急診室裏,醫生輕輕摁了他右邊的第三根肋骨兩下,夏凡就疼的整個人冒汗,貝誠在一邊急的恨不得代他受罪,醫生卻收了手,“骨頭可能裂了,你是家屬吧,我開個單子,你去交錢,照張X光片。”
貝誠吓了一跳,先是交了錢,因着夏凡肋骨裂了,也不敢背着,直接抱着他上下,又噓寒問暖的,倒是惹得不少人斜眼看。夏凡一張臉燒的通紅,但卻沒說些什麽。等着X光片出來,就确了診,果然裂了,只是并沒有明顯的移位,倒也不嚴重。
夏凡想直接回家休養,可貝誠一聽,如果不注意的話,說不定會導致裂紋骨頭那裏再移位,嚴重的甚至要進行手術。這讓貝誠覺得心驚膽跳的,直接頗有氣勢的拒絕了夏凡,另外請醫生開了病房,不由分說地抱着夏凡到了房間裏。
這是間三人病房,因着海市人口并不多,這時候已經是臘月了,不少人都願意在家呆着,所以整間房間只有夏凡一個病人。兩人一進屋,夏凡就從貝誠懷裏跳了下來,沖着貝誠道,“你這是幹什麽?我沒有嚴重到要住院。”
貝誠卻是不理他,直接去拎了拎床頭的水瓶,發現是空的,就拿着站起身來,轉過頭看着夏凡,“你休息兩天,顧晖的後續事件有許叔叔幫着咱們,辦公室重新裝修采買的事兒也有徐睿老三他們,你回去也沒事啊。”他哄着夏凡,“你是不是覺得一個人孤單啊,沒事,反正這兒也沒人,我晚上陪你在這兒睡。”
夏凡不住在這兒,是知道歷史上那件大事馬上就要發生了,他哪裏在醫院裏呆的下去?可他這人對仇人是軟硬不吃,對待朋友家人卻是吃軟不吃硬,貝誠一番話,處處關心,句句暖心,讓他也硬不起來,只能耐心地跟他商量,“我回賓館住着,每天跟着你去辦公室,你讓我幹啥就幹啥行嗎?保證不亂動。”
夏凡以為這樣總可以了,卻沒料到貝誠竟是将水瓶放下了,特認真的看着他,沖着他道,“不行。”夏凡就有點急,可貝誠的話還沒說完,“我受不了,我一想着你剛才倒在我懷裏的樣子我就害怕,夏凡,你明白不明白,我寧願挨打挨揍的都是我,不是你,我受不了。你聽我的,老實的住兩天,就當讓我放心一下成不?”
貝誠的聲音略有些低沉,連帶那并不動聽的情話一塊砸在夏凡心裏,沉甸甸的,可卻讓夏凡有種特別想哭的感覺。他與貝誠,從開始的誤會,打架、到後面的并肩合作,再到如今,除了今天晚上,其實并沒有特別情動的時候。比起上輩子,顧禾的那些招數,貝誠只會偷偷摸摸的摟他的肩膀,趁着他情緒激動的時候,抱他一下,就算是今天晚上,兩人已經親在了一起,可一瞧着他後退,也沒敢再往前。
這樣的用樸實話語砸着他,紅着眼看着他的貝誠,讓他心疼也心暖,讓他有種立刻撲過去的想法,可身體的病态,讓夏凡止住了這種沖動,他得确定貝誠不會嫌棄他,才能放下心來。他躲閃着貝誠的眼神,“你的傷沒事吧,先去看看醫生吧。”
這算是應了。貝誠心裏終于放下了擔心,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你上床躺着,我去去就回。”貝誠沒走多久,護士就帶着一大一小兩瓶消炎液進來了,沖着他道,“夏凡對吧,這是消炎藥,今天必須輸上的,你上床躺好吧。”
夏凡聽話躺在了床上,護士熟練的将瓶子挂在吊杆上,然後飛快的給他紮了針,夏凡只覺得針紮的疼了一下。護士已經直起了身,“水有點涼,這藥還有點刺激,還有安眠的作用,我給你放得慢點,你睡吧。我一會兒過來給你拔針。”
冰涼的液體進入身體,開始還讓人有些清醒,可随着時間越長,夏凡就越發困倦。等着貝誠回來,他已經完全在硬撐了,夏凡問他,“你沒事吧。”貝誠指了指自己嘴角上的傷口,“都是皮外傷,已經抹了藥了,你放心睡吧,我給你看着。”
夏凡已經撐不住了,聽完後放了心,嘟囔了句你也休息,就睡了過去。貝誠仔細看了看陷在被子裏的人,忍不住低頭去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起了身,又摸了摸夏凡的手背,發現一片冰涼。就起了身,去護士那要了個不用的輸液瓶,灌了一瓶子熱水,将輸液管纏了上去,拿被子蓋着,替他暖着。
等夏凡的輸完了水,已經到了半夜,貝誠還準備歇歇,偏偏此時他的大哥大卻響了,他怕驚醒夏凡,連忙出了門,摁下了接聽,裏面傳出的竟是他媽媽謝秋然的聲音,這讓貝誠有些驚訝,示意護士夏凡那沒人,需要注意,這才走到了樓道口,跟謝秋然說話。
相對于貝雲川他們,貝誠對謝秋然還有些母子情分的,雖然不能生活在一起,可謝家人總是在不斷地提醒他,謝秋然是愛他,是無奈的,再說謝秋然每周都來看他,也算有個相處過程。當然,相對于普通的母子,他們的關系肯定比不上,平時十天半個月打一次電話,可這麽晚,卻是從沒有過。
貝誠叫了聲媽,就問,“您怎麽這時候打電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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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秋然是個十分溫柔的女人,雖然出身于謝家,可一點女強人的苗頭都沒有,完全是個賢妻良母,否則,她娘家也不算弱,只要她硬下心不答應送走貝誠,貝雲山也沒法勉強。可她沒有,當然這不能說她更愛丈夫,但顯然,她對于丈夫是弱勢的。
謝秋然問了問貝誠這幾天的生活,叮囑了幾句海市這邊熱,也不能穿的少,出去應酬少喝點酒,貝誠聽着心頭暖熱,終究還是個不大的男孩,忍不住沖着他媽媽說,“媽,你放心吧,我這邊好着呢,我剛剛還幫了許叔叔一個大忙呢!”
這句話一落,貝誠就聽見那邊有聲咳嗽聲,随後,謝秋然就有些歉然地說,“誠誠,你爸爸有幾句話對你說,你聽着就是了,乖。”
貝誠臉色立刻塌了下來,他連預感都不用,貝雲山就不會對他說句好聽的。果不其然,電話一接過來,就傳來了狂風暴雨。
貝雲山很生氣。
貝雲山知道貝誠在做生意,一直以為他還在安省用那點零花錢倒騰呢,心想那點錢出不了大問題,等着貝誠過不下了,自然就回北京了。可他哪裏想到,貝誠竟跑到海南去弄房地産了,還跟許家在一起折騰顧家。許家跟謝家關系親密,可跟貝家卻沒多大交情。
貝誠的不遜本就讓他與謝家起了些龌蹉,如今貝誠摻和到許家的事裏去,顧昭那個瘋子,直接瞄上了他,他倒是不怕,可卻不願意多樹敵。這讓他更讨厭謝家,認為謝家這是在借勢。聽了消息後,他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竅,直接訓道,“誰允許你拿了謝家的錢去經商,誰又允許你摻和許家的事兒,你別忘了你是貝家人,你經過我同意了嗎。”然後下達命令,“将生意結束,把錢還了你大舅,立刻回北京”。
貝誠原本就心裏不痛快,他爹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自然更讓他不服起來。他沖着貝雲山冷笑道,“你有本事當年別讓謝家養我啊,你将貝謙當寶貝養,貝謙拿你當親爹似得,天天叫你叔父,你不挺高興的嗎?謝家好吃好喝養着我,我不拿自己當外人怎麽了,起碼我還沒惡心巴拉的喊什麽舅父呢。”
這話徹底激怒了貝雲山,貝誠被放在謝家養大,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當初的他哪裏會想到,會有今日父子不睦的局面。他被噎得半天都喘不上氣來,貝誠聽着那邊呼哧呼哧的大呼吸聲,也挺不得勁,那畢竟是親爹,可讓他張口安慰,他卻說不出口。
貝雲山喘了一會兒,聽着安安靜靜的話筒,怒火又起,“好,你不是願意結束,我幫你結束,你等着吧。”
說完,他爹的電話就挂了。
貝誠有些難受的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裏,他知道,他爹說到做到,貝家畢竟有權有勢,謝家也不會貿然觸怒貝雲山,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這樁生意,他做不下去了。他嘲諷的笑了笑,回了病房看看夏凡還在熟睡,就下了樓,沿着黑漆漆的馬路走了許久,才遇到個開着的小賣部,買了盒大前門,自己一個蹲在馬路牙子上抽。
貝雲山從來沒關心過他想要什麽?只會用自己的标準來衡量貝誠,所以,貝誠永遠都是不及格的,永遠都是随時可以犧牲的,無論他多麽努力,他都看不見。就像他小學一年級時,考試考了第二名,回貝家過年的時候,他專門帶着獎狀,朝着貝雲山邀功,可惜的是,與大舅驚喜的表情不同,貝雲山只是嗯了聲,然後說,還需努力。因為,貝謙年年都是第一。
從那時候到現在,他永遠都是不成器的那個。還有參加工作的事兒,貝謙比他高兩級,沒畢業的時候,貝謙就想下基層,可貝雲山舍不得,他記得那半年,貝雲山總是在勸貝謙,才打消了貝謙的念頭。等着貝謙一畢業,貝雲山就安排他進了團委,既留在了身邊,又是實打實的升遷好地方。
可等着貝誠的時候,貝雲山反而直接了當了,他連商量都沒有,就将貝誠安排在了自己一個老部下的手底下。那位老部下在甘省省會,離着家十萬八千裏。貝誠一聽就炸了,他不在意幹點什麽,也不在意苦不苦,只是他不願意讓人嫌棄一般,丢到遠的看不見的地方。就為這個,他一畢業就跑了出來。
往事一幕幕浮上來,腳下的煙蒂也越來越多,貝誠一個人坐在那兒,瞧着月亮西落,太陽漸漸的冒了頭,天色越來越亮。他站了起來,使勁跺跺腳,震震已經凍僵了的身體,拍掉了身上的煙灰,向着來時的路走回去。
他心裏有火,這次不行,這樁生意不僅是他的翻身仗,更是夏凡的,他不能放。
此時的海市已經熱鬧起來,勤勞的小販們已經借着黎明的那點光亮擺好了攤子,貝誠買了兩碗米粉,又回了病房。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面有說話聲,貝誠站在門外往裏一看,就瞧見原本沒人的二號床,如今居然躺了個男人,那人正輸水,沖着夏凡說,“夏凡,還得麻煩你一下,我渴得厲害,你幫我倒杯水吧。”
夏凡顯然已經醒了,應了一聲,就想下床。貝誠這時候推門進去,夏凡瞧見他後,擔心地問,“你不是說陪我嗎,怎麽一早就不見了。”貝誠晃了晃手中的米粉,“我買早飯去了。”他一靠近,夏凡就聞到了那股子嗆人的煙味,他也顧不得倒水的事兒了,抓着他擔心的問,“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抽這麽多煙?”
瞧着緊緊拉着他的那只手,貝誠心裏終于有了點暖意,低頭在他耳邊悄悄道,“我一會兒單獨跟你說。”然後,将米粉放到飯缸裏,這才回頭沖着那個男人道,“喝水是吧,有事你叫我吧,夏凡他骨裂,瞧着沒事,不能多動。”
說完,就替他倒了杯水。那人擡起頭來,露出了一站極為儒雅的面孔,沖着貝誠恰到好處的笑了笑,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喬梁,剛剛才住進來,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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