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坐在他房間一直到半夜一點鐘,聽到門響聲,看到他毫發無損走進來,岑曉終于長長地呼出口氣。

“還沒回去睡?”他把房卡扔在進門的櫃子上。

她跑過來,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打量,“怎麽談了這麽久?”

他換鞋,沒有回答的意思,“我先去洗澡。”然後拉開櫃子,取要換的衣服,徑直走向浴室。

“顧惟野——”他越是沉默不表态,岑曉心裏越是不安。

他輕輕應了聲,依舊不說什麽,最後竟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合上浴室的門。

等他洗完出來,岑曉也早就等得急不可耐,她眼神追着他問:“他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他把擦過頭發的浴巾扔到沙發上,向她勾手,“過來——”

岑曉挪步過去,小心觀察他的情緒,卻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到懷裏。顧惟野接得穩穩的,雙臂緊緊圈住她腰和胸之間的地帶。

“你給我唱首歌吧?”他突然說。

她默了幾秒鐘,“他跟你說我們以前的事了?”額頭嚴絲合縫得貼在他的頸部,有一滴水順着他頭發化到她一側的臉頰,“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別在意。”

她不是那種很會唱歌的人,可是有一次葉成晉過生日,她為了給他驚喜,站起來當着整個咖啡廳的人,給他唱了首他特別喜歡的歌曲。岑曉記得那時自己很丢人,但對方聽得很高興。

……

“別不說話,”心裏的不安感随着他沉默時間的延長加劇,岑曉微微哽咽,“葉成晉是不是動手了?你有沒有哪裏傷到了?”

“我沒事。看在他還曾對你不錯的份上,他也沒什麽大礙,”顧惟野說,“不過一只胳膊脫了臼。”

這次輪到她說不出話,嵌在他懷裏的身體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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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很奇怪。”頓了片刻,他用臉頰在她頭發上來回的蹭來蹭去,吐字的聲音嘶啞,“他說我沒對你用真心,在玩弄你的感情,甚至說我配不上你的時候,我都不覺得生氣。可是他随口講到你們以前的事,我就很難過。”

她搭在她背上的手,像彈琴般一節節彈敲他背脊上細微凸出的骨節,“你是吃醋了。”

“是這樣嗎?”他笑了,“這就叫吃醋?”

“原來你以前說吃醋都是騙我的?”岑曉恍然,尾音不由挑高了一點。

他松開她一些,嘗試着看向她眼眸深處,望了許久,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才認真而用力地問她:“岑曉,我愛你。你也愛我嗎?”

“我……”猛地被這麽問到,她語塞了,不完全是害羞,還因為……真的說不出。

“如果是以前和葉成晉在一起,你一定能毫不猶豫地說出來。對我說,就說不出對不對?”顧惟眸底充斥着自嘲的神色,“看來,我好像一直忽視了最重要的問題——你其實并不愛我。”

他放開了她。

這樣力不從心的感覺,岑曉從未有過。她仰眸望着他,想要再去擁抱他,可是手臂根本擡不起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那你說……”他周身的光似正一簇簇的的黯淡下去,看得她無端心疼。

眼裏頃刻淚光斑斑,嘴唇掀開又合上,岑曉看到他眼裏的失望,痛苦其實一點也不比他少!

“好了,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很疏遠的動作,眼神轉移到房間的某處,似乎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這真的沒什麽。”

不過就是你不愛我而已。

“我明天早晨的飛機。”她追着他走過去,“今晚我留下陪你吧。”

回來的時候,ben告訴她,因為顧惟野借故推掉夜戲,所以第二天三點就要趕回去,及時化好妝趁着天沒亮,才好補拍落下的進度。現在是一點多了。算下來,他們可以用來相處的時間只剩不到兩個小時了。而且……現在這種狀況,她實在不忍離開。

“你确定嗎?”

顧惟野走到她面前,完全擋住了立式床頭燈散發出的微弱光線,岑曉看不清他的表情,點了點頭,“嗯。”

“好。”

他慎重而緩慢地捧起她的臉頰,落下的力量開始很輕,漸漸地,卻仿佛附着了摧枯拉朽的力量。

以為是他心情不好需要宣洩,她就一直忍耐着疼,放縱着他的動作,直到他的手順着她的手臂蜿蜒向上直至她的領口,然後,從上至下的“呲啦”一聲,将她青色的裙子一分為二。兩片布料如離枝的落葉一樣從肩頭無聲地滑落到地上。

岑曉睜大眼睛看向他的,可是從他面上,所能看到的也僅僅是毫無生氣的兩團漆黑雙眸。

“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倏然問她,以異乎尋常的冰冷聲音。

**

一名妝容精致的空姐蹙眉,略不耐煩的緩慢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小姐,你要……喝點什麽?”

岑曉“啊”了聲,轉過頭,脖子上的痕跡也一下子落入空姐眼裏。後者眼裏劃過一絲異樣,随即神色裏摻上了淡淡的暧昧,“我在問您需要喝點什麽?”

她清了清嗓子,有意掩飾自己的不對勁兒,“咖啡吧。”

“真抱歉,這趟的咖啡已經供應完了,等下給您送來好嗎?”空姐說。

岑曉:“那就不用麻煩了。”

空姐禮節性的微笑了下,随即推着車子走向下一排座位。

她重新把視線停留在外面的層層雲朵上,昨天經歷的一幕幕似又在眼前次第上映。

在20歲出頭的年紀裏,我們可以放肆而大膽得輕易去愛上一個人,可當這段感情告罄,尤其還是以不那麽美好的方式結束後,你又遇到下一個人,即使你知道對方無可挑剔,那你是否還能無怨無悔地徹底愛上?

他怪她,她可以理解,可是她沒辦法解釋。她對他,心動比之前任更甚,慎重也比之以往更甚,可就是這樣,她才一直繃緊神經,不敢放縱自己徹底沉溺。

不論他多生氣,昨晚那樣的狀況,明明知道否定才是正确的做法,可是她卻做不到。

他把她放到床上的時候,顫抖着用手一寸寸觸摸她的臉,好一會兒,還是閉上了眼,輕輕笑着離開。

他不要她,是因為他認為她是在欲蓋彌彰,并非真心實意。

……

“阿姨——”一個稚嫩的童音打斷了岑曉的沉思。

她傾身瞧見一個眼睛睜得比玻璃彈珠還圓還亮的男孩,正唆着一顆棒棒糖望着自己,“阿姨,請你吃棒棒糖!”

被遞到眼前的棕色包裝皮的棒棒糖,好像是巧克力味道的。

“謝謝你,小朋友。”岑曉擠出一個笑,“阿姨不吃,你自己留着吃。”

“我媽媽說,要學會分享。”小男孩呶嘴,有點不開心,一副執意要岑曉收下糖的意思。

“可為什麽你要給我呢?”除了她,飛機上還有其他的乘客。

“因為阿姨看起來最不開心啊。”小男孩笑了下,“我媽媽不讓我吃那麽多糖,說會壞牙齒。既然我不需要,那我就請你吃咯!”

“你可以留着明天,或者過幾天吃啊!”

“可是這是我最喜歡的,如果今天不給你,我肯定就忍不住吃了!”

……

看着小男孩消失在視線裏時,她才低頭去看自己得到的那根巧克力的棒棒糖。

巧克力味道是男孩最喜歡的口味,不吃不是不喜歡,而是怕吃掉會影響牙齒。童心善良而單純,也揭示着最簡單的道理。

她究竟到底是愛不愛顧惟野,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是受傷的經歷,和彼此的差距讓她一直裹足不前,也不敢坦然面對自己的內心。不是不愛他,她已經接受了戀人的關系,卻一直因為吝惜而不敢毫無保留的放縱這份愛意。

“顧惟野,原諒我這個膽小鬼好不好。”岑曉的眼淚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手機屏幕上正顯示的這一行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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