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因為**關系,北京飛昆明的班次晚點了兩個小時,以至于她到達昆明火車站時,只能改簽了更晚的火車。

飛機上的簡餐她就沒吃幾口,等到一路奔波趕到火車站,更是全無胃口。考慮到還要坐一夜的火車,岑曉去火車站旁邊的德克士買了薯條和可樂,坐在候車廳裏打發時間。

她拿出事先準備的攻略書,一點點勾畫,這次的行程有半個月時間,還全無頭緒。雲南雖是旅游大省,可之前除了跟随以前的師傅老王去過一次麗江古城,其他的地方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時近子夜才上車,她正好睡下鋪,對面是個胖胖的女人,她老公睡在她上面的鋪位。和女人短暫交談了幾句,岑曉知道她也是北京來的,還是個導游員。不過只在北京本地接外來團,到雲南,對她來說,已經算是出了趟很遠的門。

聊了一會兒,兩人就都睜不開眼了。

臨睡前,女人指着火車的窗戶,“我們一起推上吧。要不吹一晚上風,也睡不好。”

像這樣沒有全封閉的陳舊火車廂,在國內已經很少見,要不是飛機誤了點,岑曉真不會選擇這趟車。

岑曉同意,跟女人一道合力去推,卻沒有任何效果。女人熱心得把自己老公叫下來,結果居然還是推不動。

“可能是壞了,要不找個東西遮一下吧?”窗戶拉開的縫隙直接對着岑曉的床,男人看了眼轉過頭來。

夏天,有點風也涼快。

她怕麻煩就沒有刻意去遮掩,直接躺在了小床上。

——剛剛收工。想你。

快要睡着的時候,手機叮了聲,拿起來看到上面的內容。

想到再過幾小時就可以見到顧惟野,她心裏掠過一絲甜蜜。

既然決定給他驚喜,就絕對不能回,反正都這會兒了,裝睡着就好了。擡眼看見手機電量只剩下一格,微微覺得不妙,但好在也快到達目的地,下了車再充電吧。岑曉想。

早晨四點多,快到站時,她被車上收拾行李的動靜吵醒,覺得腦袋發沉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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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女人看岑曉醒了,說:“妹妹,快下車了,快精神精神。對了,你有人接嗎?”

她笑了下搖頭,“沒有,我自己一個人。”

“你一個女孩子膽子可真大!外面天還沒亮,我們兩個人都不敢自己走。你是不是把路線都摸清楚了?”女人吃驚又佩服地看着她,“我們想去古城,不知道怎麽去汽車站,你順路嗎?要不帶我們一起走可以嗎?”

“好,我們一起走吧。也好互相做個伴。”岑曉邊回應邊下意識地敲頭,不知道為什麽,她有種頭沉得快脖子壓塌的感覺。

說是這麽說,真下車時就走散了。國人都有個特點,不論上車還是下車,都好像趕着投胎似的。夫妻倆快要湮沒在人群時,回頭沖岑曉喊,“妹妹,快點啊,我們在車站門口等你。”

岑曉行禮裏有簡單的衣物,還有兩臺單反,幾個鏡頭,三腳架,外置閃光燈等,很沉。她根本走不快,只能朝那兩人應了聲,托着自己笨拙沉重的行禮,踽行在人流末端。

大理火車站沒有扶梯,最後一段通向出站口的樓梯又高又抖。她最後的印象就是從樓梯上下來後,明明感覺胸口窒悶得要命,腦袋卻反常的湧上一陣涼意。

等到再醒來時,人已經在一個陌生的簡陋房間裏。她從看着不太幹淨的沙發上坐起來,想要張嘴,才意識到自己嘴巴快要腫嚴了,低頭一瞧,自己淺色的t恤上居然有一片血漬,而穿着的破洞七分牛仔短褲下面的皮膚火辣辣的疼。

“你可算醒了!”屋裏裏的陌生女人急忙走過來。岑曉看見她穿着淺藍色的制服,好像是和列車員的有點像,又不盡相同。

每次做夢,視線都是朦朦胧胧的,現在的狀況十分類似。她懷疑這還是個夢。怔了少頃,費力張開嘴巴,問,“我,我怎麽在這兒啊?”

“你剛才暈倒了。我是大理站的檢票員。”女人的普通話不太标準,僅在足夠讓人聽明白的程度,然樸實不華麗的聲線裏,釋放的關心十分真切。她調侃說:“真是差點了。你要是早點,在臺階上暈倒的,現在不是躺在車站辦公室,估計直接躺醫院去了!”

知道她是車站的工作人員,岑曉緊繃的戒心卸去。她雙腿從沙發上挪到地上,笨拙焦急地半趴半跪到自己行李箱,打開箱蓋,檢查是否有物品遺失。

女人過來幫她,“應該沒問題的,你那會兒暈倒,圍了一圈人,就算有小偷,也不好下手。”

岑曉無力對她擠出個笑,“大姐,真是謝謝您了。”合上箱蓋。

“嗳!客氣什麽。你是不是低血糖才暈倒的?你包裏有吃的嗎?”

包裏就有個單獨包裝的鳳梨酥了,她要是餓,火車上就吃了。不過這會兒為了讓自己有力氣走下去,只能勉強拿出來吃。

從北京帶到雲南的,地勢發生了變化。鳳梨酥的包裝鼓得好像被吹到最大限度的氣球,随時都要炸開似的。

女人看岑曉手捏着發胖的包裝,哆哆嗦嗦的樣子,就拿過來幫她撕開,又特地倒了開水給她喝。

岑曉接過鳳梨酥剛要咬,包裏的電話突然響了。現在是早上五點多,居然是顧惟野,按理說他不會這個時間打來。

“你在哪兒?”他很少用這種氣勢洶洶的口氣和她說話。

去巴丹吉林沙漠時,宋謙和顧惟野交換了聯系方式。今早宋謙問他接到岑曉了嗎?顧惟野這才知道她已經來了雲南。

一個女孩子獨自坐夜車,叫他怎麽能不擔心?

她是為了給他生日驚喜才特意趕過來,被他這麽态度不好的一問,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一張臉憋得泛白,小臂一晃悠,手機順着她手腕往下溜。

火車站大姐眼疾手快地接過去,看不過去了,對着電話裏吼:“喂?你知道不知道剛才這姑娘在火車站暈倒了?摔得滿身是傷……!你就別說她了,手裏還提着這麽重的東西呢!誰打工容易啊……”在看到岑曉滿箱子的器械後,這位大姐還以為打電話來的是岑曉的老板。

趕緊把電話要回來,岑曉想要解釋一下,誰知道手機這時,不争氣的電量耗盡了!

反複嘗試開機,卻怎麽都無法完全打開。她着急忙慌地去翻包裏的充電器,所有角落裏都找不到。腦子裏有個畫面一閃而過。岑曉想起來昨天下午,自己看手機電不多,就在客戶那裏給手機充電。電沒滿她就急着走,接過記得帶走手機,充電器卻好像落在客戶那裏了。

她問大姐有沒有匹配的充電器,對方說沒有。岑曉十分心急,匆忙再次感謝後,起身告別離開。

站在車站口,不出所料,和她約定一起走的那兩個人,早就沒了蹤影。岑曉望着剛剛露出魚肚白的大理天空,既沮喪又失落。

一心想給他驚喜,這下子喜沒了,只剩下驚了……

猶豫了下,她最後選擇還是按原定計劃去汽車站,而非去賓館休息。

反正除了嘴巴上的傷嚴重些外,其他地方就是皮外傷。去到車站吃點東西,再想辦法借充電器,及時聯系他,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不然去賓館休息,又要耽誤時間。

這麽想着,她已經拉着行李箱,略顯蹒跚地朝公共汽車走過去。

人生地不熟,摔了一跤後,岑曉本來也不佳的方向感再次大打折扣。糊裏糊塗坐反了方向,等好不容易再折回去,又耗費了不少時間。

所謂心急如焚也就是這樣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同情她太倒黴,出乎意料地,在車站的門口,岑曉看見了等在那裏的ben。

“岑小姐!”ben留給岑曉的印象大多是冷靜的,在看到她的狼狽時,對方沒有保持往常的姿态,他先是吃驚地問岑曉怎麽會搞成這樣,然後居然無奈地苦笑搖頭感慨,“老板果然沒有猜錯。”

一個人的嘴腫成香腸以後,話說太快就有點嗚嗚的,比如岑曉現在就是這樣。可她很着急,幾乎顧不上自己的發音,“你快把,手機給我,我給顧惟野打個,電話。”

交往以來,他也就跟她冷過一次臉,也就橫店那一次。不是她怕他,就是實在不想看到他生氣,更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

ben笑着搖搖頭,下巴随即點了點旁邊停着的車。

在經歷這麽一場“浩劫”後,岑曉反應多少有點遲鈍,足用了十幾秒,她明白過來ben的意思。

誰也不能想象她現在的心情有多複雜。

一個多月沒見,有思念,徹夜兼程的趕路,有期待,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有做錯事情不敢面對的畏縮,自己的完美計劃就這麽泡湯了,更有深深遺憾……

而且見鬼了,他怎麽就知道她會義無返顧地來車站呢?!

顧惟野坐在車裏,心裏同樣不好過。要不是他身上穿着古裝,帶着假發,幾乎就沖下車把磨磨蹭蹭得她拖上車了。

所以等到她一靠近後車門,車門像有什麽自動感應裝置似的,立刻就開了。她被他的手輕輕拽了上去。

早晨起來化妝,ben告訴顧惟野粉絲從淩晨就開始在微博和貼吧等送生日祝福。他這才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本沒有太多情緒起伏,但在接到宋謙電話後迅速發生了變化。

顧惟野打電話過去知道她受傷,再無法兼顧其他,随便和導演那邊說了聲,直接讓ben開車帶自己到市裏來找她。

“你怎麽知道我在汽車站?”她鼻子一抽一抽地問。本來她也不怎麽疼,可一看到他,竟開始嘴也疼,腿也疼,連肩膀也疼……我的身體,你的反應,要不要這麽誇張。

他正捉着她下巴,查看她嘴上的傷,好一陣後,也沒有回答。

如果她嚴重到被送去醫院了,剛才代接聽電話的人不會還有心情罵他。

來到市裏,顧惟野最先去的是火車站。岑曉在出站口前暈倒的事,好多工作人員看見了。其中一個目擊者請來照顧岑曉的大姐。從她口裏得知岑曉很可能是來汽車站,他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來這裏找她。

這個時間,汽車站客流稀少。售票人員擔保對少數幾個來買票的人都有些印象。可當ben把岑曉的身高、長相等形容出來,對方的回答是說沒見到。

顧父早年在雲南喪生,對于雲南,顧惟野沒有什麽好感。

和岑曉失去聯絡後,他來到車站還是沒有找到人,心裏那種罕有的恐懼感再次加深。即使現在見到她平安,仍難免心有餘悸。又氣又着急的心情使然,對她的态度就始終好不起來。

撥開她牛仔褲本來就有的洞,他想要查看她膝蓋上的傷,很謹慎很小心的動作,可是依然好像碰到哪裏了。岑曉倒抽了口冷氣,他就舍不得再往下看,僅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腿上,“等回北京,去買把鋒利的剪刀。”

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她眼含幢幢淚光,嗚嗚嚕嚕地問:“做什麽啊?”

“把你這種破破爛爛漏洞的牛仔褲都剪碎。”如果不是褲子有洞,就算她暈倒了,腿也不會被地上的髒東西紮傷。“以後也不許再買了。”

岑曉知道他這次生氣生大了,半天不出聲,等過了一會兒,ben把車開起來,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我房間裏上藥。”看見她小可憐似的,意識到自己剛才态度過了,嘆了口氣,聲音終于溫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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