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客人

把一行人請進了屋,祁僮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馬上就到四點。

正想着先泡好茶再去叫赫榛,打開櫃子上那罐紅茶時他手一頓,看向在場的那位茶樹精,問道:“我泡茶的話會不會顯得特別殘忍?”

不夜侯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噗。”坐在不夜侯旁邊的束着丸子頭的姑娘沒忍住笑了起來,“沒事沒事,他自己都是開茶莊的,泡過的茶葉比他開過的都多。”

長纓一聽,興致勃勃地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言川,“不是說桃花養顏嗎?你什麽時候也開兩朵給我泡泡?”

言川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往旁邊挪了挪,“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饞我的身子?”

祁僮拿出已經清理過的新杯具,在四人面前各放了一個,滿上茶湯後,又從杯架上拿出另外兩個一看就是一對兒的瓷杯,說道:“你們先坐,我去叫赫榛。”

衆人看着茶壺裏清香的茶湯緩緩倒入兩個瓷杯裏,仿佛連飄出的熱氣都氤氲着“般配”二字,心情萬分複雜。

雲岫:“呃......那什麽,還是等他自然醒吧,赫榛有點起床......”她話沒說完,祁僮已經快步走到卧室門口了。“......氣。”

“赫榛?”祁僮的聲音混着敲門聲從卧室門的走廊傳到了客廳,“赫榛,醒醒。”

“我勒個去,得攔住他。”雲岫想到曾經北鬥星君因為強行叫醒熟睡中的赫榛,被赫榛活活踢下床的慘劇,蹭地一下站起身追了過去。

祁僮:“赫榛?我進門了啊?”

“不是......你等等!”雲岫一手扶着走廊轉角的牆壁,一手頓在半空中企圖攔住朋友的新婚丈夫,誰知還是晚了一步,祁僮已經推門走了進去,雲岫膝蓋一彎,差點沒吓跪。

一道陰影從頭罩下,雲岫擡頭一看,只見言川和長纓眼裏閃着八卦的光,十分不厚道地準備聽牆角。而不遠處的沙發上,不夜侯正捧着茶杯,像個老幹部一樣坐得筆直,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

******

“赫榛?”祁僮好笑地看着床上的人動了動,又抓過被角罩到了自己耳朵邊。他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赫榛的側臉,“起床。”

“幾點了?”赫榛眼睛沒睜開,迷迷糊糊問了一句。

“四點。”

赫榛伸手從枕頭邊拿過手機,半睜開眼看了一眼,氣呼呼地把手機一推,翻了個身繼續睡,“才三點五十八。”

原來這人沒睡醒的時候這麽可愛的嗎?祁僮笑着在床沿坐下,戳了戳他睡得熱乎的臉蛋,“起床,你朋友已經來了。”

“不是四點半才到嗎?”

“我騙你做什麽?快,你看已經五十九分了。”

赫榛不情不願地坐了起來。

“還疼嗎?”祁僮一邊幫他從衣帽架上拿下外套,一邊問道。

接過衣服套上,赫榛眼睛裏還帶着困倦,他停下動作感受了一下,搖了搖頭,兩人一道走了出去。

才踏出房門,就撞上蹲在客廳轉角的三人。

赫榛:“……”

祁僮:“你們……幹嘛呢?”

雲岫:“呃……新……新……”

長纓:“婚?”

言川:“快?”

正研究着那張秋千椅的不夜侯顯然沒對上大家的腦回路,“這椅子不錯。”

始于尴尬的見面,一屋子人草草地互相介紹了一下自己,言川和兩位姑娘捧着茶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沒敢提聯姻的具體情況,也不好意思問人家新婚第一晚幹了什麽。

“剛才我在路上聽到有人說,地鐵六號線老城區站附近那座榮鼎大廈有些古怪?”

感謝不夜侯的粗糙和直男精神,讓新話題引出得無比自然。

聽到這話,長纓問道:“僮哥,你昨天說跟無常去辦什麽事了?不會就是榮鼎大廈吧?”

“不是,是這一帶最近不太平。”祁僮不想細說,“已經解決了。”

“那真是奇了怪了。”言川嘶了一聲,“宴山最近怎麽老出事兒?清明将至,各路妖魔鬼怪開始搞團建了嗎?”

“老出事兒?”雲岫上班基本就是月老姻緣辦和月下衣局兩頭跑,人界和冥界的事幾乎都是從社交網絡上獲取,信息經過層層過濾和加工,能入眼的沒有指甲蓋大,“之前還出過什麽事兒?”

“上個月附中有位高二的學生跳樓了,據好幾個學生家長反映,自己孩子從那之後就變得很奇怪,總是無緣無故對着空氣說什麽別過來,半夜還經常驚醒,拒絕一個人出行,走在路上總是緊張兮兮地往左右和身後看,好像很怕有人跟着他似的。”言川說,“最奇怪的是,這幾個學生卻極力否認自己碰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說只是上課壓力大而已。”他說着又看向祁僮,“你要去查查不?”

“我只是個弱小的火鍋店老板。”祁僮皮笑肉不笑地靠在秋千椅的椅背上,說道:“這些事冥界會有相關部門跟進,我就不瞎摻合了,又不算我工資。”

眼看話題就要被繞遠,赫榛在祁僮說完後連忙問道不夜侯:“榮鼎大廈發生了什麽?”

“說是淩晨的時候,有保安看到有人提着紙燈籠上了消防樓梯,追上去的時候卻又什麽都沒有。”

言川補充道:“還有些加班的人說,肚子餓了下樓買了點零食,回去的時候電梯會顯示一個不存在的樓層,電梯同時也會突然停下,雖然門沒開,但就是慎得慌。因為這些事情,榮鼎從上星期開始規定晚上七點以後所有人員必須全部離開大廈。”

“我也刷到過一個。”雲岫拿出手機翻了翻,“吶,在這,有一個網友說她在榮鼎上班,有一回晚上加班到淩晨,去衛生間的時候遇到一個同樓層隔壁公司的姑娘,長得讓人一看就特別舒服,穿着打扮也時尚。兩人洗手的時候她無意間從鏡子裏瞄到了對方的工牌,就記下了名字,可誰知第二天去樓下小餐館吃午飯的時候,她正對着同事誇這個姑娘,排在她們後面的人卻吓白了臉,說這位姑娘兩個月前就自殺去世了。”

“會不會是衛生間燈光暗,看錯了名字?”赫榛問。

“評論區裏也有人這麽問,但是這位網友說了,就算名字看錯,樣貌也不會記錯,她見到的那位姑娘有個很明顯的特征,就是左邊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祁僮問道:“監控什麽都沒拍到嗎?”

“少爺,你可是專業的,怎麽還問這麽幼稚的問題?”言川差點翻了個白眼,“監控拍到了還能叫‘鬧鬼’嗎?”

“偷偷摸摸的那叫業務能力不行。”祁僮一笑,“敢在攝像頭底下鬧鬼,才是行業頂尖水平。”

衆人:“......”

赫榛突然轉頭看向祁僮,“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吃完晚飯一起去看看。”祁僮想也沒想就說道。

“......”言川僵硬地抿了口茶,剛才說沒有工資不瞎摻合的人是狗!

“我也想去!”雲岫說着瞟了一眼祁僮,聲音弱了下去,“可以不?”

“來都來了,吃完飯大家一起去呗。”祁僮說。

就等着他這句話!

四位客人頓時心情愉悅,畢竟就算新婚的小倆口不同意,他們也會悄悄跟過去。

******

祁僮托方旭訂的晚餐在六點半送到家門,愛心大叔方旭還特意打了個視頻電話過來掃了一眼菜色,問了一圈人合不合胃口,絮叨了半天才停下。

言川在方旭挂了視頻電話後問道:“每次見到方叔我都感覺像見到了老母親,怎麽今天沒把他也請過來?”

“方叔忙完今天就要休假回老家了,說是買了晚上的高鐵票。”

一圈人在圓形的餐桌旁落了座,期間赫榛沒忍住悄悄看了好幾眼言川,這株桃花精長得好看,笑起來時桃花眼的眼尾能勾人,一想到對方這幾百年能和祁僮走那麽近,一時心裏堵得慌。

另一邊的言川趁所有人不注意時,也打量了赫榛好幾眼,心道這位是真絕色,簡直哪哪都踩中了祁僮的審美點,怪不得明明是聯姻關系,昨晚卻把人家折騰得腰疼。言川心裏默默搖頭,祁僮這個禽獸。

祁僮的位置恰好在赫榛和言川中間,這兩人以為自己的動作很低調,其實全被他看在眼裏。

第一次兩人看對方時,他忍了。

第二次時,他假裝不小心沒拿穩湯勺,勺子和碗磕出了刺耳的響聲。

誰知這兩人完全沒領會到他的意思,第三次開始打量起了對方,祁僮忍無可忍,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言川,差點沒把正在喝湯的言川給吓吐。

餘光瞄到一雙筷子正在移向赫榛的碗,祁僮額角一抽,是不夜侯正打算把一塊炸得鮮香酥脆的排骨夾給赫榛。

祁僮拿過公勺,舀了一塊豆腐先一步放進了赫榛碗裏,對不夜侯禮貌一笑,“沒事,你吃吧,我來給他夾就行。”

赫榛松了一口氣,剛才看到不夜侯夾過來的排骨時他一陣反胃,梁淵那鍋骨頭湯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估計沒有三兩個星期是緩不過來了。

不夜侯眨了眨眼睛,那表情像是某種猜測得到了印證般的開心,“哦,好吧。”

“赫榛,你怎麽吃那麽清淡啊?”雲岫觀察到赫榛從坐下開始夾的基本都是素菜,心下好奇。

赫榛端着碗的手一頓,沒好意思說出真相,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胃口不太好,想吃點清淡的。”

他這話一出,做客的四位齊刷刷把視線移向了祁僮。

正剝着白灼蝦的祁僮:“?”

就在言川正要用眼神把“禽獸”二字刻祁僮腦門上時,祁僮将一小碗剝好的蝦放到了赫榛面前。

衆人:“......”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

晚飯後,祁僮又叫了人把桌上的杯盤收拾走了,赫榛拿過雲岫帶來的幾袋水果鑽進廚房裏清洗。祁僮把客人安頓在客廳後也走了進來,還順手帶上了推拉門。

“你去跟他們聊會兒天吧,很快就好。”赫榛洗着櫻桃,頭也沒回地說道。

祁僮并沒有離開,而是倚在琉璃臺邊看着那一顆顆飽滿圓潤的紅紫色随着水流在赫榛的指尖滾動。

半晌,祁僮突然開口:“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和言川在我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的幹嘛呢?”

赫榛轉過身,支支吾吾:“我就是......看他長得很好看,沒別的意思。”

一句話沒經過大腦,就從祁僮嘴裏說了出來,“我沒他好看嗎?”

“......”意識到自己猜測的方向好像不太對,赫榛忍着笑,說:“你最好看。”

大概終于發現自己糾結的問題挺幼稚,看到赫榛眼裏的笑意,祁僮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子,“我出去陪他們坐會兒。”說完利索地轉身溜了出去。

祁僮剛走沒多久,不夜侯又拉開門走了進來,“你确定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赫榛仰頭嘆了口氣,“你是對你師父的能力産生了質疑嗎?”

“以前別人給你布菜的時候,他都要攔下,非得親力親為,寶貝得不行。剛才我故意給你夾菜,他的反應跟以前一模一樣。”

“只是巧合。”赫榛三言兩語把昨晚的事說了一遍,“所以他是怕我看到骨頭反胃,好心攔了一下。”

“哦,好吧。”直男不夜侯思考了三秒,被說服。

客廳裏,兩位姑娘湊到沙發角落讨論着月下衣局的新款,言川見祁僮過來,連忙往旁邊挪了挪給人讓出個位,“總算逮着單獨說話的機會了,你們這是聯姻聯上了真愛?”

“說什麽神話故事呢?”

“真不是?”

“真的只是聯姻。”

“那你在飯桌上的時候演偶像劇呢?夾菜都不準讓別的人動手?”

“人家不舒服,具體情況我比較了解,可不得照顧一點嗎?”

他話剛說完,發現言川又露出了“你這個禽獸”的表情。

祁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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