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沐一函站在比她還高的落地鏡前。

身後的床上淩亂的擺着各種風格的衣服。

手上各拿兩件上衣，她依次往身上放，看那件更适合。

她一邊碎碎念：“不是約會，不是約會，只是去調查真相，對，調查那個瘋子而已……”

戚萱正在廚房裏沏茶，忽而聽見樓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一函？是你嗎？”

“……啊啊，我沒事，不小心撞上衣櫃了。”

過了一會兒，沐一函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

她有些局促的扯了扯自己的裙擺，“媽媽，你覺得我穿這身怎麽樣？”

戚萱眼前一亮：“呀……”

沐一函很少穿這種少女感十足的裙子，不僅沒有違和，還更顯得她多了一點知性美。

有一種意外的魅力。

“不愧是我家女兒，這種風格也能駕馭，真漂亮！”戚萱捂住嘴巴，輕輕笑了一下，“不過呀，穿成這樣，是準備和哪家少年郎出去約會？”

沐一函：“……媽媽，你想多了。我就是出去一下。”

戚萱偷笑：“真的嗎？和穆醫生？”

她含糊道：“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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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那晚上正好叫他一起來家裏吃個飯？”

“看情況吧，那我先走了！”

“哎，這孩子，怎麽跑得這麽快……”

看她那麽緊張。

戚萱忍不住揚起一抹善意的笑。

今天外面有點微風，天氣也陰陰的。

待在房間裏還沒感覺，出來後才發覺自己穿的有些薄了。

要查一個人的住處很容易，特別是像沐一函這種不差錢的人。

沒費多大力氣，她就拿到了那個阿勇家的小區地址。

據了解，那個阿勇的妻子，也就是曾經的患者陳曉麗，自從結婚開始，兩個人住在這個小區已經十幾年了，沒有孩子。

夫妻倆的金錢來源主要是打工，但陳曉麗生病之後就沒再繼續幹活，她的身體也不允許。

而那天一起來的中年婦女是陳曉麗的母親，和老伴就住在對面的小區。

因為聽說了女兒手術後的後遺症很嚴重，所以才跟着女婿來到醫院。

想讨個說法。

沒想到女婿“愛妻心急”，說法沒讨到，還差點進了局子。

來到和穆雲約好的地點。

和他碰面之後，兩人開始往小區裏走。

裏面走動的大多都是些老人孩子。

小區是很普通的那種低層樓，綠化面積大，但不太美觀，地上鋪的磚塊也有很多裂縫，泥土斑駁。

大垃圾桶也裝的滿滿的，五顏六色的垃圾袋多得快要堆到道路上。

和穆雲聊着天，沐一函突然覺得鼻子癢癢的。

“阿嚏——”越來越感覺到冷，沐一函吸吸鼻子，故作輕松道：“不知不覺，都到了深秋了，天氣也越來越涼快了啊……”

像是為了應景，道路旁的樹上掉下來一個枯黃的葉子。

剛好落在她的腳邊。

沐一函踩上去，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穆雲側目，攏起眉頭，“你今天穿的是有些少。”

沐一函心道還不是想穿好看點，“是有一點，但我覺得……嗯？”

穆雲把他的米色圍巾取下來，沒等她說完就圍了上去。

圍巾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瞬間将寒氣驅散了，穆雲認真的幫她系好，調整了一下，然後伸手撥了撥她被風吹亂的劉海。

“好了，下次出門，一定要先注意天氣，生病會很不舒服的。”

他眼眸低垂，聲線溫柔。

沐一函眨了眨眼，把下巴縮進去。

只剩下半張臉。

她小聲道謝。

眼神有些飄忽。

啊，這個角度！穆雲也太會了！

有被撩到！

對她突然的羞澀，穆雲有些不明所以。

他轉頭打量着四周，發現小區裏聚集人最多的地方，是遠處的一塊小花圃。

中央的空地的有許多健身設施和一個巨大的滑滑梯。

孩子去玩的時候，一些家長就站在一旁聊天。

這可是絕佳的打探消息的地方。

沐一函悄悄參與進去，聽了一會兒後，突然打岔，“對了，各種姐姐，你們知道陳曉麗嗎，我們是她的朋友，本來說好，等她手術完一起出去玩的，但沒想到出了點意外，她住在5號樓，不知道你們聽沒聽說過為什麽呀？”

她巴掌大的小臉讨喜的笑着，嗓音清亮。

被叫做姐姐的婦女掩不住的歡喜，“哎喲，我都四五十歲的人了，哪能是你姐姐啊……不過你是想問住5號樓的那一家？嘶，倒是有點印象，不過沒聽說她出什麽意外啊。”

另一個年輕一些的女人抱着自家的娃娃，笑眯眯道：“陳曉麗啊，我知道我知道，她就住在我樓上，有幾次她家有點吵，我上去看過她，原來是做了手術啊，怪不得看上去很憔悴，難道是手術失敗了？”

婦女搖搖頭：“沒有啊，我聽說挺成功的吧，她老公不是還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

“是哦，她丈夫看起來人挺老實的……”

“對，就是陳曉麗自從生病後就不怎麽露面了……”

老實？

沐一函覺得這個詞和那個瘋子真是一點邊都挨不上。

“老實什麽呀！”

另一個穿着花襖的老人家走過來，聽見這句話，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那是你們不知道，陳曉麗過得可真不好，我有次倒垃圾看見……”

聞言，她和穆雲對視一眼。

沐一函彎起唇。

很好，有戲。

……

“咚咚咚、咚咚咚。”

空曠的樓道裏，302的門前，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敲門聲。

沐一函站在前面，敲了好一會兒都不見人來開門。

正在她想，難道碰巧人不在家的時候。

一個女人把門開了一條縫。

随後，露出一雙疲憊無神的眼睛。

她有些害怕的掃了沐一函一眼，“……你們找誰啊？”

她大概就是陳曉麗了。

這個剛剛吐完血，身子還很虛弱的女人，本來應該躺在床上好好休養的。

但她的嗓子聽起來幹啞的像是三天沒喝過水，嘴唇上也幹裂的出了血絲。

沐一函呼吸有些沉重，她将身子讓開，讓穆雲看清陳曉麗現在的模樣。

穆雲眉頭緊緊皺起，但還是盡量沉穩柔和，不吓到她。

“是我，穆醫生，您還記得我嗎？”

“穆、穆雲醫生？”

看到他的一瞬間，陳曉麗聲音不自覺放大，說的同時還不忘慌張的往後面看。

像是那裏有什麽洪水野獸。

直到屋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穆醫生？讓他們進來。”

陳曉麗這才把門全部打開。

這下終于能看清她整個人的情況了，看上去不像是單單嘔血那麽簡單。

鼻子下方和嘴角都有或多或少的淤青。

沐一函和穆雲走進逼仄的屋子。

地上滿是嗑的瓜子皮，陳曉麗連忙把擋在路中央的掃把放到角落。

看樣子是剛打掃到一半就被他們打斷了。

半躺的沙發上的男人一邊調電視臺頻道，一邊朝她揮了揮手。

“哎喲，都讓你別忙活了，身體那麽差，就要躺着好好休息啊！”

“是……”

陳曉麗聽話的走過去，坐在了他身邊。

坐下後，她先怯怯的窺了穆雲一眼，然後又受驚般收回視線。

阿勇順手捏着陳曉麗的下巴，翹着二郎腿對穆雲說。

“看看，看看！這就是手術之後造成的，經常暈倒不說，還好幾次摔到臉，都這麽慘了，你們還是要推脫責任嗎？”

放屁！

這傷一看就是人為的！

沐一函差點沒忍住上去就狠狠踹他，她太難以置信。

那個母親難道就那麽相信了他的說辭？！

相信這些都是手術後的不良反應？

真是不要臉。

說不定嘔血的事也是被他活生生打出來，被折磨的陳曉麗身體太差。

在母親面前實在忍不住才暴露的！

穆雲拉住快要忍不住的沐一函，暗自捏了捏她的手心。

臉上依然不露聲色，“所以，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們都找到家裏來了，我還能怎麽樣？不過也省得再去找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再去醫院鬧事，因為怕了？我都明白！讓我不去也行，只要錢到位，私下協調我也能接受！”

沙發上，男人露出貪婪的本性，女人垂着頭看不出神色。

穆雲點頭算是認同，“錢倒是沒問題，你想要多少？”

阿勇：“讓我想想……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你看值多少？”

沐一函咬牙切齒：“兩千萬，怎麽樣，你滿意嗎？”

“兩千萬？真的嗎？”阿勇騰地站起來，眼睛發光，“好哇，我就知道！大老板就是有錢！可以，兩千萬！只要拿來，別說是醫院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但是這麽大的金額，我們也沒辦法直接給你，不如你和他去一起去銀行，當面轉賬，不許反悔。”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男人被天價數字沖昏了頭腦，滿面喜色的拉着穆雲就要往外走。

走到一半，見沐一函不動，他有些警惕，“你不走？”

沐一函随意坐在一個椅子上，慢悠悠的說：“你們去就好了，走那麽多路累死人了，兩千萬都要到手了，你難道還不放心你這個破房子嗎？”

這倒不是……

阿勇眼神兇惡的盯了一眼沙發上的陳曉麗，見她瑟縮的抖了一下。

量她也不敢亂說。

他嘿嘿笑了一下，連聲道：“看您，都說了是破房子，我當然不會不放心了，您好好休息，我們馬上回來！”

門被重重關上。

沐一函表情剎那間一變，她來到坐立不安的陳曉麗面前，目光深沉。

“陳曉麗女士，我發誓會幫助你，脫離這個變态的家。”

“現在，你可以安心說出一切了。”

十分鐘後。

沐一函終于把事情從頭到尾都了解完。

明白了那個阿勇，不僅是瘋子，還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

陳曉麗開始被家暴的時間從結婚的第二年就開始了。

阿勇是個在外僞裝的很好的人，然而一回到家，就會暴露他的本性。

他脾氣暴躁，陰晴不定。

只要他心情不好，指頭大的小事都會被當做對妻子施暴的理由。

那個時候他們各自打工，白天還能躲一躲，但自從去年她開始生病，被迫在家，他沒有收斂，反而家暴的次數直線上升。

陳曉麗最終忍受不了，想要尋死，結果被發現後被打至嘔血。

随後，阿勇以這件事為借口，告訴她的娘家，一切都是因為手術問題，還想趁機敲詐。

沒想到最後說法沒讨到，還差點進了局子。

回家後，又是一通發洩。

沐一函難以想象她的痛苦。

卻沒想到陳曉麗以一種極其平靜的視角把這一切都說了出來。

陳曉麗：“他走的時候可能以為我不敢說出來吧，呵，我有什麽不敢的，大不了是一死，最好痛快一點……”

沐一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安慰到這個幾近絕望的女人。

但她能做的還有很多。

穆雲那邊應該還算順利吧。

不知道留給他的三個保镖夠不夠用。

在等待的期間，沐一函讓陳曉麗把她的母親也叫過來。

陳曉麗沒有問原因，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很快，陳曉麗的母親來了。

但她聽完沐一函說完來龍去脈，卻還是有些不相信，“可是，阿勇那孩子怎麽可能壞到這個地步啊，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曉麗，這些話都是你說的嗎？”

哈？

都拿刀子捅人了，還叫不壞？

都動手打妻子了，還說有沒有誤會？

您腦子指定有點問題啊！！

沐一函嘴角顫抖的差點要罵人。

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見沒一個人動，陳曉麗母親便起身去開門。

“嗬！阿勇，你這是怎麽了？！”

只見阿勇臉上青紫一片，有些狼狽，衣服也破了好幾處。

他身後跟着三個彪形大漢和穆雲。

穆雲溫聲道：“沒什麽，出了點小意外。”

沐一函問：“順利嗎？”

穆雲：“順利，他挺菜的。”

阿勇放棄掙紮了，但嘴裏還在嚷嚷，“呸！你這個騙子！媽，曉麗，你們都快來幫幫我！”

沐一函擋在陳曉麗前面，“別叫了，你這個家暴的人渣！”

“家暴？”阿勇惡狠狠的沖陳曉麗喊道：“你個臭娘們，還真敢和他們告狀，我可是你老公！你難道想夥同外人一起害我嗎！！”

“是啊……”

陳曉麗母親也勸女兒，“實在太丢人了，曉麗啊，再怎麽說也是家務事，怎麽能讓外人看笑話……那個，對不起啊，穆醫生，确實不是你們醫院的問題，我們不會再去了，快把阿勇放開吧。”

沐一函攔住她，“不是，阿姨，你女兒被打了，被家暴了啊？！”

陳曉麗母親看了一眼女兒臉上的淤青，為難的開口：“我知道，但夫妻之間哪有不打打鬧鬧的呢，再說了，曉麗傷得也不嚴重。”

那邊，阿勇不滿的呸了一聲，不依不饒道：“醫院就是有責任！再說了，家暴？我就是偶爾生氣才碰她一下，怎麽可能有多嚴重！”

一口一個不嚴重？

沐一函直接把陳曉麗和她母親帶到了最裏面的房間裏。

陳曉麗這種狀态，她才不信男人有多“手下留情”。

一進屋。

陳曉麗頓了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一聲不吭的開始脫掉衣服，看到肌膚上觸目驚心的傷和舊疤。

沐一函不忍的移開目光。

該死的人渣，光會維持表面上的好，隐秘的地方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那麽多陳舊的疤痕，哪怕只是看表面，都能想象出當時的慘狀。

這絕不是簡單的小傷。

“這……這怎麽會……”

陳曉麗的母親話音輕顫，淚流滿面。

因為兩家人就距離一條街的距離，這麽多年，她居然一點兒也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把自己氣到，啊啊啊啊死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