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西游記(上)
大業三年(6第一章:7年),春。
楊素去世,一如楊曼青所料,她随着她大哥楊玄感前往洛陽。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在我覺得終于可以和父親商量是否該歸隐的事的時候,邊關告急的文書再度傳來。
突厥思力俟斤率部渡過黃河,襲擾突利可汗①,掠走男女6第一章:第一章:第一章:人、牲畜2第一章:餘萬頭。原駐紮在大利城的五萬精兵随着隋文帝的駕崩已少有人問津,是以很是散漫,散漫的軍隊哪是思力俟斤的對手?
平州、馬邑相繼失陷。
異軍突起的步迦可汗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聯合着思力俟斤的人馬共同襲擊突利大營,突利不是聯軍的對手,已然潰不成軍。
突利可汗自從在父親的幫助下掌了突厥大權,隋北境很是安穩了一段時日,如今突利告急,楊廣當然沒有小視,一紙诏書已然下到長孫府。
看着父親再度穿上戎裝,我的眼中酸酸的,心中總有不踏實的感覺。
父親将我輕摟進懷中,揉着我的頭,“觀音婢,怎麽了?”
“爹,能不能夠答應觀音婢,這次出征歸來後,辭去‘武衛将軍’之職,和觀音婢、娘、豔姨娘、二哥、三哥重新回到嶺南,我們一家人再過隐居的生活?”
聽出我話中的傷感,父親長嘆一聲說道:“傻孩子,你是想起你大哥了是不?放心,爹會小心謹慎的,爹還要等着我的觀音婢長大出嫁呢。”
豔姬在一旁聽到‘大哥’二字,已是抹起了淚。母親心中也不好受,将豔姬牽過一旁,好生勸慰。
如果歷史不出意外,我是未來的大唐皇後。如果我活着,那父親在這場戰争中肯定能夠活着。我必要以命保住父親,想到這裏,我心中一亮,“爹,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傻觀音婢,你怎麽可以随軍呢?”眼見我還要再言,父親再度揉着我的頭說道:“爹昨天夜登城樓,望見碛北有赤氣,長百餘裏,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謹驗兵書,此名灑血,其下之國必且破亡。欲滅思力俟斤和步迦,宜在此季。”
父親不是逞一時之能的武夫,他善文善謀、擅觀天文氣候,我的擔心也許真是多餘的。只是大哥的英年早逝在我的心中終究留有陰影……
無論我如何想随着父親前往,父親終是沒有答應我的請求。但父親卻答應了我,每個月會寫一封家書報平安。
有家書,也好。
為了讓我們盡快的收到家書不要為他擔心,父親總是将家書随着八百裏戰報一起送到楊廣那裏,每每此時,楊廣總是命我前往皇宮拿回家書。
這一天,接到楊廣的傳話,父親的家書又到了。
随着大太監高山前往皇宮,經過桃林的時候,我被那滿天的美景吸引,駐了腳步。
“長孫姑娘既然喜歡這桃林的景致,那老奴去和陛下支會一聲,待老奴将長孫将軍的信取來即是。”
我也不是很想看到楊廣,只因他每次看我的眼神總是極其的探究,明明看着我,但我總覺得他是透過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人。
聞高山願意幫我取信,我自是樂意,微微颔首,“麻煩公公了。”
夭桃灼灼、春色缤紛,漫天的落紅飛舞,驚了那一地的殘紅,漫漫卷卷,似一片紅綢飛舞在天地之間。
一曲清音似有若無飄入我的耳中,是《廣陵散》!
似碧波清澈、若晚風斜照、賽蒼煙搖曳,一時間,我長期惶恐的心似被這琴曲洗滌,心靜了不少。
能将《廣陵散》談得這般出神入化之人,除卻琴藝上的造詣外,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內心。很顯然,彈這琴曲的人是一個與世無争、內心純粹的人。
這曲調,讓我想起21世紀的大師兄。那是一個溫和得可以融化北極冰山的人,不但才學過人,而且神似谪仙,每每看到他,都有一種要羽化成仙的感覺。最難得的是,他彈得一手上好的古筝曲,因了此,他擄獲了不少學姐、學妹的心。
曾經一度,一向不知情為何物的我決定拿大師兄開刀,開始自己漫漫的情路歷程,但惹得懷真陣陣叽笑。
一想到懷真那笑得抽筋的臉……
當初的我很是憤然,如今的我居然有些懷念。
出于好奇,我一徑尋着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漫天花雨之中,一襲黃衫的少年輕撫古琴,嘴角帶着無欲無求的笑,那頰間,透着一股病态的酡紅,賽過那飛在他頰間的桃花。
是緣、是夢、是孽、是障?
大師兄,是你麽?
如果是你,你是不是也來到了千年之前?
如果不是你,他怎麽擁有和你一般無二的模樣?
我呆呆的看着那彈琴的黃衫少年,滿腦子是21世紀和一些學姐、學妹在大師兄背後偷偷議論大師兄‘公子如玉、世上無雙’的情景。
“你是誰?”
随着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猛然清醒,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個笑倚在桃樹下的黃衫少年。
見我如癡似呆,他唇角泛起溫潤的笑,再度輕聲問道:“你是誰?”
方才我的樣子肯定很花癡吧,居然那般盯着一個男子瞧?而且還瞧愣了神?
“我……我……”一時間,我有些語結,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長孫姑娘、長孫姑娘……”
我猛地回頭,看着遠處匆匆向我跑過來的高山。
依稀間,可以看見高山身後那不可一世、傲然的身姿━━楊廣。
只是,楊廣為何只命高山捧着父親的家書來尋我,而他卻是遠遠的伫立在遠處,靜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我疑惑間,我的手被人拽起,我再度震驚回頭,是那個黃衫少年。只見他嘴角噙着溫笑,“你是長孫将軍的女兒?觀音婢?”
這聲音……這聲音……和大師兄好像,好像!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是楊昭。”
楊昭?太子!
我震驚的看着他。
“你喜歡桃花,是嗎?走,我帶你去看桃花。”語畢,他不顧我的反對,大笑着拉着我的手往桃林深處跑去,任那漫天的落紅飄了我們一身。
這場景,一如21世紀,大師兄拉着我的手瘋跑在桃林之中,事後惹得懷真只是譏笑:“傻姑娘,你今天這般跑了事小,明天得好生注意那什麽剩菜剩飯、鍋碗瓢盆……你知不知道,大師兄是拿你當靶子使呢。”
不屑懷真的譏笑,我反唇相擊,“我可是劍道冠軍,誰敢拿剩菜剩飯、鍋碗瓢盆砸我,本姑娘一一奉陪……咳咳,懷真,那個……那個,你能不能夠告訴我,男女……男女之間接吻是什麽感覺?是怎麽回事?”
懷真震驚的看着我,接着唇角泛起一股不明誨意的笑,“吻……你這個冷血動物居然也想知道?”
我點頭。
“為什麽?”
“我打算獻吻……不許笑……呃,可我怕大師兄笑。所以……所以得裝做有經驗的樣子。”
聞言,懷真一步步逼近,笑得極是猖狂的看着我,伸手抱我入懷,“接吻這檔子事不是說得清楚的,不但要言傳,而且還要身教才是……”
之後的場景,我一輩子記憶猶新……不,是兩輩子都記憶猶新……
“觀音婢,我希望,來年,我仍舊能夠陪你賞桃花。”
溫潤的聲音将我從遙遠的21世紀帶回大隋,楊昭在說過話後,居然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我知道,他得的是肺病。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得的是肺結核,如果在21世紀,一個手術可以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可在這外科手術不發達的古代,他的病只能被稱為‘痨病’,也就是━━絕症!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高山手捧家書站在桃林外,擔心的看着咳嗽的楊昭,“該用藥了。”
楊昭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眼中露出無奈,“觀音婢,一個人從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喝盡天下的藥,你知道是什麽滋味嗎?”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苦。”
“是啊。苦。”楊昭一邊說着話,一邊摘着一枝桃枝輕輕的嗅着,輕聲低喃,“可是我聽說,老天很公平,如果你的人生先嘗遍了苦,以後定會是甜的。如果你的人生先嘗遍了甜,那以後定是苦的。”
這眼神,一如大師兄的眼神般,似滴得出水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輕點頭對他的話以示贊同。
楊昭唇角泛起溫笑,将桃枝在手中輕揚,“知道麽,起初對這話……我不信,但今天,我信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楊昭!
從此之後,桃林下倚樹而立的黃衫少年一直定格在我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忘懷。有時候我很糊塗,我不知道他是楊昭還是大師兄,只知道現代裝和古裝的二人總在我的眼前不停的交替出現。
自從桃花開遍的季節遇上以來,不再是楊廣宣我進宮了,多是楊昭宣我進宮。而我擔心父親戰事的煩燥之心總在他溫溫的語言之下得以平靜。
從父親的家書中我大體上知道,因了父親親自挂帥,突厥那些曾經敗在父親手上的鐵勒、思結、伏和具、渾、斛薩、阿拔、仆骨等十餘部落背離步迦可汗、不戰而降。步迦可汗潰不成軍,西奔吐谷渾。
思力俟斤更是不堪一擊,父親僅率輕騎追擊,轉戰6第一章:餘裏,大敗思力俟斤,斬思力俟斤于碛口。
最後,父親送突利可汗安置于碛口,又教突利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撫歸附。于是突利盡得步迦可汗之衆,東突厥再一次氣勢如虹,主導着突厥大地。
不幸的是……父親在這次戰争中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
我顫抖的将父親的家書疊好放入懷中:只要活着就好,傷了不要緊,我會治。
看出我心裏的脆弱,楊昭輕步上前,握着我的手說道:“觀音婢,長孫将軍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看看,我這破爛的身子尚能茍延殘喘,何況英武偉岸的長孫将軍呢。”
“謝太子殿下。”我不着痕跡的抽回手,微鞠躬說道:“觀音婢替父親謝過,要借殿下吉言了。只是殿下再不要妄言自己的身子是破爛不堪、茍延殘喘的,太子殿下的身子關乎着大隋的社稷呢。”
楊昭柔和的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頭說道:“知道你擔心着長孫将軍,我在父皇面前說了,父皇必會帶上你。”
帶上我?我眼睛一亮,感激的看着楊昭。
我知道,楊廣趁父親此次大勝之際,決定巡幸西域,以彰顯大隋天威!只是不想楊昭知道我見父心切,居然在楊廣面前求得我陪同西巡的機會,好讓我和父親盡快見面。
“我知道,長孫将軍傷重,只怕要在突厥養傷。而你又不可能獨自前往突厥……能夠和父皇一道前往,有他照顧,我也……”楊昭的話未盡,只是一笑轉頭看着滿池的荷花。
時間過得真快,從桃花開遍的季節碰到他,如今已是荷花開遍的季節了。這數月中,我更進一步的認識了楊昭,一個與世無争的少年。只是可惜的是,他越來越瘦了,每每看着他,都有下一次就看不到他的感覺……
“可惜啊,我本想與你一同前往突厥,奈何我的身子不争氣。唉……再說父皇要我監國,越發不能陪你了。”
“殿下,放心。早則冬月,遲則明年開春,觀音婢必定歸來。或為殿下煮梅花茶,或為殿下煮桃花茶,到時候,我們再煮花茶論英雄,如何?”
“好啊。”楊昭臉上浮起欣喜的笑,一別常日的溫潤,他有些動容的拉起我的手說道:“你煮的荷花茶淡雅不俗,想必那梅花茶、桃花茶之流也必不同凡響,只是我更期待着觀音婢與我多說會子話……我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我知道,貴為一國太子的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宮中沒有多少人敢與他說話,他的兄弟姐妹因了他的病一般也都避着他,他的側妃沒有和他談得來的,至于子女,他擔心将病傳染給了他們,是以一向不與他們呆在一處……只有我,我知道這病的傳染方式不似古時渲染的那般厲害,只要知道如何預防就可以和他多加接觸、多加談心……想必,這也是他喜歡和我呆在一處的原因。
只是,他的病……在這醫術不發達的古代,我無能為力。
這滿池的荷花映襯着他清瘦若仙的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夠等到梅花抑或是桃花再次開遍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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