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溝通

喬書娟見季雅的表情整個都放松了下來，就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了，無非是以為自己也是來棒打鴛鴦的，可惜，真不是。

保姆那邊端着咖啡走了過來，喬書娟也不好說什麽，順手拿起了一杯咖啡輕輕的聞了聞，稱贊了一下咖啡很香。等保姆走遠了才接着說道：“我想我來的目的可能跟你想的有些不同。”

“什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我想先問一下，你覺得周橋最近這段時間怎麽樣？或者說有沒有什麽改變？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季雅有些不太耐煩：“能有什麽改變，不還是以前的老樣子，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

“是這樣嗎？我看不見得吧？”喬書娟慢條斯理的喝了杯咖啡接着說道：“這圈子就這麽大一點，周家大少以前那可真是一大少，但據我所知，他最近一年多，可精進了不少呀，聽說最近好像還要有點什麽動作，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你什麽意思？”季雅此刻才覺得喬書娟大概好像并不是想要反對他們在一起，可是不反對難道還支持不成？這種事怎麽可能是喬書娟能做的出來的？

“沒什麽意思，只是，我此行的目的跟你所想恐怕不太一樣。”

“你不反對他們？”季雅很震驚：“兩個男孩子在一起，你竟然不反對？”

“我為什麽要反對？他們在一起怎麽了？妨礙到誰了嗎？違反法律了嗎？違悖道德了嗎？”喬書娟一句句的問着。

“難道還道德了嗎？”季雅簡直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你竟然不反對還同意？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喬書娟輕輕的摩擦着咖啡杯的邊緣，聽着季雅的話輕輕問道：“兩個彼此相愛的人為什麽不應該在一起？”

“他們就不應該相愛，難道這世界上有那麽多好女孩兒為什麽不去愛，這是正常的嗎？你在大街上見過兩個男孩子談戀愛嗎？會有人祝福他們嗎？社會輿論怎麽看？我們家小橋以後的名譽怎麽辦？他以後一輩子都會被打上‘同性戀’的标簽，永遠也沒辦法去過正常人應該過得生活。”季雅的情緒很激動。

“什麽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喬書娟低聲問了一句，似乎并不在意季雅的回答又接着說道：“娶妻？生子？或者還是去走你們給他安排好的路，做個家族聯姻什麽的？然後生個孩子再重複這樣的生活？那你們沒有想過周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又願不願意去娶妻生子。”

季雅看着喬書娟這種老神在在的感覺就有點煩躁：“他要什麽？他從小到大要什麽我沒有給他？他還想要怎樣？在這樣一個家庭，我有逼他去聯姻嗎？沒有！周橋是我兒子，我比你知道心疼他，知道為他好。他呢？現在可好，為了一個男的，現在是連家都不回了，還聯合起來騙我。”一邊說着一邊擦着眼淚：“我們家的小孩兒從小到大都沒有撒過謊，現在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還有什麽好說的。我是不可能會同意的，你走吧，我勸你還是讓他們分開吧，這世間連男女之間受法律保護的婚姻都不能相信，更何況他們？別走到無法回頭的時候反倒傷害彼此。”

“可是，如果他們已經無法分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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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

“其實，不瞞你說。我之前并不知道我兒子方默新跟你們家周橋之間的關系的，默新他性子比較冷淡一點，之前也是常年在國外，回來後我們的聯系并不多，他也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知道這件事還是在網上看到的。”喬書娟起身走到了季雅的身後，看着遠處的花叢接着說道：“那個時間點，恐怕我們都是同一時間知道的。當時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感覺，我唯一的感覺就是震驚還有心痛。默新他很優秀，我也不願意這麽優秀的他被一段戀情就毀了，所以當時也是極力反對的，我的反對比你們直接很多。我跟他們兩個都分別談過，甚至打算帶默新就此出國不再回來，可最後終究是站在了這裏，成為他們的說客。”

季雅看着喬書娟的背影，其實這也正是她不能理解的，在她的認知裏，這根本就不是喬書娟會做的事，喬書娟大概只有跟自己這邊一樣以強硬的手段逼迫他們分手才對吧，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卻好像充滿着哀傷，似乎是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再額沒有了鬥志。

她不明白。

喬書娟沒有回頭，她知道季雅在聽：“不知道你對默新了解多少，因為我的問題，他很小就出國了，一直都不在身邊，也不是為了讓他成才什麽的，只是換個環境讓他養病。”

季雅有點吃驚，這孩子看着挺正常的呀？

“養病？他生病了嗎？很嚴重？”同為母親，她有點不忍。

“說嚴重也不嚴重，是心理疾病，他有抑郁症。小時候我跟他爸爸的感情很不好也顧不上管他，每天除了練琴就是練琴，小孩子不知道怎麽排解情緒緩解壓力，然後負面情緒堆積就造成了抑郁症，當初送他出國就是為了治病。”

“那現在好了嗎？”季雅問道。

喬書娟轉過頭看着季雅的眼睛說：“沒有，時好時壞。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可能我比較自私，但同為母親我希望你能理解。”

季雅打斷了喬書娟的話：“你別說了，他有抑郁症我就更不可能同意了，周橋那般嬌慣的孩子他是不可能去照顧一個抑郁症患者的，那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分不開了？”喬書娟見狀開始問道：“你為什麽不問問周橋現在在哪裏？為什麽這些天公司家裏都沒有他的身影？難道他們在一起這麽久周橋會不知道默新的病情？既然他知道為什麽他們還不分手？”

“肯定是小橋憐惜他，覺得分手會對方默新造成刺激，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你太偏激了，這世界沒有什麽是因為可憐一個人而存在的，尤其愛情裏，是沒有這兩個詞的。愛就是愛，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勉強不了，也無法隐瞞。

周橋跟我說過，他們在一起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默新都沒有抑郁發作過，直到有一天默新跟我聊了回天，我們聊到他以後的擇偶，然後就讓默新聯想到了他們的感情不被祝福，從那開始他才知道默新的病。

我的兒子我知道，他跟周橋在一起是真的快樂着，他是真的愛着周橋，周橋就是他的所有，所以當後來我知道他們在一起時強烈反對的時候，默新的抑郁又再次發作了，也就是前不久的時候。”

季雅見狀就問道：“那現在怎麽樣了？周橋他……是在照顧方默新嗎？”雖然她不能接受他們在一起，但也不願意人家出什麽意外。

“那時候可能外界環境也是個影響，總之很多因素，默新就抑郁發作了，他可能覺得兩個人壓力太大了于是就跟周橋提出了分手，然後發生了一些事情，你先好心理準備，是關于周橋的，現在已經沒事了，但我還是應該告訴你。”

季雅一聽喬書娟這麽說就有點緊張了：“什麽事？小橋怎麽了？”

“當時默新就自己一個人去了郊外居住，因為周橋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事情發生之後，他可能不太願意打擾到周橋，然後就自己去了，可是抑郁發作期間總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會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被周橋知道之後也就不放心他自己在哪兒了，當時我正跟周橋在一起，是去勸他們分手的。”

“發生了什麽事？”

“周橋接到電話說默新有自虐行為，然後我們就趕了過去，之後周橋一直在那裏。”

“那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些？這個需要請醫生看看的吧？不然一直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呀？”季雅有點着急，她雖然真的沒有跟方默新接觸過，但她知道，這孩子其實真的很合她的心意，只是生錯了性別而已。

“我看着周橋陪着他散心，跟他說話，各種照顧他，說實話，作為一個母親，我自己都做不到。當時的感覺有點澀，也有點感動，但那時還是不願意他們在一起，總想着也許還可以走尋常人走的那條路也說不定。”

季雅聽到自己那嬌生慣養的兒子去照顧人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震驚的，那是他們家的周橋大少爺呀，從小連喝口水都差送到手邊了，要說是周林她還相信點，畢竟周林一直都挺自力更生的，家裏的人也習慣了小少爺的時不時的幫幫忙什麽的，可那是周橋呀，怎麽可能？

喬書娟接着說道：“後來有一天，默新的情況不太好，他上了高樓，大概是想跳下來的樣子，我很擔心但是也勸不下來他。”

“周橋把他勸下來了？”季雅也提着心問道。

“不是勸他下來，是周橋自己跳下去了。”

“什麽？”季雅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周橋跳了下去，索性沒有大概，左手骨折，還有肋骨折了兩根，現在在郊外靜養，已經沒有大礙了。”

“喬書娟，喬老板，我能不能說說我的想法？”季雅現在這個人都快跳起來了，她很暴躁，本來還在擔心人家家兒子怎麽樣了呢，現在可好，人家家孩子一點兒事兒也沒有，反倒自己的寶貝兒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你是不是想着我兒子既然這麽情深意切你幹脆就更全他們好了？是不是還覺得很委屈的樣子？你有沒有想過我兒子什麽條件？他為什麽要找一個心裏有毛病的男人？他是不是有病啊？你同意了？我同意了嗎？他爸爸同意了嗎？他爺爺同意了嗎？你是不是想的太簡單了？”

喬書娟看着情緒這麽激動的季雅，并沒有太大的反應：“我是個母親，為自己兒子着想并沒有錯，你也是個母親，為什麽就不為自己兒子着想呢？”

“我為我兒子能想到的就是趕緊離開你們這對自私的母子。”

“你知道周橋臨跳下去之前說了什麽嗎？他說無論什麽都不能把他們分開，無論生離還是死別都不能，然後就跳了下去。我很感動，他們有走下去的勇氣，我也放心默新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同意了。這是我作為方默新的母親所有的想法，我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能過的更好，僅此而已。

你之所以反對，是因為還沒有看透這個事情的本質，其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就不在你的掌控範圍之內，周橋很獨立也很強勢，如果他認定了，那我想你們是否同意真的不太重要。而默新就不一樣了，如果我堅持不同意，那最後的最後真的可能就是他們沒有在一起，而我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我看透了所以我同意了。

周橋之前什麽樣，我想不用我說大家也都知道，花心大少簡直就是他的代名詞了，可是自從他們在一起，你見過周橋還跟別的女人聯系了嗎？報紙上還有他的花邊新聞了嗎？現在大家提起周橋都是贊嘆的表情了吧？以前有幾家大家族放心把女兒嫁給周橋，現在呢？恐怕有不少人家給你遞橄榄枝了吧？”

見季雅不說話，喬書娟接着說道：“這就是變化，而這種變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找對了人，他的人生有了目标，有了奮鬥的意義，他開始向往和憧憬以後，這些都在促使他改變。”

“你的意思是他的改變都是因為他變成了一個同性戀？”季雅覺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雖然周橋現在這樣很好，她很欣慰，但如果可以選擇，季雅寧願他還是那個風流的大少。

“不是因為他變成了一個同性戀，而是因為他愛對了人。而這個人恰好跟他的性別一樣而已，季雅，同為母親，我很能理解的呃逆感受，希望他們分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分手了，那可能我們就真的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季雅默不作聲，她已經感覺到了。

“所以，為什麽當全世界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反對他們時候，我們做母親的卻還要給自己的孩子施加壓力呢？這本來是件喜事，我們的孩子找到了能夠陪伴他度過一生的伴侶，而且他們還深愛着彼此，這世間難道還有比成全兩個兩情相悅的人在一起還要更加暖心的事嗎？”喬書娟說的季雅心裏也是一陣酸澀，她又何嘗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過的很好，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可是這個人為什麽偏偏就是個男的呢？

喬書娟接着說道：“作為傳統的家庭，我們所希望的無非就是孩子早點結婚生個大胖小子，然後給他帶帶孩子過完一輩子。那為什麽不讓孩子選擇自己願意的人呢？”

季雅見喬書娟說道這個問題趕緊擦着眼淚說：“可是他們兩個男人根本就沒辦法結婚更別說要孩子了，現在年輕還好說，等到年老的時候，誰來照顧他們的？到最後連個身後人都沒有？那可怎麽辦？”

“其實，這本不是我們該想的問題，我們該做的就是把孩子養大成人教他們道理，至于你說的他們的身後事，呵呵，先把我們的身後事操心完了再說吧？不過，你既然說了，我也确實跟周橋聊過這個話題，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他們完全可以去做代孕的，現在同性戀做代孕真的是很常見的，孩子真的不是問題，關鍵就是他們想不想要。”

“代孕？”季雅不是很理解。

“國外有專業的代孕機構，不過現在聊這個似乎是早了點，我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兩個孩子好，想讓他們回來的時候，能有不一樣的感覺。”

季雅似乎有點力竭，她想了想說道：“我是個母親，從來也沒經過什麽大事，唯一的希望就是孩子能過的好，周橋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我都會盡力去滿足他，他也很懂事，從來都沒讓家裏為難過。這次，我也不為難他，可這事，終究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他爸還有他爺爺恐怕是不可能會同意。”

喬書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才緩了口氣，微微笑了一下：“你能接受就好，那兩位我自然還有再去說的，只是這畢竟是家務事，我能做的也只是外圍工作。你看我這不是先來拉攏你了嗎？作為母親如果你已經同意了，那還是希望你能多跟家裏人溝通溝通，兩個孩子真的不容易。”

季雅嘆了口氣：“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怎麽辦？其實周橋自小就很有主見，就像你說的，我堅持不同意，也只會導致最後失去他，既如此還不如成全了他。他爸爸還有爺爺那裏，我盡量說說，可是我不能給你保證。”

“我知道，其實，你也知道，我今天本來是約了他爸爸的，只是想先跟你聊聊。我們聊了這麽久也不知道他現在還方不方便？”

季雅站起身看了看表，見時間确實不早了說道：“原來已經這會兒了，還好，他大概還在書房。應該不忙吧，我也不太知道。”

喬書娟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才說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移步書房吧，這事兒總歸是要解決的，還有孩子的爺爺呢？最好也一起叫過來吧。”

季雅見狀叫來了保姆，吩咐她去把老爺子請到書房，然後自己帶着季雅去了周啓明辦公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