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楚雲軒的聲音稍顯低沉，但是偌大的地方，每個角落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吐出一個又一個數字，程諾并不如何着慌，因為他完全不相信楚雲軒有辦法把他們找出來。就算是當鋪老板跟着楚雲軒來，十有八九也是認不出來的，因為這裏的居民除了發色和瞳色，猛然看上去根本是一模一樣的土人。慶幸的是，常春的頭發和眼瞳都是這個世界最常見的顏色。

楚雲軒慢慢數到十，下面人群依然是寂靜無聲，一時落針可聞。

程諾屏住了呼吸，有些緊張地看着前方，楚雲軒這番失了面子，會輕易離去嗎？

楚雲軒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并沒有什麽不悅，嘆口氣道：“是真的不在這裏嗎？這次被我親手抓到，只能用刀剮幹淨了祭奠這兩個不成器的弟兄了。本來這乖孩子站出來，還能跟着我去寨子裏，但是現在……大家必然不知道，我有個混號，叫做追影。”

他本是一雙藍色瞳孔，随着他這句話一落，那雙眼睛頓時變成詭異的血紅，站在前排的人群都騷動了一下。

常春的臉色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就往程諾他們後面縮了縮。

楚雲軒嘴角的笑容甚是詭異，眼睛如同探照燈一般射出兩道紅光，落在玉佩上。讓人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玉佩的上空居然緩緩出現了一些模糊的幻影！

程諾目瞪口呆，手心都是冷汗，這個坑爹世界怎麽還存在這種玄幻的設定！更讓他緊張的是，那些模糊的幻影越來越清晰立體，依稀能看清楚就是常春的身形！

照這麽下去，相熟的人肯定都能認出來那就是常春！

他腦子快速閃現一些念頭，肯定是碰過玉佩的人才會被追蹤出來，因為他們另外幾人并沒出現在幻影中，那麽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常春自己更是驚懼，下意識就摸向腰間的小刀。

正在這時，一道銀光從遠處飛來，直接射中那個玉佩，将它擊的四分五裂，空中的幻影瞬間消失了。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在場的人均是一愣。程諾趕緊朝後看去，隐約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和一點耀眼的銀發在空中一閃，是……白睿！

他十分詫異，白睿居然會主動幫助他們？

正在使追蹤術的楚雲軒不及反應，一時氣血翻湧，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道銀光是一支光凝成的袖箭，并且慢慢消逝在空中。他瞳孔驟然一縮，這是罕見的光系能量！

白睿從草屋上面慢慢直起身來，語調十分平靜：“不用查了。”他說完，一躍而下輕巧落地，慢慢走向人群。

程諾完全傻眼了，他還以為白睿擊碎了玉佩會逃跑呢，白睿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人群分開，白睿的小小身影被前面的人完全遮住了，程諾不由自主地往前擠去，好容易才擠到了最前面。

看清楚白睿的相貌，楚雲軒也是一怔，心裏頓起嫉恨之心。年齡這般幼小，便能使出光系異能……

白睿在距離他五六米的地方站定，輕擡眼眸，淡淡道：“你剛才說的話可曾當真？”

楚雲軒笑眯眯道：“你指的那一句？”

白睿簡潔道：“你說的，如果打敗你們寨裏的十座便可以坐上他們的位置。”

楚雲軒笑嘻嘻地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搖了幾搖，當真有幾分風流公子哥的氣質：“這麽說，你是想進我們攬月寨了？”

白睿搖搖頭：“我只想知道，打敗你們首座的話，會如何？”

楚雲軒手上的扇子一頓，險些沒笑出來：“我承認，你這小孩的确有幾分能耐。但是，莫說你想向大哥挑戰，那商五朱六兩人，我也不信是你一個所殺，他們身上的傷痕分明是被人圍攻造成的。”

白睿并不接這句話，而是堅持道：“那麽我現在向你挑戰，贏了的話又如何？”

楚雲軒徹底哈哈大笑了出來，他也曾在名門大派學藝數年，學的一身武技。衆目睽睽之下，如果忌憚一個小孩，他這個二當家可以直接讓位了。雖然這小孩的資質萬中無一，但他畢竟年紀太小，從那發射的光箭來看，彙聚的能量平平而已。

他猛地合住折扇，冷笑道：“若是你贏，我二當家的位置自然讓給你。”

白睿搖搖頭：“只要我贏，你們攬月寨永不許踏上這裏方圓十裏，我們簽下噬血咒。”

“好，”楚雲軒眼睛微眯，笑道，“若我贏了，你便任我處置。”

事情發展已經全然出乎程諾的意料，他擔憂道：“什麽是噬血咒？”

草頭和常春等人也是一臉茫然。常春萬萬是沒想到白睿居然會替自己擔下此事，心思一時十分複雜。

他們不知道，噬血咒是武鬥契約的一種，雙方一旦簽訂噬血咒，那便是不能悔改的了，否則就會被咒語反噬。

楚雲軒自诩風流潇灑，身邊的儲物袋裏存儲的有筆墨紙硯，當下便拿出來立下契約。他話雖如此，但一直冷眼旁觀着白睿，見他始終沒有半分憂懼，心裏不免暗暗警惕。

雙方檢查了一遍，便各自按了手印。楚雲軒折扇一揮，手下的人都向後散開，白睿屏氣凝神，緩緩将隐藏的那把藍色的刀握在手中，渾身的氣息陡然一變。

楚雲軒被那雙異常專注的金瞳盯得頭皮發麻，心裏不覺一驚，折扇一搖，三道風刃已經朝着白睿攻擊過去。他的身體也随着攻擊搶上去，阻住白睿可能的退路。

白睿的速度快似閃電，腳下輕點變幻位置，避開那三道風刃攻擊，但是楚雲軒已經算好了位置，折扇也當頭拍了下去。

他這把扇子看着輕便，實則是金系能量石和風系能量石所制三階攻擊武器，能開山裂石，堅韌無比。便是修行之人，被這折扇碰到，也要折骨斷筋。

白睿聽得風聲，藍刀往上一架，發出清脆的相擊之聲。他年齡太小，沒有楚雲軒力大又被對方占了地勢，登時壓得雙腿都彎了，渾身的骨架都在咯吱作響。

程諾看的緊張不已，咬着牙暗暗摸了摸別在後腰的斧頭，渾身的血液都流向大腦。這件事情怎麽說都和白睿無關，現在他是阻擋不了兩人的決鬥，但是如果白睿有危險的話，他萬萬不會坐視不理！

草頭也是傻眼，他們這夥一向是看不慣白睿，此時不禁也擔心起對方的安危。

楚雲軒居高臨下俯視着白睿，又加了幾分力，眯着眼睛笑道：“白睿是嗎？也太讓我失望了些。”

白睿的額頭已經隐隐見汗，握刀的雙手艱難地顫了顫，但神色卻仍是絲毫不見波動。他輕聲道：“你廢話太多。”

楚雲軒大怒，雙臂更用了十分力氣，笑道：“現在你怎麽脫身？”

白睿的雙手根本不能放松分毫，已成了不上不下的狀态，若他放手，那把折扇便會順勢劈下來，堪比刀刃的鋒利扇骨至少會在他身上留下數道血痕！

白睿毫不怯懦地盯着楚雲軒，光系能量快速地彙聚，猛地大喝一聲，無數細小的光箭從他刀上射了出去。

楚雲軒一驚，用折扇一擋，白睿順勢向後滑開丈許。

那些光箭看似兇猛，但能量卻低，楚雲軒的輕而易舉就把那些光箭拍的四零八落，心下更是放心，笑道：“不過如此嘛。下一次，我可不會這麽輕易上當了。”

白睿面色肅然，并不接腔，依然擺出防禦的姿勢，雙目專注地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楚雲軒緩緩踱步上前，一邊走一邊輕搖折扇，嘆着氣道：“我攬月寨一向惜才，你的體術和光系能量都很不錯。只是可惜，可惜，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他說着猛地搶上前去，兩人過了不過三四招，楚雲軒的折扇一合，扇骨的空隙處牢牢将白睿的刀身夾在裏面。他身上武器頗多，空出來的左手握了一把匕首，朝着白睿手腕砍了過去，想迫使他棄刀。

白睿變招很快，雙手用力一翻，那短刀居然帶的折扇飛向空中，兩人的武器頓時都脫了手。白睿并沒有後退，反而向前搶了兩步，全身的能量都彙聚在掌中，凝聚成一把光制長矛，朝楚雲軒擲去，刺穿了他的腹部。

楚雲軒的匕首同時也出手，狠狠刺向白睿心口，白睿身體快速一偏，那把匕首沒入他右邊胸腔。

兩人幾乎同時受傷，楚雲軒慘呼一聲，白睿卻只是抿緊了嘴唇仿佛未覺。他猛然躍起踩着尚未消散的光矛，接住空中的折扇和短刀。他這麽一跳楚雲軒內髒被攪動，受傷更重。

後者畢竟身經百戰，很快伸手抓住白睿的腳，手中凝聚的風刃在白睿腳上切出來無數小口。白睿在空中一滞，踩着他的肩膀落下，手上的短刀也順勢架在楚雲軒脖子上。

空氣仿佛凝滞了一般，半晌都無人說話，只聽見急促的呼吸聲音。剛才變招速度太快，程諾他們這些普通人根本都看不清。

“你輸了。”白睿的語調并沒有絲毫得意，仍與之前一模一樣。

楚雲軒傷重，一張英俊面孔此時蒼白而扭曲，半晌才笑得：“是，我輸了，那便依約離開。”

白睿緩緩收刀入鞘，伸手猛地拔出胸口的匕首，連同那把折扇一起丢了過去，緩緩朝下面走去。既然發了噬血咒，他也不怕對方現在玩花樣。

楚雲軒眼中閃着嗜血的光芒，腹部的光矛已然消失在空中，還是血流不止。一個下屬跑來給他敷傷，被他遷怒一腳踹翻在地。他喘着氣爬上坐騎豹獸，大喝道：“我們走！”

這夥人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走的時候不免就少了些嚣張氣焰，多了灰溜溜的意味。

白睿穿的是補着補丁的淡藍衣衫，此時已經被血染透了，臉色蒼白如紙，平素紅潤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貧民窟那些居民和白睿都并不來往，紛紛為他讓開道，眼中均是欽佩和敬畏。

程諾擠上前去，焦急喊道：“白睿，你怎麽樣？”

白睿冷冷瞥他一眼，依然是相同的一句話：“多管閑事。”

“……”程諾再無語現在也不能不管。白睿還是一臉堅強地往前走，因為腳也受傷走路已經微微趔趄，他看得直咬牙。

這血是不要錢啊還是怎麽地？

程諾忍不住沖了過去，扳着白睿的肩膀和腰就抱了起來，他大喊：“草頭，趕快把我家裏的傷藥都拿來！”

衆目睽睽下，白睿的臉色本是蒼白的，現在已經完全變成青的了。縱然流血過多身體虛軟，他還是很快抽出短刀架在程諾脖子上，一向平靜的語調也多了些憤然的波動：“放我下來，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