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母親

狻猊想要留下來沒人能攔得住,包括辟邪在內,所有人都靜靜的看他将桌上的卷煙消滅了一大半,接着他用厚實的腳掌一拍桌子,沖着李臻說道:“這事兒就這麽定了,我這些天住在你們這裏,我弟弟的那張紙你暫時給我好好保管着,以後還用得上。”

李臻原先溫和的表情也不禁僵了僵,沒有答話。

“還有……”狻猊的目光轉到李聿身上,一直端坐的身體這時候終于挪動了一下,等起身時,地面都抖了幾抖,昂着腦袋路過幾人身旁,用爪子示意李聿跟上來,接着把所有人都轟到了邊上,“你過來。”

李聿看了眼辟邪,對方一臉不解,顯然并不清楚狻猊想要做什麽。想着狻猊再怎麽說都是佛祖座下的人,李聿還是壓下擔憂,走了上去。

“你跟我弟弟在一起也算很久了吧。”狻猊一上來就是這麽一句,話語透着幾分感慨,“看到他這麽護着一個人,還是第一次。”

李聿莫名又尴尬了起來,狻猊這副長輩的派頭,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害羞。”狻猊用爪子拍了拍地面,張開嘴,露出尖利的牙齒,呼呼直笑,“看在你挺懂事的份上,以後就像辟邪一樣,叫我一聲五哥。記住,要是我那其他幾個弟兄來了,你別在意他們,只有我才是辟邪真正的哥哥懂不懂?”

“……”這是在劃分小圈子?

“我和辟邪的關系真是沒話說的。”狻猊一臉得色,“你們人間不是有一種傳言,說貔貅是我的兒子麽?沒辦法,他就是對我親近尊敬,加上外形相似,把他當做我的種并不吃驚。想想我們這幾個兄弟,活了這麽多年,愣是沒有一個娶妻,我嘛,自不必多說,上頭管得嚴,其他兄弟各有怪癖,想來只有辟邪算是正常。”

“……”你那幾個兄弟到底有多怪?!

“你跟了辟邪,我不會阻攔,雖說有些遺憾不是女娃,但性別不是問題。”狻猊用一只爪子撐住下巴,喃喃道:“生娃是困難了點,但我們那裏有個丈夫國,孩子能從男人的身體裏蹦出來。或者你到我們那兒,我來想辦法給你改善改善身體,保準能多子多孫。”

李聿這回的表情裂開了,幹笑道:“五哥,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辟邪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狻猊圓眼一瞪,鼻間一哼,“我還能看錯?見多了癡男怨女,好不容易見個癡男傻男,你這是懷疑我的專業性?!”

“……”明擺着狻猊你這只神獸也沒正常到哪裏去!眼看狻猊就要分析起他和辟邪之間的事來,李聿果斷轉移話題,“五哥,你不是想在這裏好好玩玩麽,你想不想看電視、上網、打游戲?”

狻猊眼睛一亮,瞬間被吸引住了注意力,“你說的那些是什麽?”

有辦法能打發狻猊,李聿當然毫不客氣的将瞿子冠推了出去,讓瞿子冠這個喜歡玩的帶着狻猊,大家都省心。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佛祖,以後要是狻猊回去了,說不定會刷新佛祖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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狻猊一不在,辟邪立刻湊了過來,一雙眼睛忽閃忽閃,輕咳兩聲,“我五哥是不是人不錯?”

“你應該聽見他說什麽了吧。”李聿木着臉看了過去,“呵呵,我還不知道你們那裏竟然有男人能生孩子。”

辟邪當即笑出聲來,“這算什麽,我們那裏什麽人都有!”

“這不是在誇你……”李聿囧然,“你最好跟你哥解釋一下,我覺得他對我們兩個有誤會。”

“有什麽誤會?”辟邪不明所以,俊美的臉上又浮現出了幾許紅暈,“我覺得五哥說的句句在理,不愧是跟了佛祖的人,就是有見識。”

李聿直接轉身,他算是明白了,他們兄弟一脈相承,神獸的邏輯你永遠都猜不透。除卻狻猊到來這件大事外,他更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剛剛狻猊對李臻說的話,已然證實了《山海經》裏的一頁被李臻撕去,不然怎麽讓他好好保管?他哥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根本想不明白。

關上房門,李聿來到李臻身邊,看着李臻将桌上的書籍一一收好,最後還是忍不住親自動手幫他收拾起來。等清理好這塊地方,李臻将輪椅推到床邊,雙腿一一架在床上,然後艱難的挪動身體,向往常一樣自己動手挪上床。床邊還擺着一副拐杖,以便他借力。

這确實是一個身患殘疾的男人,每當李聿看到這一幕都會有些心酸,他走上前,幫李臻墊好靠背,再開口說話,語氣都不由弱了幾分,“為什麽要把辟邪的那一頁撕了?”他拿到《山海經》後一般不會離身,頂多在家裏會放下來,有機會碰到書的只有李臻。

“我只是想看看,這樣做對他們是不是有影響。”李臻垂着眼,面色平靜的說道:“小聿,你沒想過嗎?這些妖物随時有機會出來,你遇到的是辟邪是狻猊都沒事,但萬一哪一天,我們像以前那樣,遇上能吃人的妖,沒有一點應對的手段,最後只能等死。”

“話是這樣沒錯,但後來我覺得這可能跟我有關。”李聿坐在旁邊,将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要不是我小時候拿着這書,辟邪不會被我喚出來;要不是他被喚出來,可能書裏面的異獸不會知道有這個世界;要不是他們知道這個世界,怎麽可能跑出來傷人?”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李臻忽然拔高聲音,“就算沒有你,他們依然會跑出來,他們也早就知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李聿驚訝的望向李臻,“……哥,你怎麽會知道?”

“事實就是這樣,你不需要把所有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李臻轉開臉,“這本書就不應該存在。”

眼看李臻又要轉移話題,這一次李聿說什麽都要讓他把話說出來,“哥,你明明有事瞞着我,如果你對我都不能說出真話,那我只能讓辟邪幫我去查。”

“辟邪、辟邪……”李臻一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就狠狠皺了起來,“自從他來了,你現在每天想的全是他!妖怪究竟有多好,讓你們一個個的被迷惑!”

這句話一說完,李臻就有點後悔,随即緊抿起了嘴唇。

“你們?”李聿抓住李臻的胳膊,緊緊的盯住他,“除我之外,還有誰翻過這本書?還有……為什麽這本書會在我家?我之前很納悶,為什麽這麽特別的東西會留在這裏,這本書裏有另一個世界,連擁有妖怪血脈的異人都無法觸碰的書,為什麽我們能碰?”

“……”李臻這回還是什麽都不說。

看到李臻這樣,李聿都急了,“我感覺你對辟邪的抵制有點奇怪,他不是保護我們的嗎?還有……哥,有時候隐瞞不一定是為我好,你知不知道上輩子就是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

李臻的目光終于不再閃躲,“你說上輩子?”

李聿原打算要把以前的事爛在肚子裏,但如今看樣子他哥比他還能忍,他就不得不和盤托出了,哪怕他說的事聽起來過于荒唐,“說是上輩子,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久。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房間裏面藏了《山海經》,但白清秋就找了過來,當然,我們現在知道他是叫青丘的九尾狐……”

李聿仔仔細細将重生之前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到李臻擋在他面前被殺時,眼眶微紅,鼻頭泛酸,“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要不是時間莫名其妙退回到了死亡的前一天,我們不會好好的待在這裏說着話。不是辟邪在,青丘也早就找過來害人。”

“你為什麽不早跟我說!”李臻擡起手臂,擁住李聿,此刻滿面後悔,“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自以為是,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李臻心裏五味雜陳,他只覺自己太過可笑,以前的堅持在死亡面前微不足道,他知道弟弟沒騙他,正是知道才更覺痛苦。

“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固然很開心,但無知伴随着風險。”李聿拍拍李臻的肩膀,吸吸鼻子微笑道:“我知道了身邊有妖怪的存在,這不是壞事,可以警示我們注意危險,也可以得到保護。比如瞿子冠,我這個朋友從來沒幹過壞事,他要是知道青丘要害我們,肯定早就想辦法幫助我們了。我們還有《山海經》不是麽,裏面哪一只上古異獸都比異人強,各種保命的法子都有,現在我想起上輩子還覺得死的可笑。”

李臻點點頭,等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也沒了遲疑,“之前是我固執了,一味的抵制不見得是好事,反而釀成了大禍,幸好還有機會……”

“可以說,我不單是對辟邪有意見,我對從《山海經》裏出現的妖都有意見。”李臻索性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全都攤開了說,一向溫和的神色也從臉上消失了蹤影,“我們會這樣無依無靠的長大,和他們不無關系!”

李聿端正坐好,滿臉疑惑,“為什麽?”究竟是什麽緣故導致李臻對他們這麽仇視?

“李菊福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明白,他身為父親,從來沒有一天盡過父親的責任。”李臻緩緩道,“沒有他無所謂,至少我們那時候還有……母親。”

“你那時候還小,記憶并不深刻,就算是有哭着找媽媽的記憶應該也都消散了。”李臻說道這裏,還淡淡的笑了笑,“我們就像個沒人要的孩子一樣,連班上老師請家長開家長會,都沒人來參加。母親在的時候,我們還有個家,她不在了,這家裏就只剩下了我們。她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句話,讓我好好照顧你,你說有趣不有趣,她就為了跟一個不知道哪裏蹦出來的男人,然後抛下了我們,去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熟悉的世界!”

“哥,你說的是《山海經》裏的世界?”關于母親的記憶,李聿少的可憐,他只記得他爸在外面成天玩樂,他媽看不過眼跟李菊福離了婚,之後怎麽樣……一概不知。現在想想,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他小時候記憶消失,導致他沒有一點傷心的念頭。

“我知道那個男人是從裏面出來的人。”李臻冷嗤了一聲,“要不是他,母親不會離開我們,我原以為她畢竟愛着我們,沒想到……”

“哥,這麽多年,媽沒給我們傳過話?”李聿問道。

李臻搖搖頭,“她恐怕都忘了有我們這兩個孩子了,你不是聽辟邪他們說,他們的世界裏什麽都有麽,我想那個世界一定比這裏要新奇有趣。”

“我不會去。”李聿肯定的說道:“至少我不會丢下你,哥,就算爸媽都不要我們,我們過的并不差!”

李臻沉郁的面容稍稍松動了些,李聿既然知道了李臻的心結在哪裏,自然知道該怎麽勸,他故意用輕松的語調打趣起來,“我可受不了沒有電子信息化的時代,光是想想那裏沒有網絡我就要崩潰。一個現代人跑去上古時期,不是自己找罪受?只要哥你随身帶着wifi,你走哪兒我跟哪兒。”

李臻一下被逗樂了,恰好這時門外傳來狻猊興奮的聲音,“電視太有趣了!上面怎麽有小人又唱又跳?”

“上面唱歌的人好像有點眼熟。”這是瞿子冠的聲音,“這、這不是那個叫路安哲的家夥嗎!他下一站還要在這裏辦演唱會……”

“我要去!”狻猊迅速定下計劃,“演唱會聽起來很有意思,我要去玩。”

“演唱會……我也沒玩過。”這是同樣感興趣的辟邪。

那群妖怪充滿活力的聲音,讓人聽了也不禁會心一笑,李聿彎起嘴角,向李臻提議道:“哥,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去聽演唱會?”

“你不覺得跟着一群妖怪去聽妖怪的演唱會很有意思?”李聿想了想,又道:“我覺得你應該放下成見,跟他們好好相處一次,之後把撕去的那一頁重新放回到書裏。”

“說的很對。”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內,李聿和李臻同時一驚,立刻打量起房間,只見半空中,一只長有麟角的黃色小龍靜靜漂浮着,見他們看過來,還微微一颔首,姿态很是優雅,“音樂足以消弭任何仇怨,你們需要聆聽、加以感悟,我很樂意成為那個幫助你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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