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夯土與人骨澆築形成的如牆面般大的巨石足足有七塊,一路往前去,腳下的堆積的白骨數也數不盡。劈碎第七塊巨石的時候,青山青水已經徹底體力告罄。

“這兒怎麽還有一塊呢?”顧歌往前走走,拍了拍面前的牆壁,牆壁微小地晃動起來,“咦,好像不是石頭?”

“是一道門。”秦宿舟上前查看了片刻,舉着火折子四周摸索,“附近應該有……”

話音未落,轟隆隆的聲響便打斷了他。

溫阮蹲下身子,兩手扳着石門底下的縫,将一整面的石門擡了起來。

“別!”秦宿舟趕緊阻止她,這種地勢詭辯又狹窄的地道裏多半是有什麽暗門機關,萬一不小心觸動個什麽流箭落石的,躲都沒地方躲。

“怎麽了?”溫阮輕巧地将石門擡得半開,聞言停下了動作,轉過頭看他,“這樣不就能出去了?”

顧歌身子一矮,已經擦着溫阮撐開的那半人高的縫隙鑽了過去。

“算了算了,你們就可勁造吧。”秦宿舟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诶诶诶!這邊不得了!”顧歌的腦袋從石門下探了回來,“你們快來看啊!”

“別賣關子呀。”溫阮撐着門脫不開身,被他一嚷嚷登時有些着急了。

“我撐着,你們過去吧。”晏珏道。

“謝謝師兄!”溫阮彎起眼睛,矮身鑽了過去,青山青水依次跟在了她後面。驚呼聲次第從門的背後傳來。

門還是挺沉的,晏珏邊慢慢推着邊回頭道,“師兄,你不過去啊?”

秦宿舟斜了他一眼,“你當我小孩兒?”

“這是個什麽機關啊,也太奇怪了吧?!”議論聲從對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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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宿舟身子一矮,極其迅速地從晏珏身邊擦了過去。

晏珏:“……”

門的背後視野驟然開闊起來。兩座山被風常年吹得傾斜下來,天然搭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字形石頭屋頂,籠蓋在衆人的上方。遙遠的屋頂尖端并不嚴絲合縫,耀眼的日光從縫隙裏打入山石內部,驅散了沉沉的黑暗。

面前有一條兩個成年男人展開手臂搭起來那麽寬的河,河水是死的,泛出屍體腐爛的酸臭潮濕味道,河道上空懸着一扇跟剛剛一樣的石門,随着晏珏一寸寸把身後的門打開,這道門卻一寸寸落下,阻擋了前方的去路。

這條河多半就是那地圖上畫着的藍色那片,出口應該就在那門背後。

秦宿舟剛鑽過來看到的時候,這扇石門的底端已經沒入了水中,趕緊回過頭。

“快停下!”

晏珏迷茫地把那扇石門推到了頂,“你剛剛說什麽?”

——咔噠一聲。

秦宿舟退了回去,試圖把石門再拉下來,石門卻紋絲不動地卡在了原地。

“果真有機關。”秦宿舟深深地嘆了口氣,沒好氣地轉頭看晏珏,“前面的石門關了,這下怎麽辦?”

晏珏撓了撓頭,還沒開口,卻見溫阮率先抽出了鞭子。

“一扇破門,看我把它弄碎!”

“師姐!”青山青水一左一右地拉住了她。

“你看看頭頂和四周行不行?全都是凹槽和能活動的石板,貿然行動當心被射成篩子。”秦宿舟白了她一眼,走到河邊蹲下。

“實在不行的話,似乎只能有人過去擡那個石板了。”秦宿舟皺皺眉,渾濁的河水不甚清晰地映着他的臉。

河水倒是不深,頂多到成人的膝蓋上面一點,但裏頭盛了太多死人,實在是太髒。隐約能看到河底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骨,不知道是水草還是頭發的東西在肮髒的水中浮浮沉沉,稍稍靠近一些,令人作嘔的氣味便撲面而來,熏得人腦袋發昏。

“我去吧。”晏珏走到他身邊,把頭發束了起來,挽起袖子,剛要擡腳邁下去,卻被秦宿舟一拽,不由得歪了歪頭。

秦宿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拽他,只是下意識的動作,覺得他不應該踏進這麽髒的地方。

“師兄還得留意有沒有機關,”晏珏笑着拍拍他的手,“不是師兄說的嗎,我也只能打打架幹幹力氣活了。”說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幹脆地擡腳邁入了肮髒的河水中去。

秦宿舟輕輕嘆了口氣,走到一邊靠着牆,慢慢地摸索着可能存在機關的地方。

溫阮在不遠處看着,郁卒地蹙了蹙眉,小聲嘀咕道,“他們關系是不是變好了?”

“是哦。”青水附和道,“秦宿舟沒以前那麽刺師兄了。”

“秦宿舟本來也就是嘴上說說吧,”青山還惦記着那兩碗面,“不是還經常做東西給師兄吃嗎?”

“他們倆關系不是一直都很好?”顧歌撓撓頭,“不是道侶嗎?”

溫阮狠狠地瞪着他,“那個絕對是假的。”

“假的嗎?”青水轉頭看看青山。

青山篤定地點頭,“假的,他倆肯定沒圓房呢。”

“我聽到了哦。”秦宿舟微笑着在四顆腦袋的背後出現,“這麽閑,你們是想下河去幫忙嗎?”

“師兄!”聲音從河道裏傳來,“我擡這扇門了啊!”

秦宿舟應了一聲,循聲望去,晏珏慢慢蹲下身子,白皙的手臂深入黑臭的河水之中,随着他的發力隆起層次的肌肉線條。

奇怪的是,盡管這扇石門慢慢被擡起來,他們身後那扇也沒有被放下,偌大的山石空隙中,只有一扇石門被緩緩擡起的轟隆響聲。秦宿舟将耳朵貼在石壁上,也沒有尋到什麽機關響動的聲音。

因為地形的原因,這扇石門比溫阮剛剛打開的那扇要寬大許多,也重上許多,晏珏費了不少勁兒才将門推開。

“你少推些,別又碰到什麽機關。”秦宿舟跟他說。

“诶。”晏珏應着,話音剛落,就是咔噠一聲。

秦宿舟:“……”

晏珏讪讪地笑了笑,轉過身子,“好像也沒啥機關觸動了。”

細微的破空聲傳來。

在岸邊的溫阮不由自主地瞪圓了眼睛,“師兄!頭頂!”

晏珏一怔,後知後覺的擡頭看去,一排帶着尖刺的鐵栅欄迎頭降下來。

要來不及了……溫阮這麽想着,要邁動步子,可是動作的一剎那才發現腿腳是如此之僵硬,僵硬到一步都邁不動。

尖刺一寸寸落下,一寸寸的貼近,可是她只能在這裏怯懦又害怕地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在她猶豫之際,身側陡然擦過一道勁風,千鈞一發之際沖入河道,将晏珏推離那個尖刺危險的所及之處。

“你怎麽了?反應這麽慢?”秦宿舟把愣愣坐在河水裏的晏珏拉起來。

晏珏搖搖頭,臉上也都是迷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按道理來說這種程度的偷襲我應該早就能聽見的。”

“又發燒了?”

晏珏眨眨眼,“沒有吧。”

秦宿舟看看自己浸了髒水的手,索性踮起腳用自己的額頭去試他的溫度。

晏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得在原地都不敢動,額頭一片溫熱,鼻息交融,顫動的睫翼有一下沒一下地落在眉間,掃出一片片令人遐想的瘙癢。

秦宿舟只是試了試溫度,确定他沒發燒就退開了,轉身趕緊邁出了這片髒兮兮的池子,留下晏珏一個人在那兒呆呆地發愣。

“師兄!沒事吧!”溫阮的聲音隔岸傳來。

“哦!沒事!”晏珏回過神,跟着秦宿舟跑上了岸。

“那我們過來啊?”溫阮道,“你們那邊是不是能出去?”

她指的是他們背後山壁上的那個洞穴。

“我給你們結一條路來。”晏珏說着,用靈力在河面上凝出一條冰橋,可這座橋還沒延伸到對面去的時候,又是一聲細微的咔噠聲響。

“溫阮退後!”秦宿舟突然喊道。

溫阮吓了一跳,趕緊往後一躍,落到了顧歌的身上。就在她腳尖剛剛離開的地方,一道尖刺鐵栅欄從地下深處,飛快地深入了他們頭頂的石壁,仿佛一座牢籠一樣将他們關在了對岸。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從剛剛開始,這個聲音每次都卡得剛剛好,就像是有人在操控一樣。”秦宿舟蹙起眉嘀咕。

“猜對啦!”俏皮的女聲在他們背後回應道。

秦宿舟頭皮一麻,轉身看去,只見塔拉拍着手從他們背後的洞穴裏施施然走了出來。

“是不是你?”秦宿舟立刻反應過來,“你給晏珏下了什麽藥讓他減緩了反應的速度?”

“這回猜對了一半,”塔拉笑眯眯地點點頭,“藥我不太精通啦,但還是有些小手段的,想知道嗎?”說着,她一步步朝秦宿舟走去。

突然,一柄橫出的冰劍攔住了她的去路。

“放了我們,你族人的死與我們無關。”晏珏面無表情地攔在他們當中。

秦宿舟心底嘆了口氣,說真的,以前他靈基毀了也就罷了,現在他靈基都複原了,晏珏還是習慣性把他擋在身後。

“嗯?這個都看到了呀?你們真的是我騙過這麽多人裏面最聰明的了。”塔拉笑容更甚,“真麻煩啊,這樣的話……就得我自己動手了。”

話音未落,晏珏便先發制人地沖了上去。

秦宿舟想拉他一把,卻連半只袖角都沒碰到。

他直覺地決定今天晏珏的狀态不對勁,不止是因為塔拉帶來的遲鈍,他隐隐約約覺得晏珏有些急躁。

果不其然,塔拉施施然地往後退了兩步,由着冥骨險險削下她臉側的鬓發,擡起微微笑着的眼看着他。

“你以為我的手段只有讓你變遲鈍這種雞肋的作用嗎?”塔拉眼中眸色驟變,猩紅的顏色撕破了黑色侵占了整個眼球。

晏珏明顯一頓,再想後撤的時候,身子已然被定在了原處。

“這可是我們族人天生的能力,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藥。”塔拉手指朝旁邊微微一斜,晏珏便控制不住地将劍甩出了手,擦着秦宿舟的腰帶釘在了他身後的石壁上,“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哦?”

“師兄,我……”晏珏的身體不受控制,但神志還是清明的。

秦宿舟在心底咒罵一聲,收起了在背後悄悄要召出落日的手。

“要怎麽樣好呢?”像思考什麽疑難雜症一般,塔拉皺着眉頭惆悵了好一會兒,忽然眼裏一亮,拍了拍手,“對了,你倆是一對兒吧?”

晏珏的視線一震,“你想做什麽?”

“沒做什麽嘛,看看好戲罷了,”塔拉指了指自己的臉,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來親親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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