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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阿舟吧。”牧恒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柔和的笑,“能把手給我嗎?”
宿舟看了看身後的女人,見她點了點頭,便伸出了手,任這男人探了他的靈根。
“可行,他靈力比較特殊,即使不施法術眼瞳也不會顯出紅色,封住部分靈基應該就能壓制住魔魅的特性,”牧恒說到這兒,又頓了頓,直起身子看向女人,“只是這樣一來,他的記憶也會一同封去。”
“無妨。”女人點了點頭。
“怎……怎麽回事?”宿舟下意識覺察到了不對勁。
“這是果兒……也就是你娘的遺願,她想讓你跟魔魅有關的一切,重新生活,”女人撫摸着他的頭頂輕聲安慰道,“這之後你就是常人,再也不用擔心聖閣的追殺,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陽光之下。”
宿舟迷茫地看着她,“我會連安子都忘了嗎?”
“嗯,”女人輕緩卻不容置喙地點了點頭,“你必須要忘掉他。”
咣當的聲響從他們背後傳來,宿舟回過頭,見言安呆呆地站在那邊,木桶砸在了腳邊的泥地上,咕嚕嚕轉了兩圈,半滿的水灑了一地,濡濕了一片衣角。
“抱歉,夫人。”小滿拾起言安打翻的水桶,歉意朝女人道,“水沒打完他突然就想回來,我沒能攔得住……”
言安的眼圈登時便紅了,幾乎是哭着撲到他娘的懷裏,“為什麽阿舟哥哥要忘了我們?讓他跟我們廣廈一起走不好嗎?我們的廣廈庇護了那麽多魔魅離開族地,不差他一個……”
女人被他喊得鼻尖一酸,卻緘口不言,只能沉默地拍打着他因為抽泣而起伏的背脊。
宿舟站在那裏看着他們。他心裏是知道的,他同那些夫人勉強救下的魔魅不同,他爹涉及在人魔大戰中洩密,聖閣對他們窮追不舍。夫人帶着這麽多人東躲西藏,本就自身難保,帶着他無疑相當于帶着個□□。
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同意。”宿舟轉過身,對牧恒一字一句道。
他咬字很重,仿佛要把這三個字刻在自己的血肉裏一樣,連同那些藏在心底見不得光的情誼,一并用盡全力镌刻在觸碰得到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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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舟哥哥……”言安瞪大了眼,淚花滴答滴答從纖長的睫毛滴下,砸在藕荷色的衣襟之上。
“那就好。”牧恒有些意外地看了這個年幼的孩子一眼,朝女人道,“夫人,事不宜遲,我們即刻準備陣法吧。”
“有勞了。”女人朝他緩緩一禮。
宿舟不知道這個男人從何而來,但他看得明白,這男人并不是魔魅,在這種時間出現在這裏,應當是承擔了很大的風險。
宿舟坐在一旁的樹下靜靜地等着他們布置陣法,等待的時候,言安一直坐在他身邊抽抽噎噎,小滿被他哭得煩極,早就躲得遠遠的。
“安子。”宿舟抽出了自己被他攥着的袖口,“你喜歡什麽字?”
言安抽噎着看着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你現在的名字肯定不能用了,”宿舟擦了擦他濕漉漉的臉頰,“所以我想給你取一個新名字吧,方便我以後來找你。”
“阿舟哥哥還會記得我嗎?”言安吸了吸鼻子。
“唔……可能不會了吧,但說不定我能記得一個名字。”宿舟道,“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阿舟哥哥!”
“不是問這個……”宿舟無奈地嘆了口氣,撿了根樹枝在地上點了點,将他現在的名字寫了下來。
“‘言’的話,跟‘曰’是一個意思,如果把‘曰’和‘安’拼起來……”宿舟在地上寫寫畫畫,“你看,就是‘晏’。”
“晏……什麽意思啊?”
“河清海晏,就是天下太平的意思,希望現在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趕緊過去。”宿舟輕輕念着,“這個當姓怎麽樣?”
言安點了點頭,“我聽阿舟哥哥的。”
“別老聽我的,男孩子,自己有點主見成麽?”宿舟笑着點了點他的額頭,“名兒你自己想。”
“唔……”言安犯難地擰起眉頭,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的樣子把宿舟逗樂了。
“這裏這麽用力作甚,”他揉開言安攪和在一起的眉毛,“實在不行,你看看周圍或者身上有什麽你瞧着順眼的東西。”
言安渾身上下摸了摸,只摸出一塊豁了口子的玉璧,心疼道,“以前我還挺喜歡這塊玉璧的,但它現在都磕破了。”
“環而不周為珏,玉珏,晏珏……”宿舟念叨着,“嗯,倒是不錯,就叫這個了?”
“我聽阿舟哥哥的。”
宿舟又笑了,“以後我不在了,你聽誰的?”
“……”言安肉眼可見地消沉了下去。
宿舟揉了揉他的頭發,話語帶了些苦澀,“我忘了這麽多事兒,保不準會犯糊塗,安子,你可要好好地活着,我不知道日後還記不記得住,可我現在……”
我現在喜歡你啊。
突然,手被人擒住了,未盡的話語頓在了嘴邊。言安突然湊近了身子,溫熱的蘭香撲了滿懷。
“我會去找你的。”言安近乎執拗地看着他,像是一只俊秀卻耿直的小鹿,“如果你忘記我了,那我就讓你再記住一次,如果你犯糊塗了,那我就負責把你拉回來。”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宿舟怔了怔,釋然地笑了起來,“好,我等你。”
……
溫柔轉瞬即逝,光影黯淡,火一般的紅色布滿了視線,靈基傳來的疼痛讓他不得不蜷縮起身子,興許是疼痛刺激了大腦,他的聽覺清晰極了。
“不行,還缺一味藥,我沒辦法給他的靈基打上封印!”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怎麽辦?”這是女人焦急的聲音,“這樣下去他的靈基要廢掉了!”
“需要能在他靈基內做标記的東西,有沒有什麽……”男人暴躁地按着自己的太陽穴。
“這個可以嗎?”
是一個小男孩兒的聲音。
“安子?安子你這是……”
聽到熟悉的名字,他睜開眼,看着身穿藕荷色衣裳的白淨男孩兒手裏捧着一株并蒂蓮。
……
并蒂蓮。
并蒂蓮是在那個時候種上的。
是晏珏的并蒂蓮封了他的靈基,封了他身為魔魅的半身血液。
為什麽獨屬于并蒂蓮的記憶這麽清晰,仿佛像是腦海裏的烙印,每一處紋路的彎曲都是那麽清晰。
秦宿舟從久遠的回憶中逐漸清醒過來,下意識又摸了摸後頸的紅痣,那裏正灼燙得吓人。
——燙?
——他能感覺到燙了?
涼風拂過,卷着草木的焦糊味黏膩地拍打在他發熱的身體上,讓他的靈臺漸漸清明起來。
靈基內傳來異樣的感覺,很悲傷,很痛苦,卻不是那種肌膚骨肉能感覺到的痛苦,更像是一種悲傷到極致的窒息,哀愁到深處的壓抑。
“師兄……別再殺人啦……你答應過我的……”
虛弱到不像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秦宿舟轉過身,向來寬厚且溫暖的身體迎面砸了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停下,我立刻停下!”恢複清明的秦宿舟早就收住了混亂時候放出的靈流,可燃燒的火不會因為他的停止而熄滅,它會一直舞蹈下去,直到燃盡最後一棵木頭。
——就像是現在的晏珏,不會因為他的擁抱而溫暖,他的靈基在流血,直到流盡他渾身上下最後一滴血,直到用盡他的生命。
秦宿舟慌亂起來,明知無用,他卻仍然用手去堵晏珏小腹的傷口。滾燙的血源源不斷地從傷口崩出,如同沖垮岸堤的潮水,将他最後一點可笑的希冀和期望沖成碎片。
“晏珏……晏珏你別吓我,你怎麽了,晏珏……”
晏珏躺在他前不久還在觊觎的膝枕上,牽起嘴角笑了笑,慢慢擡起手。顫抖的指尖劃過秦宿舟的臉頰,劃過已經恢複卻盈滿了悲傷的黑眸裏,抵在他的後頸上,微微摩挲。
灼熱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秦宿舟怔了片刻,才意識到剛剛靈基傳來的悲傷是從何而來的。
——那是晏珏的悲傷。
——他引爆了并蒂蓮,用愛堆積的痛讓他清醒。
“你瘋了是不是!”秦宿舟的指甲深深嵌入滿是鮮血的手掌。他眼前滿是塔拉倒在血泊裏的模樣,他不敢将晏珏代入,視線早就被水澤模糊,連同月色一起拉成了一道道光影。
晏珏笑着點了點頭,濺血的桃花眼彎了起來,在冰霜的月下美得像是一株斷了根的玫瑰,在瀕臨凋謝的前一刻仍然豔得鮮紅欲滴。
抵在他後頸指尖用了些力,氣若游絲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将秦宿舟壓下,但他仍然順從地俯下身子。
晏珏張開了嘴,他嘴裏全是血,幹裂的唇劃過他的,最後停在了耳邊。
“對不起。”
對不起?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這話哪裏輪得到你來說?!
秦宿舟又氣又急,心一陣陣絞痛着,用力地擁緊了他再也不動彈的身子,淚水從緊閉的眼角跌落,砸在火後煙霧缭繞的大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小晏同學領便當(不是
但終于把誤會解開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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