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一股寒氣從頭淋下,秦宿舟感覺舌頭都被凍住,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本尊應該說過,沒有允許,不得擅自入內,”晏珏的眉頭皺起成了他看不懂的樣子,“混賬,滾出去!”

嘩啦一聲,門板在他面前重重拍上了,要不是秦宿舟反應快地往後退了半步,怕不是鼻尖都要被打趴下。

“你在靈識裏也看到了,他的記憶破損很厲害,費勁修補好之後也不能恢複如初,有些微妙的變化,”粗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現在的情況是,他的記憶裏似乎人界與魔魅族一直和平相處,沒有人魔大戰,他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成了魔魅族長的樣子。”

“和平相處……我爹是在人魔兩族産生嫌隙之後才頻繁帶我出入魔魅族地,如果和平相處的話,我不會去魔魅族地,也不會遇上他……”秦宿舟愣愣地說着,“所以他是不記得我了?”

“所以說老頭才會囑咐我不讓你來看他,怕你受不住。”瓜寧在身後拍了怕他的肩,“他自從醒來就是這樣了,你放心,他除了不罵老頭之外什麽都罵,你不是一個人。”

秦宿舟拉下他的手,“你也不是人。”

瓜寧:“……”

沉默了片刻,瓜寧沉沉地嘆了口氣。

“我不是人,所以也不太明白你們人的行為,”他聳聳肩,“我早說了,你就算救活了他,他也不一定是原來的樣子。”嘆了口氣,“他的靈基破損得太嚴重,就算縫縫補補修好了,也不能回歸如常。”

“他的靈基完全修好了?”

“算修好了,還有些後遺症,但不影響他性命。”瓜寧撓撓頭,“但如果強行恢複記憶,可能會影響他的靈基。”

“……”秦宿舟望着緊閉的門扉,自嘲地笑了笑,“這是報應吧?我之前失去記憶,也是這麽對他的。”

“別這麽絕望,”瓜寧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等老頭醒了,講不定還有辦法。”

秦宿舟一把拍開他的魚鳍,一瘸一拐地往屋裏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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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宿舟的身體并無大礙,只是沉睡得久了有些僵硬,他稍微調理了一番便開始着手處理桃源和廣廈的事情。

在元白的允許下,小滿也短暫地來探望過晏珏,并與秦宿舟得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這種狀态顯然不能再控制廣廈。

于是廣廈只能暫時由秦宿舟接手,但廣廈和桃源的運作模式不同,桃源內部上下級分明,為了防止白玉鈴偷窺,秦宿舟采取的是分級別管轄制度,由核心骨幹慢慢向下發展網絡,而骨幹都是秦宿舟一個個尋找培養出來的,忠心耿耿,在桃源沒有任務的時候都有各自正經的營生,是以一直以來比較穩定,即使被聖閣追蹤多年,仍然沒有露出一絲馬腳。

而廣廈就相對簡單很多,他們都是原先跟随夫人逃生的魔魅殘黨,一邊掩蓋自己魔魅身份的同時一邊試圖救援同胞。但問題在于大多數人只忠心于原魔魅皇族,秦宿舟一個外人,盡管也算跟魔魅沾親帶故,依然很多人不買賬,甚至有人覺得他劫持了他們的少爺。

除了廣廈的問題,秦宿舟收到桃源的來報,不僅魔魅公主的屍體至今未尋到,修真界在碧海角倒臺之後徹底方寸大亂,那個曾經惹是生非的人眼組織重出江湖,但凡不順眼的都遭到無情砍殺,整個修真界上下人心惶惶。

秦宿舟知道自己必須得盡早離開天嶺。天嶺固然安全,但離中原太遠,消息傳遞不便不說,萬一溫阮那邊惹上事他都來不及去幫忙,只是來不及報答元白前輩的救命之恩。

他将這想法轉達之後,元白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想留你,”元白捋了捋他的胡須,“你最近去看過晏珏嗎?”

“我也想看,但他還是不讓我進去。”秦宿舟苦笑笑。

“孽緣啊孽緣,”元白嘆了口氣,“他的靈基是依靠你的并蒂蓮撐起來的,現下還不穩定,你一走,怕是對他要有影響。”

“……”秦宿舟愣了愣,“他的靈基會再次破損?”

“最壞就是這樣,再破損我可補不了了,”元白道,“他的靈基在這次破損重組之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來的火靈根被冰靈根蠶食,內耗嚴重,所以外部靈基一直修補不起來。”

“那有什麽辦法嗎?”

“第一,需要加速修複,”元白從身側的書架上拿下來一張地圖,手指落在東邊的一座小島上,“我記得這裏有一座不冰湖,充斥着冰靈力,用湖水浸潤身體應該能幫助他的修複。”

“前輩的意思是,我要帶他去這裏?”秦宿舟擰眉,“他連話都不願與我講,怎麽會聽我的話?”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你得想辦法促進并蒂蓮的成長,支撐起他的靈基,”元白無奈道,“現在只靠你的情感支撐,并蒂蓮是很脆弱的,多少他那邊都得出一點力,就算你想辦法黏着他離他近點都是好的。”

秦宿舟揉着眉心陷入了沉默。

這幾乎是往事重現,以前是晏珏黏着失憶的他,現在是他黏着失憶的晏珏……報應吧!全都是報應吧!

“年輕人,”元白拍了拍他的肩,長長地嘆息道,“孽緣啊,躲不掉的。”

……

跟元白長談的當晚,秦宿舟就去找了晏珏,不出預料地被以影響睡眠的理由給趕了出來。

天地良心!這時候不過酉時剛過,他手裏的書翻得嘩嘩響,這就影響睡眠了?

想到晏珏的靈基,秦宿舟實在是不放心回去,既然元白說離他近點都是好的,那幹脆等在外頭算了。

秦宿舟靠着門板望着窗外的星子,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好像過去也這樣把晏珏關在門外過……對,是在聖閣,他還發燒了呢……

阿嚏——

想到晏珏發燒,秦宿舟自己先打了個噴嚏,莫名地覺得有些冷,将自己的外袍裹得緊了些,合起了困倦的眸子。

發燒……應該不會傳染吧?

……

屋外的人意難平,屋內的人也不好過。

晏珏翻書的手已經停了很久,或者說,自從秦宿舟叩響門之後就沒有再動過。

他的記憶脫節了,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受了傷,不記得自己怎麽會稀裏糊塗來了天嶺,更不明白為什麽那個連父親都尊敬的仙長不讓他離開——分明只是年幼的時候被父親帶來過一次,自己與這裏應該沒什麽淵源才是。

他隐約感覺缺了什麽,但這種模糊的感覺就像是細風一般,捉不住摸不着,卻一直纏在身側,揮不走趕不跑,讓他厭煩極了。

更苦惱的是,這種焦躁感在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加劇了,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麽總用一種很深很沉的視線看着自己,不明白他為什麽看着自己的時候眉眼間都是疲倦,更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被他看着的時候會莫名心顫。

就像現在,他明明強迫自己要忘了他,可腦海裏的臉卻深刻到仿佛镌刻在骨髓裏一樣,他能感到對方的悲傷,而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地因為他的悲傷而悲傷,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煩悶極了。

胸口,有什麽很熱的東西。晏珏下意識摸了摸後頸,什麽也沒有。

咦……為什麽要摸後頸?

書也讀不下去了,晏珏扔下書本熄了燈,如往常一般,并不怎麽安穩地睡去。

翌日,晏珏照舊醒得很早,想出門燒些熱水來。一開門,一個柔軟熱乎的東西倒在了腳邊。

他向來排斥與人的肢體接觸,頭皮一麻,條件反射地想要踢開,那人卻反應極快地回過了神。

“啊?醒這麽早?”秦宿舟揉了揉眼,沉重的眼皮還未完全掀開,就好像要起身。

晏珏垂下眼看着他,沒有幫他,也沒有離開。

秦宿舟嘗試了兩次,身體仍然軟綿綿的,沒什麽勁兒。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後知後覺地嘀咕道,“啊……發燒還真能傳染啊?”

晏珏看着他不正常漲紅的臉色,心底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算了,大概是吃了夜風着涼了。”秦宿舟扶着門框搖搖晃晃地起身,擡起浮着紅暈的臉,唇角淺淺地勾起兩朵酒窩,“那我晚點再來找你啊。”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踉跄的步子左搖右晃,晏珏眉頭一緊,大腦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将他拉住了。

“哦——”秦宿舟看着面前險險撞上的柱子,遲緩地晃了兩下身體,慢吞吞道,“謝啦。”

晏珏随意地嗯了一聲,視線落在了交握的雙手上。觸手的溫度很燙,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排斥感,似乎身體已經很熟悉這個人了……為什麽?

胡思亂想之際,握着的手便要掙脫出來,晏珏看他一副迷迷瞪瞪還要自己走的樣子,心中莫名騰起一股氣,鬼使神差地翻了下手腕,軟綿綿的人就沒什麽抵抗力地跌入了懷中。

奇怪,為什麽要生氣?

更奇怪,為什麽不僅不排斥,竟然還……有種可疑的踏實感。

懷裏的人已經燒到失去知覺了,歪着腦袋靠在他的肩頭,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暈,濕熱的呼吸在頸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撩撥着,晏珏側過頭剛好能看到他微張的唇早就慘兮兮地失去了血色,他用力按了按,紅潤的色澤轉瞬即逝,一眨眼的功夫就抓不住了。

晏珏深深地擰起眉,做出了一個他自己并不能理解的舉動。

他将人打橫抱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并蒂蓮:我有在好好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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