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秦宿舟的燒還沒退,嗜睡極了,阖目沒多久便沉入了夢鄉,晏珏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麽興奮地睡不着。

可惡!明明是這個庶人膽大無禮,用枕頭毆打本尊!但本尊竟然覺得好開心,這是為什麽?

他翻了個身盯着秦宿舟熟睡的側臉,百無聊賴繞着他的發絲玩兒,玩兒了一陣才驚覺自己竟然如此駕輕就熟——第一次跟一個男人睡覺的時候就已經熟練到能随手玩人家的頭發了嗎?

“晏珏別鬧……”秦宿舟迷迷糊糊地轉過身,從他手心抽回頭發,又揉了揉他的發頂,輕柔地拍了兩下,小聲地說,“別怕,我在,我不走……”

晏珏屏息看着他,男人大約是半夢半醒之間,眸子緊緊阖着,口中呢喃了幾句聽不清的話,他把頭湊得近了些,想聽清他說了什麽,秦宿舟卻不講了,偏了偏頭,摸索着貼上了唇。

柔嫩的唇瓣相碰,帶來的是近乎麻木的顫栗,晏珏瞪大了眼,下意識想退開,眼角卻瞥見了他臉頰上的一抹水光。

在那雙還沒退燒、泛着不正常潮紅的臉頰上,一行淚正緩慢而無聲地落下,濡濕了枕巾。

……

于是那一夜晏珏并沒有睡着,他開始瘋狂想知道自己過去跟這個男人發生了什麽。他後半夜悄悄翻下了床,開始翻找自己的儲物戒,找出了一些讓他摸不着頭腦的東西。

數量驚人的食譜和一個大籃子?他難道在學下廚?

一朵被冰封着的白茶花?他何時對這種嬌柔無用的東西感興趣了?

破鐵劍鞘上挂着一只奇怪粗糙的香囊?他的品位怎麽會淪落到挂着這種街邊小攤的劣質玩意兒?

太多太多的東西,晏珏幾乎迷惑到懷疑自己其實不是失憶,而是不小心上了一個別的人的身。

郁悶了大半夜的晏珏煩躁極了,幹脆抓着那柄破鐵劍鞘去院子裏練功,不過別說,破鐵劍鞘還挺好使,看來至少在挑選武器這方面還是能共通的。

因此翌日清晨,秦宿舟一醒來就發現了院子裏勤奮用功的晏珏一只。

“他怎麽了?”秦宿舟擦了把臉,探出頭來問廊下坐着欣賞美男舞劍的瓜寧,“什麽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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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天沒亮就這副樣子了,”瓜寧一聲喟嘆,“長得好看就是賞心悅目,老子的人生真快樂。”

秦宿舟不大贊同地搖了搖頭,“分明他的動作也很好看。”

紛雜錯亂的劍光與日影交織着布下一張天羅地網,白衣勝雪的男人在光線中自如穿梭,舒展的手臂拉成一道修長勁實的線條,利落地破開周身的葉靶。不經意的一個擡眸,日光定格在琥珀珠的眸中,水波潋滟,平白地讓人心悸。

年幼時在族地的蘭花叢中如此,少年時在碧海角的第一面如此,現下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清晨也是如此。秦宿舟恍惚地想,自己約莫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地陷進去了。

“咦?你病好了?”瓜寧像是想起什麽般,突然擡起頭。

“還沒好全,但舒服多了。”秦宿舟甩了甩微微昏沉的腦袋,“總是呆在床上太悶,況且桃源和廣廈的東西還有大堆得去處理……”

“老頭閉關前分明還說晏珏忘得幹淨,你得燒上好一陣呢。”

“我寧可再多燒一陣,現在這樣……”秦宿舟嘆了口氣,頓了頓,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咦?前輩真的去閉關了?”

“你倆一前一後的,太折騰人了,”瓜寧揶揄道,“老頭這渾身上下老胳膊老腿,哪裏經得住你們這前後輪番夾擊。”

秦宿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元白幫了他們太多,可以說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恩重如山,他幾乎都不知如何報答。

“不過你也別有太大壓力,老頭那是自個兒樂意的,就當是你娘和你姨把沒享到的福分都給你了。”瓜寧站起身,約莫是想拍拍他的肩,但他個子弄得矮,只能夠得到他的胸前,就這麽裝模作樣地拍了拍,分明拿捏得是前輩安慰後輩的姿态,看着卻像是非禮。

一旁的晏珏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刺啦——”舞劍聲中突然出現了一道不和諧的音。

秦宿舟湊了過去,見晏珏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小小的劍穗,劍穗上纏着那只有些陳舊的香囊。

“掉地上,髒死了。”晏珏作勢要将它扔掉,被秦宿舟眼明手快地攔下了。

“小事兒啊,縫上就成了,”秦宿舟拿過劍穗看了看,發現只是香囊上劃了個淺淺的口子,“你不要,那我收着了。”

“給你就給你,”晏珏稀奇地看着他,“不過,你會針線?”

“以前當苦工的時候什麽沒幹過啊,有錢人家的少爺都是要星星不給摘月亮的,針線活都做不好早被扔出去曝屍荒野了,”秦宿舟說着從儲物戒裏掏出了針線,找了個地方就開始麻利地上手了,哼哼道,“所以啊,你師兄我會幹的活比你會耍的賴都多……”

晏珏眸色沉了沉,眉頭一緊。

“诶!”瓜寧見狀趕緊戳了戳秦宿舟的肩膀。

秦宿舟愣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尴尬地收了聲,心底默默地嘀咕,莫不是一場燒都給燒傻了。

好在幹活的水平沒退步,秦宿舟三兩下縫上了那個小口,縫針隐蔽又小巧,跟劃破之前并無兩樣,瓜寧拿來啧啧稱奇了一番,又有些好奇裏頭的東西。

秦宿舟一怔,當初說來還是濱南柳塢那個安鴻送來給晏珏治發燒的,他不懂醫,也不知道裏面的東西是不是真的靠譜,就倒出來給瓜寧看看,誰知瓜寧也是個不通竅的,一問三不知。

“所以這是什麽?這也是藥材?”瓜寧從一幹亂七八糟的東西裏撿出兩根頭發,“你确定這不是下蠱?”

“……”秦宿舟無語地看着,“你扔了吧,這多半是我的。”

瓜寧上下打量着他的腦殼,“你脫發啊?”

“我脫發能脫這裏來?”秦宿舟給他逗樂了,“之前都扔了好幾次,還是給他……”話頭說到一半,意識到身上掃來涼涼的視線,秦宿舟抿了抿唇,選擇了噤聲。

瓜寧看看他,又看看晏珏,拖長音調“哦”了一聲,撲到秦宿舟耳旁跟他咬耳朵,“他以前這麽肉麻?!”

秦宿舟笑了笑,唇角掀起一個轉瞬即逝的梨渦,“都是以前了。”

話音剛落,一道勁風從眼前滑過,他燒還沒褪下,反應慢極,回過神的時候,冥骨已經貼着臉頰從他和瓜寧身子當中穿過。

“給本尊起開!”晏珏掃了一眼瓜寧。

“喂臭小子!別看我這樣我好歹是鲲鵬啊!絕無僅有的上古神獸啊!雖然現在被老頭封住了一點靈力,但你也給我放尊重……”瓜寧扯着嘲哳的嗓音哇哇亂叫着,就被晏珏提着領子扔到了一邊去。

“……”秦宿舟莫名其妙地對上晏珏盛怒的眼眸。

“你、騙、我!”他字正腔圓地指責道。

“啊?”

“你昨天晚上說喜歡我的。”

“……”好吧,姑且算是默認了。

“你分明不喜歡我,”晏珏淺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眉頭微微蹙起,“你分明只喜歡失憶前的我。”

“我……”秦宿舟哭笑不得,“這有什麽區別嗎?”

“那你總跟他說些我聽不懂的事?”晏珏挑起了眉,指着一旁的瓜寧快速地反駁,“還不告訴我之前發生了什麽,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我自己一點都想不起來!”

“那些事情忘記會讓你輕松一些。”

“我不想,我覺得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缺了一塊,怎麽都不完整,”晏珏突然一頓,看着他的臉眸光一閃,似乎是想通了什麽,“我以前是不是喜歡你?”

落葉乘着清風從他們中間拂過,飄在了晏珏的發頂上,孤零零的,又很迷茫的樣子。

“是又怎麽樣?”秦宿舟替他摘下了葉片,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你以前喜歡我,又不代表之後也要喜歡我,世界那麽大呢,你的未來很長。”

晏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他分明知道這個人沒比他大多少,怎麽這話說得像是行将就木一樣?

“你想知道過去的話,也不是不行,”秦宿舟想了想,“前輩說,用不冰湖的湖水滋潤身體可以加速你靈基的修複,等你靈基好了,我會将過去告訴你。”

“真的?”晏珏歪了歪頭。

秦宿舟無奈地點了點。

“但你還是比較喜歡之前那個我。”

秦宿舟被他一噎,這話題怎麽又繞回去了???

“你糾結這作甚,”一旁看戲看了半天的瓜寧突然開了口,涼涼地說,“不管之前如何,你現在又不喜歡他,你管他喜歡誰呢?”

在并蒂蓮的作用之下,朝夕相處成了催情良劑,要是晏珏心裏半點情愫都沒,那他早就燒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了。但秦宿舟卻一點也不希望晏珏再意識到這些。

他蹙了蹙眉頭,拉了瓜寧一把。

晏珏一怔,郁悶煩躁地蹙了蹙眉,瞪了瓜寧一眼,“你管我。”說完,眼角的餘光掃到秦宿舟手裏剛剛縫補完的香囊,冷不丁出手搶了過來。

“這個給我。”晏珏拿着香囊一本正經地要挾道,“你不講清楚,這個我就不還你了。”

“你剛剛不還嫌它掉地上髒了麽。”瓜寧涼涼道。

“給本尊滾!”

秦宿舟望着他倆插科打诨,覺得好不容易降燒的頭又開始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瓜寧:你吃醋了。

晏珏:我不是我沒有你在胡說什麽!他跟我什麽關系都沒有!我們才認識兩天怎麽可能%¥&……

瓜寧:哦,那我繼續摸阿舟舟的胸了。

晏珏:對沒錯我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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