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小滿合上了眼,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靜待了片刻,預料中的結果不但沒有到來,反倒是出乎意料地感覺到抵在脖頸的尖銳消失了。
“你這話讓我想起了溫阮,”秦宿舟不笑了,無奈地嘆了口氣,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她說我配不上她師兄的喜歡,說我遭踐他,你也這麽覺得吧?”
小滿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聽他又道,“誠然,我之前被你倆合夥蒙在鼓裏太久,确實是辜負了他許多心意,現在的我确實是配不大上,所以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個能勉強彌補了。”
秦宿舟說着将剛剛一直抵在他頸邊的東西遞了過去,小滿接到手才發現那壓根不是預料中的什麽兵器,不過是一個被鐵皮包了角的木匣子罷了。
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小滿僵硬着冰冷的手指打開了匣子,登時愣住了。
“這是……”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桃源的地契?”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晏珏看着這氣氛好了些,厚着臉皮湊了過來。
“占桃源産業中的兩成,”秦宿舟點頭,“桃源的産業你一直在打理,具體怎麽做不用我告訴,但有一點我想強調一下,”他頓了頓道,“明面上經營酒樓客棧,暗地裏以情報網連接,所有在桃源産下做工的人都是桃源的成員,所以地契即賣身契,給你這地契的意思也就是說,以後兩成的人随你調用。”
小滿捧着匣子的手都在抖,“給我?!”
“你給他?!”晏珏也瞪大了眼,“這麽厲害的東西你給他?!”
“你湊什麽熱鬧,過來,”秦宿舟哭笑不得地把晏珏拉到了身後,才轉過頭對着小滿正色道,“對,我給你,當作聘禮給你。”
小滿差點沒給匣子摔了,縱然是面癱如他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當什麽?!”
“聘禮。”秦宿舟平靜地重複了一遍,看了看身旁同樣呆若木雞的晏珏,“除了你之外,他應該也沒有能稱得上親人的人了吧,所以我今日向你下聘,要娶他過門,你答不答應?”
“我我我不答應!怎麽着也應該是我娶你才對啊!”不等小滿回過神,晏珏便着急地打斷了。
“你娶我?你拿什麽娶?廣廈那幾個破子兒還抵不上桃源的零頭。”秦宿舟斜了他一眼。
晏珏求救地轉過頭看着小滿,小滿聳聳肩,“公子說得對,這些地契十個你都夠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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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賣了我?!”
“賣了。”小滿幹脆了當道,“還不快洗洗捯饬捯饬,準備上花轎。”
“我——”
“你什麽你,上樓去替夫君将行囊提下來,”秦宿舟笑眯眯地捏起他的臉,“嫁人了就要賢良淑德,有點兒眼力勁兒,懂?”
晏珏被他們一人一口話堵得郁卒,黯然神傷地拖着沉重地步伐上了樓,被迫接受自己在一夜之間就被嫁出門的事實。
見他離得遠了,秦宿舟才轉過頭道,“你還有什麽不能當着他面說的?”
“為什麽不殺我,反而給我這些。”小滿蹙起了眉,“我想不通,公子竟然會留着一個并不完全忠于您的心腹。”
“在知道你是晏珏的人之後我就考慮過這些了,”秦宿舟頓了頓,“以你的才能心腹太過局限,你我合作才能将桃源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給你的是利益也是枷鎖,至少我們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但是以公子先前的手段,不能利用就殺了才是正解,”小滿奇怪道,“您沒想過殺了我?”
秦宿舟笑了,“你把匣子翻到底。”
小滿撥開上面的地契,在匣子的底部找出了一只開了刃的匕首。
“果真,”看到了熟悉的東西,小滿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裏,“是因為他勸過您不要殺生嗎?您也變了。”
“我沒變,父親的死給我的影響很大,我還是想殺很多人陪葬,”秦宿舟聳了聳肩,“不動手的原因,只是不想讓他傷心罷了。”
今日的第一抹日色從天地交接的盡頭落下,陽光落在面前這個微微笑着的男人臉上,這是個發自內心的笑,嘴角的梨渦淺淺勾着,他驚覺這個殺伐果斷得過分的男人也會有如此溫軟的表情。
這一剎那,小滿突然明白了晏珏一直喜歡着的是什麽。
柔韌、□□、執着,跟崖縫裏的松樹一樣——晏珏在他面前這麽形容過秦宿舟,卻很一直執着于将他從崖縫上移栽出來,讓他成為一棵在海闊天空下筆直生長的松樹。
他原來很不解,但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他也驚訝于這個人帶來的溫柔,并不是濃情似水繞指柔的那種軟糯黏膩,卻能不動聲色默默遮去漫天的風雨。
當然,遮的是晏珏的雨,他大概能分到個小樹杈吧。
……
劉珠離開之後湖靈就解了晚樵村的禁制,內外的時間平衡了。臨行前,秦宿舟讓小滿去探了探劉珠原來家人的情況,劉珠與丈夫生前無子,家中只剩一個婆婆,而她在劉珠死後不久便發現了自己兒子的屍體,當場就一口氣沒緩過來去見了閻王爺。
告別晚樵村,二人先回了一趟天嶺。這兩天晏珏的眼睛時不時會泛出血紅的色澤,卻又不像是之前那樣動用了魔魅的力量,秦宿舟擔心是不是他突然恢複的記憶對靈基造成了負擔,拜托元白仔細地檢查了一番。
“有意思。”元白收回了探查的靈識,捋起胡子笑了,“他這不是受傷,是返祖。”
“……什麽?”
“瓜寧,你來給他們講講。”元白招了招手叫來了鲲鵬,自個兒拍着背悠悠地溜達回院子午睡去了。
瓜寧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被他可憐玩弄着的狗剩,搬了把小椅子坐了過來。
“你們這些小娃娃都不曉得了,”他一張口就透出一種濃濃的、與臉蛋不相符的老成感,“魔魅族在幾千萬年以前那也是跟我們鲲鵬一族并駕齊驅的上古神獸,美豔絕倫,擁有最強大的蠱惑能力,上至修士,下至飛禽走獸,幾乎一切有意識的生靈都能控制。”
“你們現在這一支魔魅是最接近祖先的,也繼承了一部分蠱惑的能力。”瓜寧看着晏珏摸了摸下巴,“雖然也聽說過純血的魔魅繼承的能力會強大一些,但真是從未見過能覺醒祖先能力的先例。”
“可我的火靈根已經被冰靈根吞沒了。”晏珏不解道,“而且很奇怪的是,我眼瞳的顏色也不再是紅色的了,似乎不用法術眼睛顏色也是這樣了。”
“你現在沒用法術?”秦宿舟看着他淺色的眸子吃了一驚。
“魔魅先祖就是純冰靈根,而且眼瞳顏色也不固定。”瓜寧聳了聳肩。
秦宿舟跟晏珏對視了一眼,又問道,“那現在魔魅先祖這一支已經都滅亡了嗎?”
瓜寧神秘兮兮地笑了,“你們去晚樵村的時候看見那只蠢湖靈了吧?”
二人點點頭。
“他可就是被你們的先祖打到修為盡失,不得不躲在湖底茍且度日的。”瓜寧嘚瑟地哼哼兩聲,“活該,騙人的死鬼就該在湖底爛死。”
秦宿舟跟晏珏面面相觑,大概明白這倆人有些不可告人的淵源。
……
後來晏珏被瓜寧拽去琢磨靈基的“返祖”現象,那整一天都被上下其手苦不堪言,到頭來還是騙來了狗剩才逃過一劫。
明月當空,澄澈如鏡。
回到院子裏的時候正撞見小滿退出來,秦宿舟趟在廊下的搖椅上眯縫着眼,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身子,晏珏見狀便折去裏屋拿來了軟毯給他蓋上。
“我不冷。”秦宿舟睜開眼,看見他沒個正形地靠坐在了圍欄上。
“我不是怕你又着涼嘛。”晏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哦——你還記得啊。”秦宿舟笑着拖長了音調,捏着毯子舒服地往裏靠了靠。
晏珏現在想來腸子都快悔青了,只怪當時自己不懂事,害得他又傷風又傷心了許久,他撓了撓頭,尴尬地扯開了話題。
“那個……小滿來做什麽?找到溫阮了?”
“找到了。”秦宿舟道,“你這師妹真是個難得的人才,她帶人躲進了樓蘭堡裏,靠着樓蘭複雜偏僻的地形逃過人眼的追查,又暗中聯絡了許多修士,準備一舉攻入。”
“她就去了一次樓蘭堡就記住了?”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不識路?”
晏珏撇了撇嘴,嘀咕道,“別奚落我了師兄……”
秦宿舟笑笑,将他的手拉來按進自己的掌心。要知道他師兄可記仇,這些天光給看不給摸,能碰到手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晏珏那渾身的小刺毛就這麽被不争氣地給燙得服服帖帖。
“現在的關鍵是人眼……”秦宿舟嘆了口氣。
人眼挑唆了姜山和羅柳,間接害死了他父親,又奪去了公主的屍體,在修真界強取豪奪……秦宿舟蹙着眉合上了眼,人眼罪行不少,但誘導他暴走的無瀾呢?聖閣?又是什麽角色?
“師兄是不是在想人眼究竟是誰在操控的,跟那天出現的無瀾和聖閣有沒有關系?”
秦宿舟擡眼看他,“你有想法?”
“從晚樵村發現的。”晏珏道,“你還記得之前我說是無瀾害了劉珠的事情嗎?”
秦宿舟點頭,他後來查證了一遍,确實如他所說,無瀾在□□了劉珠之後卻對她頭上的钿花很是喜歡,所以應該是之後讓人仿制了一批,用作禮物招待了來百士宴的女修。
“這件事還沒完,後來有個人眼的女人先我們一步告訴了劉珠真相,”晏珏的聲音沉了下來,“她是用白玉鈴給她看了自己的記憶。”
秦宿舟猛地從搖椅上坐了起來,“她怎麽會有那種記憶……”腦中驀然靈光一閃,他用力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是那個女孩兒!跟着無瀾的那個女孩看到了所有!”
“沒錯,”晏珏颔首,“而且關于這個女人,我還有一個猜測。”晏珏望着他,“你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掌心有一顆痣?”
秦宿舟愣了愣,突然想起李蘭兒生前也曾說過她與牧恒的女兒下落不明,而那個女孩兒也掌心有一顆痣。
“掌心有痣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憑這個判斷有些草率了。”他搖了搖頭。
“不,這樣就能解釋最開始在影山藥坊發生的事情了,”晏珏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即使牧恒性命垂危也仍然抗拒被窺探記憶?最好的解釋就是他有什麽把柄在別人手裏。”
“你的意思是……他的女兒?”秦宿舟循着他的話道,“他女兒自小被無瀾帶走,他也被迫替無瀾保守着什麽秘密。”
晏珏點點頭,“具體是什麽秘密,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我隐約覺得應該與趙翎的枉死有關。”
“……”秦宿舟抿了抿唇,說到底,他沒有能夠通過瞳言術真正探尋到那段記憶,與趙翎同一間牢房的無瀾、牧恒和羅柳都先後死去,他無從下手,要說不覺得蹊跷是不可能的。
“等等!”想到這兒,秦宿舟突然一驚,“既然這個女人跟着無瀾,她又是人眼的殺手,豈不是說明無瀾、甚至聖閣與人眼是一夥兒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晏珏道。
“完了!”秦宿舟從椅子上一把站了起來,着急道,“溫阮還不知道啊!她召集的修士裏就有聖閣的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無獎競猜了!
無瀾的馬甲和去取金翎钿花的人眼女人是誰捏?(人眼女人在很早很早很早很早就有提示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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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