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話不投機 這些事兒他又不……

“說起來,我倆現下也算連襟了,”崔瑾春風滿面地說,“我還得好好謝謝你,若不是你娶了尹姑娘,姑母哪能這麽快同意我和顧蕊的婚事!”

他如今也算回過味來了,他那皇後姑母一開始不允,等聞若青的親事定下後卻又馬上改口,不就是為了和聞家再拉近一層關系嘛,兩家本來就是世交,如今又加上了一層姻親的關系,聞家今後想不站在九皇子這邊都不行了。

“對呀!”聞若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怎麽沒想到,你如今要稱呼我為表姐夫了!”

“去你的!”

兩個東拉西扯一陣,崔瑾又道:“你現在也是個京官兒,不比從前,大家要見你一面都不容易,說起來,你這樁婚事比你本人還出名,好多人沒見過你,都追着我問你長啥樣。”

他感慨了兩聲,才又道,“嚴令他們在玉華樓給你擺了酒,你幾個堂兄弟也在,他還請了伍大将軍家的兩個哥兒,尚書府的李重,還有長伯侯的次子,正好長伯侯次子是中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你也見見。”

“怎麽個個消息都比我靈通?”聞若青納悶了。

“哪裏,知道這消息的就只我而已,我可沒跟他們講,請了長伯侯的次子不過碰巧罷了。”

聞若青瞧了瞧天色,已過了午時,便遣了聞竣先回府報信,自己随崔瑾去了京都城中最繁華最熱鬧的玉華樓。

骊水橋頭花影墜,玉華樓上夜夜笙。

玉華樓就坐落在城西的骊水江畔,因是白日,雖不曾見到花影缤紛,燈紅柳綠的夜景,但玉華樓俯瞰江水,畫棟飛雲,仍是一派金窗玉闌,富貴風流的景致。

聞若青随崔瑾上了四樓雅間,門一推開,就見席中諸人朝他擠眉弄眼。

這些人在新婚當夜都狂灌了他酒的,聞若青當下便大馬金刀地往裏一坐,預備今日好好灌回來。

他還不知道他妹妹給他下藥的事,一直以為是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們害他醉得起不了身。

“好了好了,急什麽,今日酒管夠,”嚴令呵呵笑着道,“徐子謙還沒到,且等他一等。”嚴大公子是個長得很有精神的小夥子,從小和崔瑾聞若青一起長大,是同穿一條褲子的交情,現任錦衣衛指揮佥事一職。

徐子謙便是長伯侯次子,聞若藍奇道:“嚴兄怎麽想起來請他?”

“你們不知道麽?”嚴令答道:“玉華樓便是長伯侯徐家的産業。”

“真不知道。”大家夥兒都異口同聲地說。

“今兒早上我來訂座,正好碰見他,他聽說我要請蒼榆,說什麽也要來湊個熱鬧。”

聞若檀笑道:“來便來吧,他家這麽有錢,不如讓他把咱們這頓的錢免了。”

大璟世襲的異姓爵位不多,許多開國時的功勳世家敗落的敗落,因犯事被奪爵的奪爵,目前世襲的國公爵位只剩下了平國公崔家和定國公聞家,其餘便是次一等的長伯侯徐家,永昌侯陳家,平寧侯曾家以及再次一等的康寧伯趙家和承恩伯蔡家。這幾家大都立下過顯赫的軍功,只有長伯侯徐家不同,乃是商賈出身,因現今的長伯侯徐崇關之姐徐貴妃,也就是慎王生母當年頗得當今聖上寵愛,徐家這才特別破了例得封長伯侯。

沒過一會兒,徐子謙來了。他是個眉目端正,神情略有些嚴肅的年輕人,進了門便先朝聞若青抱拳行禮,之後才去見過其他人,看來先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崔瑾拍着他的肩,笑道:“蒼榆剛從邊關回來,京都的情況不太清楚,少不得子謙兄多多關照。”

“哪裏哪裏,世子爺說笑了,”徐子謙一本正經地道:“誰不知道聞小将軍骁勇善戰,攻無不克,一把長刀銳不可擋,當年西北燕回山一役,率領三千騎兵以偃月陣大勝北狄萬餘精兵,如此風采真是令我等心馳神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徐子謙的外貌與他的談吐頗不符合,一出口便是長串的溢美之詞,不過這些話以他古板的口吻說出來,一板一眼地倒特別令人信服,讓別人感覺不到他其實是在着意恭維吹捧。

“什麽意思?關照什麽?”大家不明所以。

“我剛領了中城兵馬司指揮使的差事,往後與徐大人就是同僚了。”聞若青解釋說,倒了滿滿一杯酒遞給徐子謙,“還望徐大人今後多多支持,這杯酒蒼榆先幹為盡!”

席間大家聊得都很暢快,這一桌子的人都是武将世家出身,也是朝堂上年輕一輩武将中的楚翹,只有徐子謙因長輩出身商賈而顯得有點格格不入,另外還有個異類李重。李重父親是當朝吏部尚書,他自己卻不喜歡讀書,只喜歡練武騎射,天天與崔瑾嚴令等人混在一起,不過這會兒他卻沒怎麽說話,只在一邊喝着悶酒。

崔瑾心知肚明,卻不好出言相勸。酒過三巡,伍大将軍家的大公子伍泊君問崔瑾婚禮定在何時,崔瑾尚未答話,李重已重重擱了酒杯,起身便走。

嚴令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道:“這家夥幹什麽?哪個惹了他?”

崔瑾苦笑,朝嚴令搖搖頭,嚴令道:“蒼榆都沒說話,他發哪門子瘋?”

聞若青奇道:“我怎麽了?”

大夥兒便嘿嘿地笑。伍泊君的弟弟伍泊明忍不住道:“聽說你那位新婚夫人纏你纏得緊,有沒有這回事?”

“……你聽誰說的?”

“你只說有沒有這回事?哈哈。”

“沒這回事兒。”聞若青斷然道。

“蒼榆不老實,聽人說是人家刑部楊大人親耳聽到的。”伍泊君呵呵笑道。

聞若青無語了,他四哥聞若翡趕緊來打圓場:“道聽途說都能信?纏不纏人蒼榆自己知道就好,對不?哈哈!”

一屋子人鬧鬧哄哄的,直到深夜才散。出了玉華樓,徐子謙恭恭敬敬地向聞若青拱手道別,與他約定調令下來後中城兵馬司衙門見。

聞若青回了長桦院,就見自己那位傳聞中很會“纏人”的新婚夫人正坐在院子裏等着他。

院子的中庭裏錯落種着幾棵白桦樹,因是剛移栽過來不久,還很瘦弱矮小,不成氣候,不過斑白的樹幹修長筆直,枝葉間也隐隐有了優雅秀致的風情。

西廂房的前廊下是一長排的木踏,中央安置着一個小方幾,兩邊放着幾個團墊,這會兒那方幾上正燃着一盞紗絹六角宮燈,他的新婚妻子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看着有點眼熟的丁香色上襦坐在軟墊上,拿了支筆趴在方幾上不知寫着什麽。

“您回來了!”尹沉壁擱了筆站起身,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一陣清冽酒香。

“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去睡,在這兒寫什麽?”聞若青上前看了看。

“沒什麽,就是把這幾天的開支算了算。”尹沉壁把幾上的紙收了起來,問他:“我給您準備了醒酒湯,您要不要喝一碗?”

“好呀,”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随意問道:“怎麽,這幾天錢用得多?還夠不夠使?”

“是比我之前預計的多一些,主要都是打賞下人花的,不過也還夠用,家裏什麽都不缺,暫時也用不到。”尹沉壁老老實實地說。既然決定了要跟他好好相處,她也就不瞞他。

她是認真的嗎?他又不是不知道府裏的下人們都在說她給的紅包少得可憐,就這還花得多?聽說她帶來的嫁妝也特別寒碜,給她的那五千兩銀子也不知被她用到了哪裏,哦,對了,她說買了鋪子來着。

“正想跟您說,今後每月初十和二十五我都會出去一趟,主要是跟我家原來的莊頭商量一下鋪子上的事兒,任莊頭您昨天也見過的。”

“嗯,你要出去就出去吧。”

“多謝六爺,還有幾個田莊,我也想抽空去看看,”尹沉壁繼續道,“就是您家聘禮裏的那幾個,雖是留給了我弟弟,但他現在忙着準備舉試,也沒精力管這些。我想着,既是換了主人,有些章程也許該重新定一定,等都理順了再交給弟弟,也免得他在這上頭分了心。”

聞若青聽得頭大,他又沒限制她的行動,她自己去辦了就行,跟他說這麽多幹什麽?難道她整天想的都是這些柴米油鹽的事兒麽?她腦子裏還有沒有裝着其他的東西?這些事兒他又不愛聽,真是跟她說不到一處去。

聞若青領了個不合意的差事,本來心情就不好,等丫頭端來了醒酒湯,他喝完就要回房,卻又被尹沉壁叫住。

“六爺!您……”

“怎麽?”看她有點支支吾吾的樣子,聞若青壓下心底的不耐煩,勉強又坐了下來。

方幾上的宮燈映着她的臉,明明暗暗的,因是晚上,她的鬓發有些散了,幾絲有點彎的黑發垂到額前,她随意一捋,伴随着光影閃過,竟似有流光星月映在她眼睛裏,讓他眼前花了一花。

一定是酒喝多了,他暗自想着,就聽她道:“您往後出門,能不能……能不能先告訴我一聲呢?”

她鼓足了勇氣道:“我不知道您的行蹤,也不好安排啊!”他整天神出鬼沒的,她可不想天天大晚上地等他,今天要不是公公派人來長桦院通知她,她還不知道他出門跟人喝酒去了。

聞若青警覺地說:“安排什麽?有什麽好安排的?我又不需要你服侍。”他又想起了那“纏人”的流言,莫非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尹沉壁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不是說要好好過日子麽?難道出門跟她說一聲都不行?夫妻間難道不該坦誠相處?

“六爺覺得不需要那就不用了吧,您覺得好就行。”尹沉壁無奈道,想了一想又問他:“您今天進宮,沒什麽事吧?”

打聽這麽多幹什麽?他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也沒什麽,就是聖上給我安排了新的差事。”

“哦,是什麽差事?”

“中城兵馬司指揮使。”

“這樣啊,那真是恭喜六爺了!”官場上的事她不熟悉,只知道兵馬司的官員在巡街時看起來都很神氣,想來應該是個不錯的職位。

她到底懂不懂啊?果然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只哼了一聲,沒搭理她,擡腳回了自己房間,撇下尹沉壁一個人在院子裏。

次日寅時聞若青起了床,徑直出了大門候着,沒一會兒聞存山急匆匆地來了,父子兩人各自帶了随從,騎馬往宮城的方向并肩行去。

殘月未沉,城中的街道上了無人跡,路邊的樹上落了一層淡淡的露水,馬蹄踏過,卷起青石路上零星的落葉,有驚醒的鳥兒展翅飛走,風搖葉擺,甩下幾滴清涼的水珠。

兩人一路疾馳,到了宮門跟前收缰下馬,整理儀容,随從各自牽了馬退到一邊。

此時宮門外已候着不少官員,正時未到,大家也就比較随意,三五成群地小聲寒暄着,聞家父子一來,紛紛上前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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