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九個皇後
司徒聲随手拉了一把金絲楠木的背椅,不疾不徐的坐了下去。
他只着單薄白色中衣的身子微微壓低,眸中略帶譏色:“我乃閹人一個,怕是消受不起。倒是太上皇老當益壯,你該去找他才是。”
玉姬面色微白,神情似是有些難看。
太上皇那老不休的東西,瞧着人模人樣的,手段花樣卻比深宮裏的太監還多,私底下不知玩死了多少女子,她便是陪一個閹人,也不願爬上他的床榻。
這樣想着,她便微微擡首,望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司徒聲。
他雖為閹人,卻生的極為俊美,似是不可亵渎觸碰的高山雪林,眸中總帶着淡淡的疏離和冷漠。
明明他近在咫尺,可似乎,又沒有人能夠觸碰到他。
玉姬知曉他不近女色,也不像其他太監一般,因為身體殘缺,便染上不為人知的嗜好,私下虐待宮女或姬妾。
她私自爬上他的床榻,已是觸犯到他的禁忌,自然不敢再得寸進尺。
玉姬将一封信從懷裏取出,赤着雙腳緩緩走向司徒聲,她似是無意,行走間隐約露出纖長的大腿:“妾身聽聞千歲爺身體抱恙,不願見客,無奈身負重托,只得僭越身份,偷偷在此靜候千歲爺。”
司徒聲像是沒看到她的引誘,又或者說,在他眼裏,她的大腿就和禦膳房送來的豬火腿沒什麽區別,要非說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她的腿比豬火腿還粗點。
玉姬見他毫無反應,不由得有些挫敗,她容貌姣好,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比起後宮裏的嫔妃毫不遜色,他就沒有一點心動?
她心中腹诽,面上卻依舊帶着笑意,恭敬的将信件雙手奉上:“這是太上皇讓妾身給您捎來的信件。”
司徒聲眼眸低垂,也不伸手去接,只是用微屈的指關節叩了叩桌面,示意玉姬将信件放在桌上。
玉姬嘴角的笑意微僵,神色呆滞了一瞬,還是順從的将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他骨骼勻稱的手指,輕抵在掐絲鎏金的面具上,似是敷衍的詢問道:“還有其他事?”
玉姬笑容更僵:“沒有了。”
司徒聲掀起眼皮:“那還不走?”
玉姬:“……”
玉姬還是走了,只不過是一步三回頭,一臉戀戀不舍的樣子。
臨走時,她還不忘請求,讓司徒聲不要怪罪放她進來的侍衛,他們也是瞧見她奉了太上皇的手谕,才讓她進來的。
他答應的痛快,玉姬這才放心下來。
玉姬前腳剛出殿門,劉袤便進來通報:“皇後娘娘在齋宮外等候,千歲爺您看……”
司徒聲幹脆利索:“不見,說我病了。”
劉袤正要去回話,便聽身前那尊大佛停頓一下,嗓音涼涼道:“今夜齋宮輪守的侍衛,一個不留。”
“哦,對了。”他嫌棄似的瞥了一眼,那花費千金打造出來的花梨木床榻:“還有這個床榻,搬走燒了。”
任是劉袤沒有擡頭,也感受到九千歲身上冷冽的冰寒之氣,他不敢多加逗留,連忙應聲退去。
陸陸續續有太監進了寝殿,十幾人齊心合力,才将花梨木的床榻搬了出去。
待太監離去,整個寝殿便寂靜下來,司徒聲低垂眼眸,眼梢瞥向光滑的桌面,那封書信就安靜的躺在上面,‘家書’二字赫然躍于信封之上。
家書?
他輕嗤一聲,殷紅的唇角微扯。
原來太上皇還記得,他是他的舅父?
當初太上皇下旨抄他司徒家時,他母親寶樂公主上書請旨,希望太上皇念及與她兄妹的情誼,重新徹查司徒家謀反之事。
可太上皇當初是怎麽做的?
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不過兩日,司徒家便付之一炬,他的爹娘燒死在火海之中,身體孱弱的長兄不知蹤影,唯有他茍活于世。
他是将帥之子,生來便被父親教導孤膽忠義,報效家國,可父親卻沒教過他人性貪婪,人心險惡。
父親想過他會戰死沙場,想過他會馬革裹屍,但父親至死也不會想到,他引以為傲的嫡次子,會成為誅殺忠良,遺臭萬年的閹人宦官。
司徒聲緩緩阖上雙眸,掩住了眸底肆意蹿奪的戾氣,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耳邊響起腳步聲。
劉袤立在殿內,小心翼翼道:“千歲爺,皇後娘娘又來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娘娘聽聞您身體抱恙,便去禦膳房親自熬了一碗血燕窩來……”
司徒聲也不睜眼,嗓音略顯疲憊:“倒掉。”
劉袤一愣,而後躬身:“是。”
他應聲過後,并未立刻離開,腳步躊躇片刻,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不知過了多久,劉袤才邁開腳步,朝着殿門外走去。
就在他将殿門關嚴的那一瞬,殿內傳來一道淡淡的嗓音:“外頭下雨了?”
劉袤忙道:“春雨綿綿,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
“叫她進來。”
停了一下,他又道:“燕窩也留下。”
劉袤應了一聲,推開殿門,将血燕窩置于桌前,便疾步朝着齋宮外走去。
司徒聲懶懶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青花瓷碗中的血燕窩。
他這個便宜妹妹,近來倒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比之以往精明了許多。
不過這樣也好,早點尋到那封密信,他也能早日找到他長兄的線索。
只是不知她深夜拜訪,又為何事。
沒過多久,劉袤便領着淋成落湯雞的林瑟瑟,重新進到了寝殿之中。
林瑟瑟凍得牙齒都在打顫,她就知道太監都是記仇的小心眼,人家諸葛亮三顧茅廬,而她林瑟瑟卻是兩顧毛驢——顧這頭動不動就尥蹶子脾氣又臭又爛的倔驢。
她好心給他炖燕窩,齋宮的太監連個屋檐都不讓她站,道是九千歲的規矩,任何人沒有允許,不得踏入齋宮一步。
天殺的九千歲!天殺的破規矩!
末了她只能吸溜着鼻涕,像個傻子一般站在雨裏,只覺得雨水打在臉上又冷又疼,這春雨卻是下的比依萍找她爸要錢那天還要大。
她真的也很想任性的尥蹶子走人,待到天氣晴朗再來齋宮,可她又怕劉廣撐不住先嗝屁,到時候死無對證,她想再探查此事便是無從下手了。
林瑟瑟心中将他罵的狗血淋頭,臉上卻堆滿殷勤的笑容:“聽聞哥哥身體不适,我便炖了些燕窩來。”
司徒聲懶聲道:“別笑。”
林瑟瑟:“……?”
他微擡眼眸,眸光略帶嫌色:“一會兒鼻涕掉嘴裏了。”
林瑟瑟:“……”
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欲再與他拐外抹角,正了正色道:“妹妹今日來,是想……”
“想探病?”他神色自然的将話接了過去,削瘦修長的指尖指向青花瓷碗:“諒你一番心意,那便來吧。”
林瑟瑟愕然:“?”
司徒聲:“喂我。”
林瑟瑟:“……”
她下意識的擡起眼眸,與他微涼的眸色相對,對視一瞬後,她僵着小臉,移開了目光。
他并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準備讓她喂他。
林瑟瑟絲毫沒有瞧出他面上有生過病的痕跡,雖然她只能瞧見他的額頭和一雙眼睛,雖然他皮膚白的像是一頭紮進過面粉缸裏似的。
她的視線下移,落在了他下颌的掐絲鎏金面具上,掐絲鎏金是四爪蛟龍的形狀,只是蛟龍上方留有兩個細長菱形的窟窿,也不知是作何寓意。
林瑟瑟突然有些好奇,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長什麽模樣。
整日戴着面具,除了怕被外人認出他就是司徒家的嫡次子外,怕是還有其他難言之隐吧?
莫非是因為他長得太醜了?
她突然也沒有那麽抗拒喂他了,若是能瞧上一眼他長什麽模樣,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便是委屈自己一時半會,喂他兩口也沒什麽。
林瑟瑟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對面,她解開身上被雨水浸透的大氅,接過劉袤遞來的錦布,胡亂擦拭兩下臉頰上的雨水。
雖然打绺的青絲還在滴水,她卻沒再浪費時間去擦幹頭發,一手執着瓷碗,一手拿着湯匙,舀了一口血燕窩放在唇邊吹了兩下,便遞到了他的嘴邊。
她的眸光緊緊黏在他的下颌上,若是吃東西的話,他總要把面具摘了吧?
直到司徒聲将勾在耳後的面具向上一推,将額頭和雙眼當的嚴嚴實實,林瑟瑟才終于明白,那蛟龍之上的兩個細長窟窿是幹嘛用的。
她透過那兩個窟窿眼,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珠,在黑夜中炯炯發光。
他輕啓薄唇,猶如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啊。”
林瑟瑟:“……”
她顫抖着右臂,艱難的喂了他小半碗血燕窩,見他慢條斯理的擦拭着唇角,她重新鼓起勇氣:“哥哥若是用完了,那我便……”
司徒聲微微颔首:“便給我暖床吧,床榻寒冷,哥哥身子骨弱,禁不住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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