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六十二個皇後

眼看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瑟瑟咬了咬牙,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推動那像是旋轉門的牆面,動作迅速的鑽進了那道暗室裏。

在她進去之後,她正準備找一找機關讓暗室那道牆門恢複原樣,但那牆面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自動關合了起來。

暗室內擺放着幾顆夜明珠,将屋子裏照的恍如白晝,一個欣長的影子映在她眼前的那面牆壁上,一步步朝她的身後靠近。

林瑟瑟抿住唇,微曲的脊背微微繃緊,遲疑着轉過了身去。

她本以為自己會看見個邋遢又神志不清的瘋子,誰料方才從牆縫裏看到那只血紅眼珠的主人,卻是個衣着整齊的清瘦女子。

這女子瞧起來約莫有五六十歲的模樣,鬓間梳着垂挂髻,身上穿着對襟大袖衫,外搭狐貍絨皮襖,除卻神情呆滞僵硬之外,絲毫看不出一點異常。

許是因為她盯着這女子看的原因,這女子頓住了腳步,神色瞧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

林瑟瑟試探着開口:“你是宮女嗎?”

倒也不怪她這樣想,這女子的發式是垂挂髻的模樣,這發髻乃是晉國宮女才會梳的。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交叉抵在身前的雙手,不斷的張合再攥緊,似乎十分緊張。

林瑟瑟繼續低聲詢問:“方才唱歌的人是你嗎?”

她問這話時,目光朝着女子身後打量而去,這暗室并不算大,瞧着也就十多平方的樣子,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家具一應俱全。

杏芽說那女子哼曲子的聲音,是從二十多年前祺嫔死後才開始有的,若那唱曲兒的人就是這女子,那麽這女子便很有可能,已經在這暗室裏蝸居了二十多年。

倘若真是如此,這女子定然與這些年離奇消失在景陽宮裏的太監和侍衛,以及那些被割喉的宮女有什麽關聯。

林瑟瑟問了兩個問題,這女子都是閉口不答,起先面上還有些忐忑不定,如今卻化作了一臉呆滞的模樣,仿佛什麽都聽不懂了。

她察覺到這女子似乎精神不太正常,不過也不知為什麽,她看着女子眼睛裏的怯懦和彷徨,總覺得女子不像是手上染過血的人。

原本她進來之前,是準備打暈暗室裏的人,将其僞裝成熟睡的模樣,但看着這女子神色呆滞,意識不清的樣子,她卻是有些猶豫了。

一來是聽杏芽說,每到夜裏景陽宮就會傳來歌聲,如果她把這女子打暈了,那萬一引起那進暗室的人懷疑,她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二來是這女子被關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二十多年,身上都已經皮包骨頭了。

若是她下手重了,怕是要将這女子給打死,可要是下手輕了,這女子中途醒了過來,那就更難辦了。

暗室外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林瑟瑟回過神來,她遲疑着對那女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朝着四周打量一番,疾步躲進了離她最近的衣櫃裏。

衣櫃裏堆積着沒穿過的幹淨衣裙,她将自己掩埋在衣裙裏,只露出一雙眼睛,透過衣櫃的縫隙朝外看去。

暗室的大門重新被打開,錯亂的腳步聲重疊響起,林瑟瑟眸色中帶着些疑惑,從這腳步聲來判斷,進來暗室的好像不止一個人?

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以前不讓你唱曲兒,你就偏要唱。如今不管你了,怎麽又不唱了?”

回答他的,是空氣中無盡的沉默。

他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也不再多問什麽,自顧自的帶人走了進去。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他又再次開口:“岚兒,寡人已經幫你換過兩次血了,今日便由你自己動手吧。”

聽着那有些熟悉的嗓音,林瑟瑟透過衣櫃的縫隙,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太上皇的面容。

就憑太後那麽恐懼太上皇,甚至因為太上皇的到來,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顧不得了,她便猜到太後口中吃人剝骨的‘怪物’指的可能是太上皇了。

只是那太上皇稱為‘岚兒’的人是誰?

那換血又是什麽意思?

林瑟瑟心中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她悄無聲息的将眼睛貼近了衣櫃的縫隙,而後便在太上皇身邊,看到了手捧湯婆子的燕王,以及一只不知裝着什麽,瞧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太上皇口中的‘岚兒’指的便是燕王嗎?

她蹙了蹙眉,正尋摸着哪裏不太對勁,卻聽見暗室裏驀地響起一聲急促的嚎叫,吓得她身子一個激靈,額間噌的冒出一層冷汗來。

林瑟瑟擡眼望去,卻見那麻袋裏露出一個大活人,而且這人的臉龐還熟悉的很,正是今日與陸想争搶驸馬人選的高暢。

高暢的眼前被覆着黑布,方才那聲嚎叫便是他發出來的。

燕王擡手扯掉了他眼前的黑布,他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眶泛着青黑,那渾濁的眼白裏布滿了紅血絲,似乎剛剛清醒過來。

太上皇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笑眯眯道:“還滿意此人嗎?”

燕王的眸底略帶嫌惡:“怎麽是他?”

太上皇嘴角的笑意不變,他擡手将一把銀質的小刀遞了過去,慢條斯理道:“你不愛濫殺無辜,此人今日傷了你的好兄弟,又曾是作奸犯科的惡人,寡人送他來給你出出氣。”

燕王沉默片刻,終是沒有多說什麽。

今日要死的這個人,倘若不是高暢,那便要是其他無辜的人,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将就着用。

他接過太上皇遞來的銀刀,不疾不徐的走到床榻旁,找來了一只銀盆,而後提拽起高暢的後衣領子,将高暢的腦袋按進了銀盆裏。

高暢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大鵝,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你們要做什麽?放開我,快放開我——”

兩人恍若未聞,燕王伸出手去,擡起兩指在高暢的脖頸上按了兩下,待他尋到大動脈後,動作生疏的用銀刀割了下去。

暗室裏響起殺豬般的嚎叫,躲在衣櫃裏的林瑟瑟瞳孔驀地一緊,下意識的擡起雙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漆黑的眸中映出猩紅的鮮血,宛若泉水般汩汩從頸間噴湧而出,濺了燕王一臉。

而那發出凄慘嚎叫的高暢,像是被割了脖子扔在地上放血的公雞,用力撲騰着翅膀,直至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她本以為這便是最恐怖的事情了,誰料燕王卻揚起脖頸,擡手從鎖骨的位置處,撚起了一層薄如蟬翼的人皮,緩緩向上掀去。

燕王的動作很慢,直至完整的剝下從頸間到頭頂的那一層皮,露出粘黏着血肉的本來面目,而後将人皮扔進銀盆裏的鮮血中充分浸泡。

林瑟瑟怔愣的看着燕王的臉,那張臉上橫布着兩道猙獰的傷疤,像是蜿蜒的蜈蚣一般穿過眉眼,似乎是曾被什麽利器所劃傷。

但即便有那兩道醜陋的疤痕存在,卻也遮掩不住燕王原本就風光霁月的容貌。

她看着那張與司徒聲有兩三分相似的臉龐,耳邊驀地回響起太上皇剛剛喊過的那聲‘岚兒’。

岚兒……司徒岚?

燕王就是四年前失蹤在那場大火裏的司徒岚?

司徒岚為什麽會成為太上皇的義子?

他那毀容的臉和人皮又是怎麽回事?

一個個疑問像是密布的蜘蛛網,将她籠罩的有些窒息,她恍然想起在南山峭壁下的山洞裏,司徒聲對她提起哥哥時,那牽腸挂肚的面容和語氣。

倘若司徒聲知道,他苦苦尋找的哥哥就在他的身邊,而且還搖身一變成了太上皇的義子,卻死活不與他相認,他又該作何感想?

原書中兩兄弟的感情極好,難道司徒岚不和司徒聲相認,是因為有什麽苦衷?

林瑟瑟還沒來得及深思,卻聽見太上皇漸漸踱步而來的腳步聲,他的嗓音中隐約帶着些不易察覺的關心:“母親可是覺得冷了,怎麽一直盯着衣櫃看?”

聽聞太上皇這話,她的呼吸驟然凝重起來。

母親?他管那個瘦骨嶙峋的女子叫母親?

太上皇的母親乃是萬貴妃,而萬貴妃與先帝的感情極好,在先帝駕崩的第二日,萬貴妃便吞金殉情,追随先帝而去。

難道這女子就是那早已離世的萬貴妃?

可她聽嬴非非閑聊時提起過,這萬貴妃剛出生時,一連高燒好幾日,後來燒壞了嗓子,說起話來便有些像是公鴨嗓,還曾被死對頭的妃子戲稱過‘萬公鴨’。

而這女子哼曲子的聲音,卻婉轉悠揚,似是江南蘇州一帶的吳侬軟語,嗓音溫柔似水,怎麽可能是公鴨嗓能唱出來的?

倒是來景陽宮之前,杏芽跟她說過,那守書閣的老太監道,三皇子的生母祺嫔原本是江南的歌伶,而在祺嫔死後,這景陽宮裏便時常傳來哼曲子的聲音。

林瑟瑟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她不禁回憶起這女子垂挂髻的發式。

在晉國皇宮裏,唯有宮女才會梳垂挂髻這種丫鬟的發髻,而祺嫔正是宮女出身,又曾是江南的歌伶,若是祺嫔還活着,約莫也要五六十歲的年紀了。

她的瞳孔驀地一縮,眸中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倘若這女子真的是祺嫔,那太上皇為什麽會管祺嫔叫母親,明明祺嫔只育有一子,便是那死在水牢裏的三皇子啊。

太上皇等不來回話,只好站起來身來,朝着那衣櫃走去:“這暗室陰寒,你冷了便自己添件衣裳,說了多少次都記不住,也不知你成天都在想什麽。”

不過是說話之間,他的雙手已經抵在了衣櫃的把手上,向外拉動了衣櫃的兩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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