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十三個皇後
伴随拉動衣櫃發出的‘吱呀’一聲,林瑟瑟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卻已經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看着赫然出現在眼前的那只手掌,她死死咬住唇瓣,心髒跳動的猶如擂鼓,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掌攥住了她的咽喉,令她胸口一陣窒息。
倘若太上皇發現她藏在衣櫃裏,以太上皇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定是要把她和高暢的屍體一起處決掉,以免留下後患。
她下意識的阖上雙眸,攥住衣袖的手掌止不住的發顫。
太後真的是太瞧得起她了,這樣危險的地方,竟然只讓她一個人來探查,怕是不等她發掘到所有秘密,她就要和那些被割喉的宮女一樣葬身于此了。
就在太上皇朝着衣櫃裏望去的那一瞬間,燕王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他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震出來,咳的上氣不接下氣。
太上皇也顧不得給他母親找衣裳了,他快步走了回去,将趴在地上咳血的燕王扶了起來:“怎麽回事?”
燕王說不出話來,只能捂着向外滲血的嘴唇,緩緩的搖着腦袋。
他面色慘白的仿佛随時都會暈厥過去,太上皇抿住唇角,像是想起了什麽:“你今日可有按時服下保心丸?”
燕王先是點頭,而後怔愣了片刻,又搖起了頭,吃力道:“中,中午沒吃……”
太上皇松開了他的手臂,走到那銀盆旁,将銀盆裏的人皮取了出來,拿着絹帕仔細擦拭幹淨。
待血跡幹涸之後,再灑上一層粉末,而後小心翼翼的戴回了燕王的臉上。
他從燕王手裏拿過銀刀,手法熟稔的剝下高暢的衣襟,用大拇指在高暢的心口按了兩下。
許是剛割完頸間血管的原因,高暢還未死透,他的心髒仍在砰砰跳動着,令太上皇的眼底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興奮之色。
銀刀落在泛白的皮膚上,向血肉之中緩緩加深,直至将整個刀身都沒入高暢的心口,将心髒四周的血管割斷,生生剜出一顆冒着熱氣的心髒。
太上皇雙手捧着這顆熱騰騰的心髒,遞送到燕王面前:“快,快趁熱吃!”
那顆心髒似乎還在微不可見的跳動着,上面帶着濃重的血腥氣息,像是浸泡在鐵鏽裏的豬肝子,透着一抹不自然的殷紅。
他胃裏止不住的翻滾起來,臉色好像更白了一些。
許是以為他沒有力氣接過心髒,太上皇便捧着心髒,送到了他的嘴邊:“吃什麽補什麽,這東西可以治好你的心疾,寡人又怎麽會害你。”
說罷,他又補充了一句:“生吃便是不如煮熟了味道好,你将就着吃兩口,先緩一緩再說。”
燕王一聽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麽,胃裏向上頂起一陣酸意,一股腦的湧到喉間,從嘴裏泛了出來。
太上皇總愛将‘吃什麽補什麽’挂在嘴邊,而他自打出生起便有心疾,太上皇命人送來的飯菜裏,永遠都有一道清炖豬心。
他本以為那就是普通的豬心而已。
見燕王吐得實在厲害,太上皇只好放棄讓燕王生食心髒的想法,他把心髒扔進了銀盆裏:“走吧,寡人送你回去。”
燕王艱難的點了點頭,太上皇從衣袖中取出一只瓷瓶,他擡手抖了抖,将瓷瓶裏的藥水滴在高暢的屍體上。
那屍體開始冒煙,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放在烤肉架上熏烤的牛排,不過眨眼之間,屍體便已經化作一灘血水。
他望着瑟縮在角落裏的清瘦女子:“待會有人過來收拾,寡人便先走了。”
太上皇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他頓住腳步,斜睨着那半敞開的衣櫃:“你記得給自己添件衣裳。”
燕王又咳嗽了起來,他面容狼狽的朝着暗室的大門爬去,仿佛再繼續待下去,就會窒息死在這裏。
太上皇見他這模樣,連忙快步上前,将他從地上架了起來,攙扶着他走出了暗室。
在暗室大門閉合的一剎那,燕王漆黑的眸色微沉,他斂住眸光,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房檐的位置。
從他一進景陽宮,他便察覺到了附近有司徒家的暗衛。
他和司徒聲同為家主,身上都種有連心蠱的母蠱,不光司徒聲能通過暗哨召喚暗衛,他也一樣可以。
在接近身上種有子蠱的暗衛時,他體內的母蠱就會有所異動,從而感知到附近暗衛的具體所在。
他知道屋檐上的這個暗衛,每次靠近林瑟瑟身邊時,他都能察覺到這暗衛的存在。
他想,這暗衛應該是司徒聲派去保護林瑟瑟的。
既然這暗衛在此地,想必林瑟瑟也在這裏。
景陽宮偏殿內,沒有任何家具遮掩,她不在偏殿,那就說明她已經闖進了暗室裏。
而暗室裏能藏人的地方,除卻床榻底下,便是那存放衣物的衣櫃了。
他在殺高暢的時候,曾順帶朝着床底下看了一眼,床下并沒有她的蹤影。
而太上皇又說祺嫔總盯着衣櫃看,所以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可能——林瑟瑟就藏在那衣櫃裏。
“莫不是那暗室太陰潮了?”
太上皇淡淡的嗓音從身旁傳來,打斷了燕王的失神。
燕王擡起眼眸,似乎對他的話有些不解:“什麽?”
太上皇溫笑道:“你剛剛在暗室裏咳的那麽厲害,出來後卻是一下就好了。”
燕王面色平靜:“自我出生起,便日日如此,若是一直咳血不停,那早就一命呼嗚了。您只是未曾見過罷了,又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許是因為燕王的語氣帶着幾分怨恨,太上皇眸中滿是愧疚之色:“倒是寡人的不是了,當年便不該由着你娘的性子,讓她遠嫁姑蘇,不然我們父子兩人就可以時常相見了。”
“寡人雖未生養于你,卻一直惦念着你們母子,你只管安心跟在寡人身邊,待時機成熟之日,寡人的一切終将屬于你。”
燕王的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他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自己被人皮緊覆住的臉龐,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這個男人親手摧毀了他所擁有的一切,如今又信誓旦旦的告訴他,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給他。
真是可笑又可悲。
太上皇像是沒有看到燕王嘴角嘲諷的笑意,他眼角瞥向那偏殿內白色帷帳下的一根紅燭,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躲在衣櫃裏的林瑟瑟,一直待到暗室外沒了動靜,這才僵硬着身體,從衣櫃中爬了出來。
她心有餘悸的吐出一口長氣,望着地面上的血泊,以及那銀盆裏的鮮血和心髒,胃裏隐隐有些翻滾。
也難怪太後這麽害怕太上皇,就憑着太上皇方才掏人心髒時從容熟稔的動作,便證明他往日沒少這樣做過。
那些曾經消失在景陽宮裏的太監和侍衛,怕都是被他挖了五髒六腑。
林瑟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複下來,她看着那瑟縮在角落裏的女子,遲疑着喚了一聲:“你是祺嫔嗎?”
那‘祺嫔’二字,像是往平靜無瀾的河面上投進了一塊石子,終于在女子臉色泛起了一絲淡淡的漣漪。
她的唇瓣幹裂泛白,眸底布滿驚恐,一邊搖着頭,一邊将腦袋埋進了雙膝間,似乎極為抗拒這個稱呼一般。
林瑟瑟抿住唇瓣,眸色略顯複雜。
從這女子的反應來看,即便她不是祺嫔,也定然是和祺嫔有關系的人。
但太上皇卻将這女子喚作母親……?
也就是說,現在的太上皇并非是萬貴妃所生的太子殿下,他跟寶樂公主之間更不是雙胞胎兄妹。
是了,倘若連司徒岚都可以換臉,太上皇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她現在只是疑惑,如今的太上皇,到底是不是那‘死’在水牢裏的三皇子?
如果太上皇就是三皇子,那真正的太子殿下去了哪裏,三皇子是怎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頂替了太子殿下?
三皇子和寶樂公主之間又是怎麽回事?
若是按照陸南風所說,誰娶了寶樂公主就會倒黴,那司徒将軍為何相安無事十幾年,直到四年前才慘遭滅門?
許是今日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一個個疑團将她砸的胸口窒悶,林瑟瑟的腦子已經有些轉不動了。
她凝望着那蜷縮起身體的瘦弱女子,從衣櫃裏取了一件大氅,緩緩走近女子後,将手中的大氅披在了女子身上。
女子怔愣了一瞬,小心翼翼的擡起眼角,飛快的瞄了一眼林瑟瑟。
林瑟瑟抿了抿唇:“若是受涼了,嗓子一啞,唱曲子就不好聽了。”
一聽這話,女子連忙将大氅往裏掖了掖,仿佛生怕自己染上風寒,毀了嗓子似的。
林瑟瑟不敢在這裏多作停留,她朝着暗室閉合上的大門處走去,望着眼前那平整的牆面,微微有些犯難。
進來時倒是容易,可這出去的機關,似乎并不在牆壁上。
她嘆了口氣,正準備摸瞎似的到處尋找,面前卻突然多了一只纖細蒼白的手掌。
那手掌攥住牆壁旁的白玉瓶,逆時針旋轉了一圈,不過眨眼之間,這面牆壁便轟隆隆的裂開了一道縫隙。
林瑟瑟愣住了。
她本以為這女子是被太上皇囚在此地,可現在看來,這女子明明知道暗室大門的機關,卻并未逃出去,分明就是自己不想離開。
而且這女子雖然不說話,但好像什麽都明白,她只是站在這面牆壁旁,這女子就瞧出了她想離去的意圖,還幫她打開了暗室的門。
林瑟瑟沉默片刻,對着那女子道了一聲謝謝。
女子依舊沒有說話,她向後退了兩步,又邁着碎步躲回了床榻旁。
林瑟瑟推動那面牆壁,順利的走了出去,在牆壁閉合之前,她遲疑一瞬,朝着暗室的方向低聲說道:“你聽過《揚州小調》嗎?若你沒聽過,我下次來的時候給你唱。”
這女子在太上皇殺人時,瑟縮到了床榻旁,從始至終都拒絕和太上皇說話,甚至明知道她躲進衣櫃裏,也沒有将此事告訴太上皇。
種種跡象表面這女子尚有良知,且對于太上皇殘忍的手段十分抵觸。
這女子必定知曉一切的真相,倘若她從這女子身上着手,說不準能探尋出更多當年的秘密。
暗室內沒有動靜,就在她準備離開時,那面牆響起了‘咚咚’兩聲,就像是在回答她剛才的問話。
她微微一怔,道了一聲‘好’後,便吹燃了火折子,迎着那微弱的光芒朝外走去。
就在她走出景陽宮之後,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衣袖,才恍然想起自己在偏殿裏遺落了一根蠟燭。
那是她被暗室裏的眼珠子吓到後,不小心甩飛出去的蠟燭,因為有人來了,她也沒顧得上撿起來蠟燭,就直接躲進了暗室裏。
太上皇說待會派人去暗室清理現場,若是她現在再折回去找蠟燭,萬一碰上太上皇的人,那便有些得不償失了。
她想了想,對着房檐上低聲道:“歲山,麻煩你幫我去偏殿裏找一根蠟燭。”
在得到歲山的回應後,林瑟瑟便直奔齋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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