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惡童

第二天一早,公良至早早地起了身。

床挺幹淨,也是真小,躺上一個衛钊就差不多睡滿了,公良至要是真想擠過去,那得睡進他懷裏。道士謝絕了游俠的再三邀請,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在地上打坐了一晚。

築基的修士已經辟谷,入定比睡眠的效果更好。只是這一晚不知怎麽的,公良至一直難以靜心。他時不時從入定中驚醒,像沉沉的睡夢中被人往上一扯。同屋的衛钊已經呼呼大睡,黑漆漆的外頭乍一聽極其吵鬧,定下神來又覺得過分安靜。太安靜了,連蟬鳴都聽不到。

公良至在旭日東升之際推開了房門,開始繞着村子走。晨光中的王家村意外敞亮,地面被石板鋪過,籬笆修得整整齊齊,倒不像個荒山中的小村落。遠遠地能看見幾個人影,一大清早已經起來幹起了農活。公良至還沒看清,有人匆匆跑了過來,拉住了他的衣袖。

“道長怎麽起得這麽早!”三郎氣喘籲籲道,“阿爺才剛起呢。”

“不礙事,貧道習慣早起。”公良至說,“四處走走利于腿腳。”

“我們這裏小門小戶,沒什麽好東西。”三郎歉意地笑了笑,“村外倒有個池塘還挺好看,等道長和阿爺談完,我帶道長去看!”

少年拉着公良至的袖子,公良至也不甩開他。道士慢吞吞踱着方步,邊走回頭路邊四處看。道路邊整整齊齊地列着一間間小屋,灰撲撲的瓦片,土黃色的磚牆,雖然不怎麽美觀,卻能看出被拾掇得挺好。有些牆上能看出反複修補的痕跡,像個被時刻維護着的蟻穴,看不出一絲裂紋。

“王家村有幾口人?”公良至閑聊道。

“三百多。”三郎答道,很快又改了口,“四百多?我不記得了。我們這裏很少住進外人,村子裏人人都熟識,也不用記多少人。”

公良至點了點頭,把目光從屋子上收回來。大概是時候太早,村子裏冷冷清清,路上一個人也沒遇見。有個女人在屋子裏透過窗戶直直盯着公良至,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公良至對她笑了笑,她木着臉,還是只有眼珠子在動。

村長王得貴在白天看着比晚上還老,他留着三縷耗子似的長須,說幾句話就要去撚幾下。

“不瞞道長說,早在飛雲山靈礦出世之前,王家村已經在這澇山紮根了五百餘年。”村長挺了挺胸,頗為驕傲地說,“王家村先祖為了躲避戰亂,帶着族人舉村喬遷到了大周西面。澇山山好水也好,先祖當初途徑此地,立刻就選了在這裏落腳。起初,事事都好,開荒雖然不便,總好過苛捐雜稅、戰亂不斷,可接着……”

老人嘆了口氣,臉色沉了下去。

“村裏的女人開始生白娃子,生下來的娃娃頭發也白,眉毛也白,眼睛卻是紅色的。這些娃娃三四歲都不會講話,長得人高馬大,卻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再然後壯年人也開始變化,頭天白了頭,第二天就失了魂,連人都認不得了。這些瘋子傻子到處作孽,綁起來沒多時就沒了性命。被他們碰過的人,隔幾天也要白頭……”

“這定是有山精野怪作祟。”公良至皺眉道。

“可不是!幾百號人的村子,眨眼間病得病,死得死,若是繼續下去,眼看王家村就要亡。”老村長頓了頓,臉上泛起一點激動的血色,聲音卻低得像耳語,“萬幸就在此時,先祖遇到了仙人遺澤……”

魏昭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看了一圈,屋子裏沒有公良至的痕跡。他收拾了一下,自顧自走了出去。日頭快到天空正中,村子裏的人多了起來。魏昭一出門,便有十幾雙眼睛看了過來。

客房就在王家村中心,前後左右都是屋子。虛掩的門中站着各色各樣的村民,男女老少都有,一雙眼睛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目光掃過的路徑也像。他們瞅魏昭的胳膊,瞅他的腿,瞅他的脊背,瞅他的前胸,仿佛在挑一匹健碩的牛。

他們都不動,也不說話,不知是魏昭的出現打斷了談話,還是他們本身就沒開口。這場面有些怵人,魏昭卻像一無所覺,露出個燦爛的笑容。

“你們也好哇。”他自在地沖他們招手,晃蕩着走出去了。

有人跟了上來,明目張膽跟着,魏昭走他們也走,魏昭停他們也停,都懶得拿什麽東西做掩飾。魏昭身上就像罩着個悄無聲息的大罩子,走到哪裏,哪裏就一片安靜。

只有孩子們還在說話。

拐過一道土牆,小孩子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他們三五成群地拍着手,清脆的巴掌聲和尖細的童音合在一起,把山村的寂靜戳了一道口子。這聲音雜雜拉拉混在一起,遠處只覺得鬧得人頭疼,走近了倒能聽出幾句帶着古怪口音的童謠——

白子白,澇山老,王家祠裏打秋膏

揭了皮,剁了腳,紅紅一塊火上烤

白子白……

有孩子看到了魏昭,停了下來,那一群孩子便像聽到風聲的鳥,呼啦啦一片安靜了。

魏昭以前也鑽過許多山溝,見過不少凡人的村童,那些孩子多半幹幹癟癟,黑瘦得像只猴子。眼前這些孩子渾然不同,他們看着白白淨淨,有一兩個甚至顯出幾分喂過頭的富态。可惜一張張白嫩的臉上并沒有小孩子的活潑,他們的目光又冷又野,白瞎了孩子的臉,倒像什麽吃肉的動物。

忽然,一個孩子指着魏昭的手,尖叫了起來。

這年紀的孩子總是叫嚷,怕也叫,怒也叫,喜也叫。這聲尖叫滿是歡喜,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所有孩子臉上同時綻開了喜悅。尖叫聲此起彼伏,仿佛哨子被人拼命吹響,他們在這紮耳的噪聲中向魏昭撲了過來,小小的手勾成爪子。

跟着魏昭的大人就這麽看着,有人還笑了,覺得很有意思似的。孩子們沖得毫無征兆,動起來極其快速,而魏昭身後又被高高的土牆擋着,沒有可以退的地方。換做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身強體壯的成年人,也難免再這突然發難下吃個虧。

魏昭退後半步,雙腿一蹬,猿猴般爬上了土牆。跑得最快的孩子已經沖到了土牆下,伸手去夠魏昭,魏昭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一起拽上了牆。

孩子們都停下了,愣愣地仰着頭看牆上。

魏昭站到了兩米多高的牆頭,他本身人高馬大,把胳膊伸直了超過兩米。那個跑的最快的男童就被提到了四米多高的地方,胳膊被魏昭掐着,在半空中晃蕩。

“好玩嗎?”魏昭說。

那孩子喉嚨裏發出了困獸的嘶吼,兩只腳拼命蹬着,另一手來摳魏昭的眼睛。魏昭看也不看他,只是提着他胳膊的手向下一甩,只聽“咔噠”一聲,那孩子的肩膀一扭,完全脫臼了。

“好玩不?”魏昭露齒一笑,抓着孩子的手穩如磐石。

猙獰發狠的表情慢慢從男童臉上退去,漸漸浮現出驚恐,這表情倒符合了他的年紀。男童發出一聲又怕又痛的嚎哭,被魏昭晃蕩了幾下,硬生生把哭聲憋了回去。牆下的孩子怨毒地瞪着魏昭,剛才袖手旁觀的大人們怒氣沖沖地要跑過來,魏昭伸出手指點了點他們,又晃了晃手中的孩子,作勢要把他丢出去。

大人們停在了那裏。

“小兄弟這是幹什麽?”有人喊道,“娃娃們開個玩笑,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正是,正是。”魏昭笑道,“我與他們玩得正好哩!”

說着他右手一松,那孩子在半空中被抛過一道弧線,又被他的左手接住了。地下傳來一陣驚呼,男孩發出一聲慘叫,褲裆轉眼間濕了一塊。

下面的村人又在說着什麽,魏昭懶得去聽。他看着空出來的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古怪的花紋,正是昨天碰過石碑後出現又消失的那一個。

“喵!”

土牆後的宅子上跑過一只黑貓,沖魏昭叫了一聲。它的皮毛禿了一塊,尾巴被破破爛爛的布條纏着,布條髒得看不出顏色。魏昭擡起頭看了它一眼,再次歡歡喜喜地笑了。

“今天和你玩得很開心,”他親切地拍了拍男孩的頭,“我先去會會別的夥計,咱們改日再玩。”

說罷,他松了手。

男孩摔到了底下擡頭看的孩子們身上,砸出一片鬼哭狼嚎。大人們勃然大怒的時候,魏昭已經跟着黑貓跑過了十多間房子。那黑貓像被沖向它的魏昭所驚,踩着瓦片飛掠出去,魏昭銜尾而去,落在房屋上的力道不比一只貓重多少。

一人一貓在村子頂上繞了大半圈,跑到了一間偏僻破敗的小屋外。黑貓已經不見蹤影,魏昭跳下屋頂,面前是一間格外破爛的房子,幾塊木板訂成了門。

魏昭推開門,木板嘎吱嘎吱叫着,好像再用點力氣就會掉下來。這屋子沒有窗戶,與其說房子,不如說是個木棚,裏面臭得像個豬圈。魏昭摸黑走了兩步,差點踢翻地上的一個盆子。

黑暗中傳來悉悉索索幾聲響,有個活物帶着短短的鐵鏈子蜷縮起來。魏昭眯起眼睛,在木頭縫裏透進的昏暗光線中,只見鎖鏈的一頭,铐着個從頭到腳蒼白如雪的孩子。

吱呀一聲,門關上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