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兇多吉少

府衛押着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她如鲠在喉,眼淚終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一連串地順着下巴滴下,怎麽止也止不住。只可惜,蘇顧言卻是看不見了。

汴涼的深春時雨一旦下起來就沒完沒了,街上行人都是匆匆而過。浩大的京城,鳳時錦卻沒有地方可以去,她也沒回止陽山,而是終日流連在京都遍地起的小酒館裏,有時清醒,有時爛醉如泥。聽着別人講着蘇顧言和鳳時寧這場如春雨一樣綿延而持續的盛大婚事。

是夜,外頭雨停了,屋檐下還滿是積雨。但凡這個時候還混跡在酒館裏的人都是些不務正業的老酒鬼。鳳時錦在酗酒的呼喝中悠悠醒來,昏黃的燈光襯得那張臉如羊脂玉一般凝白柔滑,她手指在桌面上叩着,讓店小二過來續酒。

掌櫃的正在撥算盤,偏頭與店小二細語了兩句,店小二就匆匆跑來。鳳時錦見他半天沒動靜,便支起頭眼睛眯開一條縫,看了他一眼,醉醺醺地問:“酒呢?”

店小二道:“姑娘,掌櫃的讓你先把今日白天的酒錢結了,然後再給您上酒呢。”

鳳時錦摸了摸自己的腰際,發現什麽都沒有。她明明記得下山來的時候是有帶錢的,約摸是這些日喝酒給敗光了,因而也不甚在意地說道:“我沒錢。”

店小二一下子就變了聲氣,兇神惡煞道:“沒錢?!沒錢你還敢來這裏喝酒?!”

他這一提聲,立刻引來了別桌人的幾個醉鬼的注意。

鳳時錦不慌不忙,支着側頤笑得滟潋春色晴,竟是豔絕無邊,令整個酒館黯然失色,就連眼前的店小二也是端地一愣,聽鳳時錦道:“但是蘇顧言有錢,你找蘇顧言啊,以前每次和他出來喝酒都是他給錢的。”

店小二一聽四皇子的名諱就回過神,生氣了,道:“沒錢就沒錢,你還扯關系,四皇子的關系也是你能攀上的嗎?你今天到底還不還錢!”

鳳時錦道:“我沒錢,要不你将我打一頓,又或者送官府,再或者……找蘇顧言要去。”

酒館裏最怕的就是像她這樣的爛酒鬼,最是無賴,不怕打也不怕送官府,定是無處可去,送了官府蹲了大牢還算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因而店小二聽她這麽一說,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得請示掌櫃的。

掌櫃的道:“打一頓,扔出去。”

那些拳腳施加在鳳時錦的身上,她也不覺痛,反正心都已經麻木了。當整個人被從酒館扔出去時,摔在了酒館門前的濕地上,積水瞬間濡濕了她身上髒兮兮的袍裙,忽而冷風襲來,讓她冷得一哆嗦,卻心心念念地呢喃着,“蘇顧言……”

随後也有幾個酒鬼走了出來,醉氣熏天地掏錢遞給了店小二,說道:“小哥,和氣生財嘛,何必動手打人呢,她的酒錢我們替她結了。”

幾個酒鬼蹲在鳳時錦的身邊,伸手搡了搡她,她毫無反應,只是念着蘇顧言的名字。酒鬼相視而笑,随後三三兩兩地把鳳時錦架起來,呵呵笑道:“走,我們帶你去找你的蘇顧言。”

“蘇顧言……”鳳時錦被架着往前走,雙腿乏軟無力,她想着那個人,想着想着心裏仍還是感到無比的絕望和難過,竟在夜裏失聲恸哭了起來。

幾個酒鬼就安慰她道:“小心肝別哭了,唉喲哭得哥兒幾個心都痛了,一會兒你就不會哭了,一定會快活得笑起來的。”

店小二站在酒館門口,眼睜睜看着鳳時錦被醉鬼給帶走了,他再怎麽愚笨也通曉這點兒人情世故,知道鳳時錦是難以再脫身,于心不忍地對掌櫃的道:“掌櫃的,我們要不要報官啊,那姑娘被他們帶走了只怕是兇多吉少啊!”

掌櫃的冷漠着一張臉擡起頭來,看向店小二,道:“你這時跑去衙門要多少時間,衙門的官老爺從床上爬起來出勤要多少時間,去找他們的蹤跡又要多少時間?”

店小二沉默。是了,他就是眼下去報官也來不及救下那姑娘的。

掌櫃的又道:“我們只是做小本生意,其他的少管。”

街上一片黑暗,只有街道兩邊的店鋪門前,稀稀疏疏地點着幾盞燈籠,昏暗的光線将街面的低窪映照得油光水亮,凄凄涼涼。

鳳時錦在路邊禁不住吐了,扶着冰冷的牆壁,恨不能連心肝脾肺都一并吐出來。随後幾個醉漢見她連站都站不穩,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當即拖着鳳時錦就把她拉進了臨近的一條漆黑巷子裏。

幾名醉鬼熱血上腦,将她摁在牆上便開始伸手剮她身上的袍裙。

“蘇顧言……”起初鳳時錦沒有意識地低聲喚着。

巷子裏飄出來醉漢的淫言穢語,聲音窸窸窣窣,伴随着惡心的大笑,道:“想不到在這個當口還能碰到這個個娘們兒,來給哥兒幾個解解火。”這時一頂轎子悄然停在了巷子口,轎子的四個檐角各點着一盞昏黃的琉璃燈。

“夫人,要不要着人上前去看看?”

轎子簾角輕緩擡起,只露出了裏面的一雙丹鳳眼,看了看又落下,道:“再等等。”

巷子裏的醉漢約摸是什麽地方不滿意,清脆的掌掴聲不斷地傳來,并伴随着惱羞成怒地低罵:“你個賤人!今兒你以為你還能逃得掉嗎,我們為你付了酒錢,你服侍我們也是天經地義!”随後又是扇了她一巴掌,“你若乖乖的我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要是反抗,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把她給我用力按住!”

随後巷子裏便是沉悶壓抑的掙紮聲,連帶着鳳時錦精疲力竭的喘息。

“噗嗤!”

那聲音太過于詭異,一連噗嗤了好幾聲,随後巷子裏便是死一般的寂靜。突然,裏面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一樣驚恐的叫聲,那是一名醉漢的聲音,他一邊驚叫着一邊還往出口跑,好似身後有人在追一般,只可惜沒跑兩步,再臨死掙紮般地叫了兩聲之後,便再無動靜。

良久,巷子裏都像無人一般。仿佛剛剛的只是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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