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難猜

道歸舟思索了很久的對策。

他常常坐在池子邊, 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本就無需進食，但他這樣的狀态還是叫秋雪有些擔憂。

“主人。”她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是天柱出了什麽問題嗎？”

道歸舟沒答話，只是摸出了通天鏡：“秋雪。”

他語氣平淡：“我們要下界一趟。”

秋雪不記得自己同道歸舟在這待了多久, 又認識了多久、陪伴了多久。

她只知在她無所事事想要下界游玩一番時, 道歸舟始終保持着冷淡的情緒。

他像是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興趣。

所以當道歸舟用平靜而又毫無波瀾的語氣說出這話時，秋雪不禁小心翼翼的問了句：“主人，你要下去殺了陳仇嗎？”

道歸舟面色平淡的瞧着她：“先前我同你說的話你都忘了？”

秋雪：“……那您下去……？”

不是為了鞏固自己唯一的地位，下去作甚？

秋雪并不覺得她的主人是一個貪玩又放肆潇灑的人。

畢竟他也冷了不知道多少年歲。

道歸舟看着通天鏡上的人影, 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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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雪也不在意, 同道歸舟相處就是要習慣這一點。

她家主人，天生的啞巴。

要下界并非是說下就能下的。

道歸舟得先處理好天柱的防護陣, 還要斂一下自己這一身的金光。

最主要的還是身份。

他不是下去走走，而是要生活一段時間，自然需要一個身份。

秋雪不太明白為何他突然起了念頭要潛伏在天道之子的身邊，但還是盡職盡責的收集了下界的信息遞交給了道歸舟。

期間還有一位識雲得知了此事。

作為道歸舟的頭號小迷弟，識雲對道歸舟要下界去考靈山內門的舉止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可道歸舟什麽也沒解釋，只淡漠的準備自己該準備的事。

秋雪同識雲都知曉他這性格, 勸了幾句不聽, 問了幾句不回答, 那就完全沒必要多費口舌了。

他倆只能跟着道歸舟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

道歸舟拜入了靈山掌門蒼華真人門下，成為其嫡傳弟子。

他刻意壓制着自己的修為等着他要等的人和他走同一進度, 一邊在靈山修行，一邊計劃着未來的每一步。

要想不重蹈覆轍, 他就只能精打細算。

重置後的世界已經開始逐漸瓦解，曾經的靈力再也無法支撐這個世界，若是再來一次重置……道歸舟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撐住。

因為世界已經開始在汲取他的靈力來維持自己的運行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白的有些過分的手，眉眼間的平淡就好似他是自願為這個世界而犧牲一般。

他本來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 但至少……

“小賤.種，這東西你也配用？！”

“就憑你還想和本少爺用同樣的東西？”

“雜.種！”

在這輕蔑譏諷的罵聲中，道歸舟的眼裏再一次映入了少年的身影。

這次不同于之前那般，也不同于他隔着鏡面所看到的那樣。

他是鮮活的生命。

帶着渾身斂不去的尖刺站在他面前。

比他上一次見他更加棘手，但卻又更加好懂。

道歸舟看着他身上的淤青和擦傷，在那夥外門弟子要再次出手打罵他之前先動手了。

秋水直直的插.在他們中間，道歸舟的衣袍微微随風獵過，他腰間天藍色的玉佩搖晃了一下，便讓那幾個外門弟子冒了冷汗直接跪在了他跟前。

道歸舟在他們的恐懼中偏頭看向身後的孩子。

少年的身形實在是有些消瘦的過分。

那只曾經狠狠掐過他脖頸的手像是沒有肉一樣，薄薄的一層皮貼着修長的骨骼，過分的骨感透着一股異樣的美感。

他那雙漆黑的眼睛警惕的注視着道歸舟，那裏頭有着的是與他這個年紀不相符的冷漠與殺意，那些情緒都還很稚嫩，要來個粗神經的瞧着只會覺得是中二少年，指不定還要嘲笑一番。

可道歸舟卻知曉這些嫩芽在未來将會成為他的一把把利刃。

所以他靜靜的看着他，人生第一次說出一句關心的話來：“無事吧？”

明明還是冷淡而又有些生硬的語氣，卻是讓他眼裏多了抹疑惑。

道歸舟蹲下身子同他平視，絲毫不在意他粗布衣上的灰土泥巴，白皙修長的手穩穩的托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來。

少年的身形真的過于單薄了。

好輕。

道歸舟垂眸看矮了他一個頭的孩子，心裏閃過無數念頭，可臉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死人臉。

他從自己的乾坤袋裏面掏出傷藥和帕子，不去管身後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外門弟子，只垂眸認真的将藥倒在帕子上，随後又蹲下了身子，仰頭去看少年臉上的擦傷與淤青。

道歸舟擡了擡手，就見面前的少年在他還沒有碰到的時候就偏頭避開了。

“外傷藥。”他淡淡道：“你也可以自己上。”

少年抿了一下唇，似乎是在猶豫什麽，最終他小聲問：“您為何要幫我？”

道歸舟這次再擡手，他便沒有躲了。

他輕輕的将帕子覆在他的臉上，動作輕柔的他自己都從未想過自己也有這一天：“沒有理由。”

他問：“你為何修仙？”

“我想變強。”

少年覺得臉上有點癢，但又不敢說，他只呢喃道：“我不想再被人當做砧板上的魚肉了。”

“那我便瞧不得別人被視作魚肉。”道歸舟看着他：“我可以幫你變強，但你日後不能成為宰魚肉的人。”

少年的眼睛微微睜大：“您要收我為徒？”

和他打過一架并在劍招上完全落了下風的道歸舟搖頭：“做我師侄更好。”

玉清更适合教導他。

不僅僅是造詣，更重要的是玉清修行的也是無情道，且比他修的要好多了。

雖兩人都有所破損，但也好過他把自己弄得四分五裂。

再者……

他不能離他太近。

道歸舟并不清楚自己的無情道究竟是為何會被粉碎的這麽厲害，但他能夠猜到起因。

畢竟他這麽多年漫長而又無趣的生命裏，唯一的變數便只有他一人。

道歸舟的想法的确很美好。

事實玉清也的确看中了他的根骨将他收作唯一的弟子，但這位被他救過一次，上過一次藥的孩子就像是找到了母親的小蝌蚪，總是在空閑的時候尾随他、跟蹤他、悄悄的躲在他身邊不遠處。

每一次道歸舟都知道。

他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舉止，但他也沒有呵斥亦或是戳穿，只是默默的讓人跟着。

直到臨溪鎮那邊出了事天聽堂送了卷軸上來。

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軌跡，少年被安排去歷練，道歸舟沒主動請纓。

他坐在自己庭院的回廊下，瞧着靈山萬年不變的景象，心道其實和他那有點像。

一樣的無趣。

道歸舟數着日子算到了他回山門的日子，最終還是沒忍住去了山門前守着。

少年見到他似乎很驚喜，但在跑向他時又停住了腳步。

他看着他下意識的遮擋住自己腰間的血跡，又有些無法理解了。

人類鮮活生動的情緒他從來就沒有。

他們的胸腔裏始終有東西在跳動直至死亡的那一刻，可他自誕生在這個世界開始，他那裏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所以他上前了幾步：“受傷了？”

他平靜道：“去我那的白骨池泡一下吧。”

他這話出口，跟着他一同出去的亦清和另一位內門弟子全部都用一種驚悚的視線瞧着他。

內門人人都知靈山第二座冰山天清的名號，都知他好說話但又不好聊天，對他始終帶着幾分敬意和遠觀的神聖感。

有種仙人的感覺。

可現在這位仙人主動下雲端拉了個人……

怪叫人害怕的。

但也是自那以後，人人都知他跟他的關系甚好。

雖說道歸舟也不知為何會變成“甚好”，但總歸這孩子不再是躲在暗處悄悄看他，那視線也不再是小心翼翼，就連說話也膽子大了幾分。

道歸舟覺着他們的關系的确是變好了。

他也不像他前世所看見的那般陰冷而又乖張。

一切的确都是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在走。

他教他練劍，又反過來被他拆招。

他教他術法，又被他玩笑術法比劍法還要精湛。

道歸舟的話依舊不多，但他的笑容多了，看向道歸舟的視線也總是帶着笑意還有光亮。

他不再是那個眼裏只有仇恨的孩子了。

不過道歸舟窩在靈山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的第二次歷練他也被要求一同前往。

是赤城邪修制造了幻境一事。

道歸舟記得在這場歷練中他險些喪了命。

雖說他最後因禍得福，修為長進了不少，且他本身就有不滅運道加持，可道歸舟到底還是沒有拒絕這次歷練。

能護着點……多少也是好的。

“這邪修其實不過只有煉氣期，我們三人合力将她拿下是很輕松的事，問題難就難在她主修的是精神力。據天聽堂遞交上來的卷軸所言，她所制造的幻境十分逼真，且也是有目的的行動。”亦清道：“所以此次我們需要進行僞裝。”

道歸舟同他都沒有接話，亦清也不在意，只繼續說：“你們誰扮新郎誰扮新娘？”

他打量一眼道歸舟：“天清，你骨架較小，手上也沒有繭子，不如你來扮這個新娘？”

亦清又看向他：“我得在旁掠陣，這新郎官的任務便交給你了，你可得保護好你小師叔。”

道歸舟沒答話，他的眼睛卻是亮了亮，看向道歸舟的視線裏帶着點笑意，就連嘴角的弧度都是十分奪目：“好啊。”

他比以前開朗了很多。

道歸舟心想。

也開始有一點點難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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