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風雪中的重逢
裴戎昭收刀走回客棧裏的時候,李尋歡剛把喝空了的酒碗放下。
店裏夥計湊過來問:“客官,門外要不要收拾?”
裴戎昭特別財大氣粗地打賞了他一錠銀子,“都拖走,待會兒我還出門呢,別擋了我的路。”用從沙盜身上搜刮來的錢幫他們收屍,他覺得自己真是夠厚道了。
桌子上的酒已經沒有了,裴戎昭又叫了一壇,李尋歡笑着看他,說道:“我這麽多朋友裏,你還是第一個看到我咳嗽卻沒有叫我戒酒,還和我繼續喝的人。”
裴戎昭撇了撇嘴角,“別套近乎啊,我們什麽時候就成朋友了?”
“一起喝過酒還不算朋友嗎?”李尋歡也不生氣,又給他倒滿了一碗酒,“裴兄弟是從哪裏來的?”
“你問這個幹什麽?”裴戎昭頓時戒備起來。
“我只是覺得奇怪,你聽到我的名字好像并不驚訝的樣子,”李尋歡溫和地笑,“而且我看裴兄弟的樣貌,也跟中原人有很大差異。”他雖然對自己的名聲并不是很在乎,但是他也知道,在這江湖上聽到他的名字還沒有一點反應的人還真不多。
裴戎昭眉毛一挑,“怎麽?你個書呆子還很有名?”
“還行吧。”李尋歡微笑。
“你很有名又怎麽樣?”裴戎昭鄙視地看着他,“誰規定你很有名老子聽到你的名字就該很驚訝?自我感覺不要太良好行不行?”
李尋歡又笑了,“你說得對,好吧,我就不問你從哪裏來了,不過你這是要到哪裏去呢?你應該不會一直呆在這裏吧,說不定我們還能同行一段。”
裴戎昭原來并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做什麽,驟然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他的心情還沒有适應過來,但是李尋歡這麽一問,他倒是想到了去處,“我要往西去。”
雖然他已經基本确定這是個距離他的時代足有幾百年之遠的世界,但他還是想要往西去看看,看還有沒有聖墓山、光明頂,哪怕只是殘骸也好。
李尋歡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是不同路了,希望日後有緣再見吧。”
裴戎昭點了點頭,吃完早飯拎過一壇酒上樓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客棧。他在這綠洲裏又轉了一圈,買了一些必備的物資,就離開了這個小鎮。
雖然過了幾百年,但是明教所在的方向,裴戎昭還是很清楚的,從雁門關到玉門關,路途可是很長很長的。雁門關在山西,玉門關卻在甘肅,太遠太遠了,即使他在地圖上劃了直線,橫穿過整個西北,也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這幾個月已經足夠他了解這個陌生的時代了,也足夠他在西北闖出了大大的威名。
在橫穿西北的過程中,裴戎昭是一路殺過去的,西北這個地方自古以來就是蠻荒之地,加上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從荒漠地區走過,難免會遇到沙盜馬匪之類的人物,而且他又從不收斂,就那麽珠光寶氣地招搖過市,花錢還大手大腳的,不招賊才是怪了。殺了一批還有一批,後來因為殺太多還被整個西北地區的沙盜馬匪聯合通緝,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才到的玉門關。
于是等他出了玉門關的時候,整個西北地區的沙盜馬匪江洋大盜什麽的已經被他殺得膽都寒了,看見使雙刀的人都忍不住害怕。
一路殺過去的結果就是他大大地發了很多筆橫財,要不是以前出門一直習慣帶着幾個落花碧絨包或者梨絨落絹包來裝行李換洗衣服之類的,他都拿不動了——說起來在他們那個世界裏,有很多神奇的東西,就比如這些背包,明明是很小一個像荷包一樣,卻非常不符合常理地能裝進很多明顯比背包體積大得多的東西。但是因為大家都用習慣了,竟然也沒人去深究其中的原理。
出了玉門關繼續往西行了大半個月,裴戎昭終于到了記憶中聖墓山所在的地方。
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沒有聖墓山,沒有光明頂,沒有往生澗,沒有思渾河,就連廢墟都沒有。
他不死心地繞着這片地區找了好幾天,可是放眼望去全是起起伏伏的沙丘,寸草不生。
這時候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他在那塊地方枯坐了三天,什麽也沒想,就那樣呆呆地看着大漠裏的太陽月亮東升西落。
三天之後,他又順着原路殺了回去,一路殺回了雁門關外,因為他突然想找李尋歡喝酒,在這個世界裏,這個曾經說過他像狼的男人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夠讓他将兩個世界維系起來的存在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冬天了,距離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大半年,雁門關外銀裝素裹,天地之間一片雪白。關外的小綠洲,李尋歡已經不在那裏了。
這是當然的,李尋歡當初在客棧的時候住在他隔壁,既然會住在客棧,那必然不是這個小鎮的常住人口,到處亂跑也是有可能的。
大半年前他殺幹淨了這裏的沙盜,現在又冒出來了新的一批,但是這些人已經很明白他是不能惹的——專殺沙盜馬匪的裴戎昭,在這大半年裏已經用血淋淋的戰績震懾了整個西北——這些人一看到那标志性的雙刀和帶兜帽的白色外套就躲得遠遠的了。
所以他就連發洩都找不到渠道。
不過他已經知道李尋歡是什麽人了,百曉生江湖兵器譜排名第三的六如公子,江湖人稱小李探花。
江湖傳言他已經出關隐居多年,行蹤不定,裴戎昭現在情緒已經比之前一路殺回來的時候穩定多了,也就懶得專門去找他了。
他在這綠洲呆了兩天,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好。沒有了明教,沒有了師父師兄,一個人呆在一個陌生的時代,他完全找不到任何目标。
直到晚上他做了個夢,夢到了自己在戰場上厮殺的時候的樣子。醒過來以後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戰鬥才是他最喜歡做的事,他想要像當年教主立威武林一樣,挑戰天下強者,就算是一個人在陌生的世界,他也要讓這個世界知道明教的威名。
他甚至來不及等到天亮,就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進了他的落花碧絨包裏,背上了雙刀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想要挑戰天下強者,當然不能放過百曉生兵器譜上的人。第一的天機老人是不用想了,因為天機老人退隐江湖很久了,誰都找不到他,可是第二的上官金虹卻是很好找的,上官金虹兩年前突然在江湖上崛起,建立了一個金錢幫,網羅了兵器譜上十七位高手,近兩年來在江湖上風頭一時無兩。他家大業大,找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裴戎昭離開綠洲就一路往雁門關去。現在臨近年底,關外的天氣已經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風雪很大,但是他自小習慣了這種天氣,倒是不怎麽覺得冷,只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有點阻礙視線。
走了差不多一天,天色漸黑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官道的岔路上來了輛馬車,駕車的人有點兒眼熟。
等馬車走近了,他才想起來那個車夫就是當初陪在李尋歡身邊那個老鐵。
馬車裏傳出了熟悉的咳嗽聲,他撥轉馬頭靠了過去,喊了一聲:“李尋歡!”
厚厚的棉布車簾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揭開了,李尋歡從車裏面探出頭來,看見是他還愣了一下,随即就綻開了一抹微笑,“原來是裴兄弟,我就說我們有緣會再見面的,車上有好酒,要不要上來喝幾杯暖暖身子?”
裴戎昭拍拍身上的雪,直接從馬上跳上了車轅,掀開簾子鑽了進去。
這輛馬車的車廂很寬敞,裏面也很溫暖舒服,整個車廂裏鋪滿了柔軟的貂皮,車廂中間還有一張紅木小桌,桌子上有暗扣固定着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還溫着酒。
李尋歡坐在桌子的那頭,靠着車壁伸直了兩條長腿,手裏拿着一個酒瓶,一邊喝酒一邊咳嗽。
裴戎昭拿起了放在爐上的溫酒器裏的另一瓶酒灌了兩口,呼出了一口白霧,惬意地靠在了車壁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李尋歡的眼睛閃了一下,輕聲道:“我要入關,裴兄弟呢?你要去哪裏?”
“我去找上官金虹。”
李尋歡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找上官金虹做什麽?”
裴戎昭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肆意的笑,“我要去和他打一架。”
李尋歡失笑,“裴兄弟這大半年來在西北還沒有打夠?就連我這到處跑的人都聽說西北突然冒出來了一個用雙刀的高手,專殺沙盜馬賊,西北最厲害的馬賊都被你殺光了,還不過瘾?”
“那些雜碎算什麽?”裴戎昭嗤笑,“殺他們只是順手而已,打架這種事,不跟高手打有什麽意思?我聽說你也是兵器譜上數得上的,要不要過幾招?”
李尋歡搖頭,“我已經多年沒動過手了。”
“大不了我放點水好了,”裴戎昭道,“不會讓你挂彩的。”
李尋歡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要對自己放水,頓時覺得有些啼笑皆非,只好對他舉舉酒瓶,“不說這些,我們竟然能在這種地方遇上,也算是有緣了,還是喝酒吧。”
裴戎昭其實也就那麽一說,現在對他來說還是酒比較有吸引力,可惜的是李尋歡車裏沒帶多少酒,兩人喝了一會兒就喝完了。
喝完了酒,李尋歡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已經坐了好幾天馬車,旅途寂寞又漫長,實在已經有些疲倦了。他平生最讨厭寂寞,卻偏偏時常要與寂寞為伍,現在好不容易在旅途中遇到了朋友,卻疲倦得不想說話了,頓覺有些無奈。
裴戎昭看着他強撐着跟自己聊天,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要是困了就睡覺,不要搞得好像我非逼着你跟我說話似的。”
李尋歡笑了笑,從善如流地躺了下來,枕着手臂沉沉睡去了。裴戎昭喝完酒還很精神,覺得有些無聊就打量起了這輛馬車,然後就發現車廂角落裏散落着許多手掌大小的松木塊,其中有一塊有被雕琢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個女人。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到了李尋歡身上,卻突然發現對方鬓邊隐約有了幾絲白發。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考據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寫李尋歡出關是出到雁門關外好了。本來呢這個故事的時代背景應該大約是明朝,明朝時候“關外”一般是指東北三省那地方,但是我查了一些資料,資料上卻有人說李尋歡是在雁門關外的,再結合一下阿飛的來歷,我決定還是寫他在雁門關外好了。接下來就要進入劇情見到阿飛了,QAQ我真喜歡阿飛啊……
PS:這個時候李尋歡應該是三十多歲了,艾瑪……跟喵哥年齡差距很大啊,我竟然再一次不經意地寫了一個年下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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