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毒舌探花
裴戎昭這時候已經打量起了被他各砍掉一條手臂現在正在地上打滾的四個人,這四個人年紀都已經不小,卻打扮得像小孩子一樣,穿着花花綠綠的肚兜,腳上穿着虎頭鞋,手腳上還戴着叮呤當啷的銀镯,明明長得猙獰醜惡,卻非要做出頑童的模樣,一邊打滾一邊嚎啕大哭,喊着“師父師父,徒兒被人欺負了,好痛好痛”。
裴戎昭看得一陣惡心,幾腳把四人踢得疊在一起,輕巧一躍,像貓一樣輕輕地落在了人堆上面,一刀插在了他們面前的雪地上,冷冷道:“你們試試再嚎一聲給老子聽?”
那四人立刻停住了,但是他們身上卻開始湧出蜘蛛蜈蚣蠍子之類的毒蟲,密密麻麻一片朝着他身上爬去。
裴戎昭冷哼一聲,發動了一個“渡厄力”——這是一個可以在方圓十尺之內為十個團隊成員(包括自己)添加一層護盾的招式,可以化解很大的傷害——他和李尋歡、阿飛的周身立刻燃起了火焰,并且出現了四面由火焰組成的方形護盾,護盾上還有許多神秘的銘文,那些毒蟲根本沒有辦法進入護盾的範圍…
那個被李尋歡稱為查镖頭的獨臂老人驚呼一聲:“勁氣外放?!不對!就算是勁氣外放也不可能是這樣子……”雖然剛才看過裴戎昭的幽月輪,但是幽月輪一閃而過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沒來得及驚訝,現在這“渡厄力”的護盾可以停留的時間這麽久,他終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恐怖了。
阿飛和李尋歡一開始還吓了一跳,但是發現身邊的火焰護盾完全沒有把自己燒傷之後就淡定了,阿飛還有點好奇地伸手戳了戳。
施放完渡厄力之後,裴戎昭就從四個人身上跳了下來,鄙視地看着他們,“就憑你們也玩蟲子?老子見過的玩蟲子的行家多了去了,你們這兩招還不夠看的。”
渡厄力的效果消失了,那四個人才慢騰騰地爬起來,卻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李尋歡這才笑道:“在下入關還不到半個月,想不到金獅镖局的查猛查總镖頭和‘神行無影’虞二先生就來看我了,還帶着苗疆極樂峒五毒童子的四位高徒,在下的面子實在不小。”
那個瘦小幹枯的老頭虞二先生哼了一聲,大約是忌憚裴戎昭的實力,也不敢把話說得太狂,只好幹巴巴地說:“探花郎客氣了,咱們找探花郎是有要事的,探花郎從客棧拿走的那個包裹,是我們的東西,老朽知道探花郎家財萬貫,是看不上那點東西的,還是還回來的好。”
“多新鮮哪,”裴戎昭嗤笑道,“你都說他看不上那點東西了,他又怎麽會拿走?說話前後矛盾,老糊塗!”
李尋歡看了一眼白蛇的屍體,“那包裹難道不是白蛇拿走了嗎?”
查猛大笑道:“有探花郎和貴友這兩位高手在,區區白蛇又怎麽可能在兩位眼皮底下把包裹拿走?”
李尋歡皺了皺眉,嘆道:“我平生最讨厭麻煩,為什麽麻煩卻總找上我?”
阿飛突然說道:“當時在客棧中,有四個金獅镖局的人,一個被黑蛇殺了,黑蛇被我殺了,諸葛雷被裴大哥殺了,還剩下兩個,既然白蛇走的時候沒有拿走包裹,自然只有剩下那兩個镖師。”
“聰明!”裴戎昭大笑着拍他肩膀,輕蔑地看了查猛一眼,“自己的镖局出了內鬼還不知道,卻來找我們的麻煩,你也是個老糊塗。”
查猛怒目圓睜:“你!”
“你什麽你?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燒死你啊?”裴戎昭彈了彈刀尖,“居然敢來栽贓這書呆,不知道他是老子罩的嗎?”
阿飛小聲說:“裴大哥,你還沒有大哥有名氣呢。”
“你閉嘴!”裴戎昭從牙縫裏擠了一句,問李尋歡,“書呆,你想把這群人怎麽樣?”
李尋歡擺了擺手,對查猛道:“查镖頭,我不知道那個包裹裏是什麽東西,我也沒拿,查镖頭不如還是回去查查你自己的人吧。”
查猛似乎還不甘心,裴戎昭冷笑一聲,一道赤日輪斬在他面前的雪地上,頓時将雪融化出了一條深溝,“你要是現在走,說不定還能把東西找回來,要是不走,不要說什麽包裹了,就是你的腦袋,還有你的這些狐朋狗友的腦袋也要送給我,我可不像這書呆一樣心慈手軟。”
說到這裏,他的眼神突然淩厲起來,喝道:“還不給老子滾?”
查猛和虞二先生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現在卻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這樣喝斥,心情當然不會好,但是又實在拿人家沒辦法——五毒童子的四個徒弟都被人家兩招拿下了,自己跟那四個也差不多等級,除了走還能怎麽樣?而且他們走的時候連放狠話都不敢,看裴戎昭剛才那種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個混不吝的惡棍,誰知道如果放了狠話會不會激起他的殺心?
兩個老頭就這麽灰溜溜地帶着那四個人走了。
馬車又開始繼續走,回到了車上,李尋歡對裴戎昭說:“裴兄弟,其實下次你可以不用一上來就動手的,難道你要把全江湖都得罪個遍?”
“那怕什麽?”裴戎昭一揚頭,“怕得罪人只能說明你不夠強,老子可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
“噗,好吧,”李尋歡笑着點頭,“反正今天确實是多虧了你,要是我一個人,說不定就不能這麽幹脆地解決這件事了。”
裴戎昭得意極了,簡直連尾巴都要翹起來。
阿飛看着他們倆,心裏若有所悟——原來裴大哥真的不是狼,是貓!
馬車行了一陣,李尋歡看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蹙起了眉,片刻之後突然釋然一笑,說道:“再往前一點,就會到達一個酒館,那裏的酒雖然不佳,但是面對青山,襟帶綠水,還有很多桃花,春日的時候游人很多,我十年前也曾在那裏喝過酒……”
他雖然是笑着的,但是眼中卻流露出痛苦之色,仿佛只要想起那些往事,就會讓他心碎。過去那些心酸大于甜蜜的回憶,就像是沉重的枷鎖,永遠都掙不開也甩不脫。
裴戎昭從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起,就覺得這個人好像有許多傷心事,不單單是因為那個他經常為之雕刻人像的心上人……
其實他挺不喜歡李尋歡這種樣子的,作為一個從小在大漠的風沙裏磨練過,又經歷了那麽多慘烈往事但是依然堅韌挺拔的純爺們,裴大爺特別看不慣那種把自己困在過去裏的人,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朋友的時候,他就特別恨鐵不成鋼,于是他就岔開了話題,問道:“書呆,你這次入關是要幹嘛去?”
李尋歡呆了一下,黯然道:“在外漂泊十年,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故鄉。”
他一提到“故鄉”,裴戎昭就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拎起阿飛,“走,出去再練練你的幻光步。”
李尋歡從車窗裏望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低喃道:“難道他也是背井離鄉……”
坐在車轅上趕着馬車的老鐵說道:“少爺,你也該學學裴少爺,不開心的時候就要發洩出來,總悶在心裏會悶出病的。”
李尋歡微笑起來,低聲道:“其實我很羨慕他的,可是我卻做不到他那樣,年輕真好啊……”裴戎昭擁有他向往的很多東西,大氣灑脫,想做什麽就去做,想說什麽就說出來,好像永遠都不會被任何煩惱絆住。
他就那樣透過車窗含笑看着裴戎昭一邊教阿飛步法一邊大笑着揉亂少年的頭發的樣子,眼神溫和又柔軟。
裴戎昭一回頭看到了他對自己笑,眉毛一挑,就露出了一個傲氣十足又燦爛的笑,簡直就像一顆肆無忌憚釋放熱力的小太陽,照得人心裏的陰霾一下子消散無蹤。
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對着大狼小狼喊道:“走快點兒,到了那裏我請你們喝酒!”
可惜的是,等他們到了那個酒館,卻喝不上酒了,之前被裴戎昭趕走的那六個人,全都死在了酒館裏,每個人的胸口都陷了進去。
店裏沒有人,裴戎昭上前查看了那些死屍的傷口,皺了皺眉,“兇手是個用拳法的高手,胸骨都被打斷了,而且他們死前還中過毒,看來是先中毒然後被人打死的。”
他突然看向了酒館的後門,喝道:“出來!”
一個老人手中拿着一把劍,顫顫巍巍地從後門裏走了出來,對着他們喊道:“你們……你們是什麽人?”他雖然想盡量大聲些,可是他的聲音卻有些發抖。
李尋歡朝他微笑:“你不認得我了麽?我卻認得你是這裏的老板,十年前,你還陪我喝過酒。”
老人眼中的戒備減輕了些,卻還是顫聲問道:“客人貴姓?”
“我姓李,木子李,”李尋歡笑道,“老板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問這些人是怎麽死的,除了他們以外,還有沒有什麽人死在這裏?”
老人放下了劍,顫顫巍巍地去拿了一壇酒和幾個杯子過來,給他們倒上,唉聲嘆氣地說:“一言難盡,客官們先喝杯酒暖暖身子,老朽慢慢說來。”
裴戎昭看了看他的手,突然冷笑一聲,手中彎刀飛快地架到了他脖子上,“行了,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李尋歡嘆道:“裴兄弟,你就不能不這麽幹脆嗎?我還想問問事情的經過呢。”
老人突然喊道:“賊婆娘,你還不快出來!”
一個很動聽的女聲伴随着木地板咚咚的響聲漸漸飄了過來:“又有什麽事啊?老娘正忙着脫那男人的衣服呢。”
接下來一座巨大的肉山就出現在了衆人面前,李尋歡的表情突然變得像是突然吞下了一個雞蛋。
“書呆你幹嘛?”裴戎昭不解,“你不至于看到這樣的也流口水吧?”
李尋歡苦笑,“我只是沒想到,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美人薔薇夫人會變成這個樣子。”
接着那薔薇夫人就和那個原來是二十年前的風雲人物“紫面二郎”孫逵的老人互相抱怨起來,一個怨對方沒出息,帶着自己私奔卻二十年都讓自己躲着見不了人,一個怨對方明明是紅杏出牆勾搭了小白臉被丈夫發現,卻拉了自己頂缸,還變成了現在這副又胖又醜的模樣,兩個人都一副早知今日會如此還不如死了的好的樣子。
李尋歡笑道:“還好夫人沒有死,否則在下一定抱憾終身。”
“為什麽?”薔薇夫人嬌笑道,“你真的這麽想見我?”一邊笑着,她臉上厚厚的粉就撲簌簌地落下來。裴戎昭痛苦地把視線轉到了李尋歡臉上——再繼續看那個女人他就要吐了。
只見李尋歡很認真很誠懇地說:“當然是真的,像夫人這麽胖的美人,到哪裏能找到第二個?若是錯過了多麽可惜。”
裴戎昭忍不住笑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誇道:“你這書呆說話越來越讨我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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